第3章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3章

青花瓷裡的鮮血被倒入花盆裡,很快的深入土壤中。

唐次坐在花架下麵,麵前支了一張桌子,鋪了宣紙,他拿起一旁的毛筆,沾著青花瓷碗裡剩餘的鮮血,調了各色的彩色,不多時,一張美人牡丹圖躍然紙上。

那女子,風姿卓絕,七分花魁的模樣,另有三分卻更加妖嬈,比之花魁更行美好。

花魁的臉色已經隨著失血過多而蒼白如紙。

“她已經走了。”她緩緩的看口,目光幽幽的看著唐次。

唐次收了筆,將畫軸卷好交給她,轉身抱起那盆牡丹放在花架最後方。

“唐次,你這人,是不是真的沒有心?”花魁哭著衝過去抱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他胸前。

唐次低眉看著她,眼中波瀾不驚,輕輕拉開她的手,“姑娘,這三日不要出門,每日用清水滋養畫軸上麵的畫,不出半月,姑娘的容貌必會恢複如初。”

花魁哭的更加聲嘶力竭了,“唐次,唐次,你說,你隻要說,我便跟你走,我也不要當娘娘,也不要進宮,你帶我走吧!”她覺得自己生平沒這麼卑微過,她是江淮的花魁,雖是清官,可是哪個男子見了她不是極儘所能的討好獻媚,偏偏這木頭一樣的人從不把她放在眼裡。

她本也以為自己不會對他低頭,可那日,葛家將她請來唱了一場堂會,葛忠竟然在她回畫舫的途中攔截了她。

那葛忠便是個瘋子,她求饒不得,隻能為保青白用發簪毀了臉。

都說是青樓女子無情,她也以為自己就是個風塵子,可當葛忠那隻肮臟的手撕開她的衣襟的時候,她想的竟是唐次,也突然就明白了,愛情這東西,當真是沒有貴賤之分的,即便是一個****,愛上了便是愛上了,即便是賭上了一切也想要為喜歡的人留一個青白。

可這份情,那人卻是不要的。

是以,當她回到畫舫中,見到他竟然端坐在她房中的時候,心底突然湧出的情緒是任何人也無法想象的。

她捂著那張毀了的臉,眼淚完全不受控製湧出眼眶。

她撲到他懷裡,感覺到他微微僵硬的身體,他輕輕抬起的手輕輕攏了攏她的發絲,低沉悅耳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輕呢喃,就像一首奪魂的曲子,讓她失去理智。

他說;“這臉人比花嬌,總歸不該就這樣毀了。若是想恢複容貌,便來葛家找我吧。”

她聽的心頭激蕩,卻又被他後麵話生生擊潰了滿心的歡喜,他說,“宮裡要選秀女了啊!”他微微仰頭看著窗外的夜色,臉上的表情近乎迷茫,仿佛有一個巨大的難題困擾著他,讓他舉步維艱。

那一夜,他輕聲細語的跟她講了一個故事,一個關於一個沒落的神秘部落的故事。

他說;“有一種生活在世界儘頭的精人,它們天生就有一種能力,一種能把人的靈魂畫入畫中,養入牡丹裡,隨著花兒的樣貌,越變越美麗,把醜陋的樣貌留在丹青裡。世人管這種技能叫做牡丹葬魂,而這精人叫畫仙。畫仙是女媧造人時留下的一個神秘人種,他們比人類長壽,卻天生奇醜無比,被世人唾棄。女媧憐它,便賜予這個族群神秘的葬魂之術。當畫仙遇見真心相愛之人,便會把牡丹葬魂之術傳給心愛之人,由心愛之人為之畫魂,從而變成真真正正的人類。”

可她最終還是來了。

她自嘲的笑了,沒了這張臉,她其實連做風塵女子也不了。

她又突然無比的嫉妒花涼,她幽怨的轉身,對著窗外的花涼笑了,那笑容裡有了幾分算計,至少,她要她看清唐次,這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個冷漠的無論什麼人也無法撼動的人。

而她得逞了麼?她不知道,她似乎已經失去了資格。

她感覺整個靈魂像缺失了一角,不能完整,她眼睜睜的看著一律青煙從她指尖抽離,被唐次引渡到那朵牡丹上,

“牡丹葬魂已經完成,姑娘請回吧!”唐次淡淡的道,未曾正眼瞧過她一眼,仿佛在他眼中,世間最極致的美醜都不能入得了他的眼,一種全然跳脫五行之外的一種脫然。

“謝謝。”她聽見心臟碎裂的聲音,俯身道謝的時候,身子輕輕前傾,故意跌進他懷裡。

窗外傳來抽氣聲,她靠在他肩頭,笑了,“唐次,是不是,窗外的那個小丫頭對你來說是不一樣的?”

唐次的身體微微僵了一下,輕輕推開她,眼角餘光瞄了眼窗紙上的小洞,想來那丫頭已經離開。

葛忠的屍體不見了,昨夜分明還好好的躺在靈堂的棺材裡,大雨停歇,進門來打掃的丫鬟卻發現屍體不見了。

花涼是一夜未眠的,她卷縮在床腳,雙手抱著膝蓋,想起昨夜隔著蒼白的窗紙,唐次緩緩的轉身,一雙墨黑的眸子與她對視,手裡的花剪閃閃發亮,一絲絲殷紅妖嬈的殘繞在刃口上。

她突然沒勇氣衝進去,或是質問什麼,她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轉身跑入黑暗中。

她可以感覺到身後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她後背,仿佛要在她的背上盯出一個洞。

是花魁的,還是唐次的?

“小夫人。”丫鬟巧雲輕輕推了她一把,花涼機靈一下,扭頭看她,“怎麼了?”

她指了指花涼身後,唐次就站在那裡,欲言又止的模樣。

今天他穿了一件水藍色的長衫,長發披肩,臉色蒼白的如同白紙,眼窩深深凹陷著,那雙灰暗的眸子裡有著絲絲複雜的神色。他靜靜立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地方,手裡還是拿著那把花剪,陽光從他身後灑下來,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層薄薄的金箔。

她無法控製胸口狂亂跳動的心臟。

“巧雲,剛剛柱子好像找你。”她扭頭好笑的看著巧雲。

這丫頭和管家兒子柱子偷偷來往的事沒能瞞過她的眼睛。

巧雲咬咬牙,扭頭看著唐次,嬌癡一聲,轉身跑進前院。

兩人隔著不遠的距離對視著,花涼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隻是她身上背的再也不是那一簍子一簍子的臭魚爛蝦,而是個小寡婦的名號。

嗨!小寡婦。

她人不嘴角抽搐,見他不說話轉身就走。

“花涼。”唐次突然出聲。

她頓住腳步,卻沒回頭看他。

“你要小心葛林。”

她以為他要說昨夜的事,“我小心不小心跟你有何關係?我可不稀罕你虛情假意,還是你決定要跟我私奔了?”她猛地轉身,咄咄逼人的看著他。

唐次無奈的苦笑,“昨晚的事?”

“昨晚我在睡覺,睡得很香。”她故意扭頭不看他,趁他不防備一把搶過他腰間掛著的荷包轉身就跑。

縣衙裡的衙役過府盤問,一屋子女人哭哭啼啼,十二夫人哭的尤為傷心,撲進十五夫人的懷裡,大聲嚷著,“相公慘死,死骨未寒又被人倒了屍身,這要我們這些孤兒寡母如何活啊!”說著,嚶嚶哭嚎。

葛林臉色陰沉的從門外走進來,見十二夫人痛哭,眉頭抽搐了幾下,走過去瞪了十五夫人一眼,十五夫人打了個機靈,推開懷裡的十二夫人。

十二夫人吸了吸鼻子,見了葛林更是發作,扭身撲到他懷裡,“林兒林兒,要姨娘如何是好啊!”那模樣倒是真像她是葛林的娘親一樣。

角落裡的花涼眼角抽了抽,這女子的聲音和姿態,錯不了,就是那天在假山後麵和葛林偷情的人。

嘿嘿!果然是她。

繼子和姨娘?豈不是有悖人倫?這葛家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惡心人。

轉身想走,一隻黝黑的大手突然搭上她的肩,扭頭一看,竟然是剛從外麵回來的葛木。

葛木一身的酒氣,渾濁的目光直勾勾的看著花涼,突然一咧嘴,一口酒氣噴在花涼臉上,看她皺眉,哈哈大笑起來。

葛林臉色難看的衝出人群,“啪”的一聲脆響,葛木捂著臉惡狠狠的瞪著葛林,“你打我?你******打我,你搶了我的女人,現在來打我。我跟你拚了。”葛木像發了瘋一樣衝過去與葛林廝打起來。

許是借著酒勁,身才高壯的葛林竟然被他撞到在地,掄起拳頭邊打。

女人們亂哄哄一團,衙役們見識自家兄弟打起來,也不好插手,悻悻然摸摸鼻子走人。

這一家子還真真是極品。花涼忍不住嗤笑,扭頭就走。

卻在走到門邊的時候見到唐次抱著一盆玉蘭從院子走過,“唐次。”她叫住他,疾走兩步走到他身旁,低頭看了看他空蕩蕩的腰間,嘴角一笑,“想不想要回荷包?”

唐次扭頭看她。

花涼拉著他走到假山後麵,示意他低頭,靠在他耳邊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天葛林在假山後調情的女子就是十二夫人?”她以前未見過十二夫人,今日一見才知道,那聲音和身段姿態,其實大可不必隱藏,隻要看過一次便能銘記,還真是世間尤物,身姿妖嬈,聲音嬌媚的能酥軟男人的筋骨。

“啊,老爺,老爺。老爺你在這裡啊!”一團緋紅衝進假山,從後麵一把抱住唐次的腰。

事情發生的太快,等花涼回過神來,唐次已經單手劈昏二夫人。

“啊,你怎麼?”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裡,低垂的眸子對上他腰間插著的匕首,殷紅的血液‘咕咚咕咚’往外冒。

“啊。殺人了,殺!嗚嗚嗚!”

“噓!”唐次連忙捂住她的嘴,“彆說。彆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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