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17章

新房門外早已是哭聲震天,江老爺黑沉著臉站在回廊裡,夫人江氏抱著江藍在哭,老管家橫叔臉色灰白的坐在地上,目光無神的看著新房門口站著的青年。

那青年一聲的紅衣,墨發如瀑,挺直了腰板站在門口,麵上沒有絲毫表情。

他正是江家米鋪的掌櫃,也是家生子,老管家橫叔的兒子。

前一日橫叔還倍感欣慰的覺得自己兒子能娶的二小姐,哪怕隻是個不受寵的庶出,也是得了老爺信任和愛重的,可不過一日,自己這新兒媳就慘死新房之中,死相淒慘,聞所未聞。

他混不能頓足捶胸,這婚事辦的很是低調,幾乎沒什麼人知道,他以為不會出事兒,可到底還是出事兒了。早知如此,是不是傍晚時候就應該把唐次請回府中?

他已想不出彆的了,隻坐在地上默默的流著眼淚。

新房裡,濃鬱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唐次穿著靛藍色的布衣袍子站在床頭。

屋子不大,牆上貼了大紅的喜字,八寶蠟燭燃燒到一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床榻邊上並排放著兩雙鞋,一雙黑底白邊的長靴,一雙紅底金絲紋的繡鞋。兩雙鞋並排放在一起,此時看來,卻多了幾分嘲諷。

血從床上留下來,在窗邊汪成了一灘。新娘子脖子歪倒在右邊,下顎抵著鎖骨,左邊脖子上一條血肉模糊的傷口皮肉外翻,動脈被切斷,鮮血已經有些凝固,整個衣襟上血紅一片。

新娘的雙手被穿木偶的蠶絲線勒著,兩端懸於床梁,整個人被吊起來,雙腳成大字形被綁在下麵的床柱上,遠遠看去,就跟那戲台子上姿態僵硬的木偶一樣。

“唐兄怎麼看?”柳木生站在他身後,燭火的光亮在他臉上留下一道細細的暗影。他雙手垂在身側,滿眼的怒火,“凶手是在挑釁,在官府抓了曹俊之後又在這麼短的時間犯案,真真是赤裸裸的挑釁。”他冷哼了一聲,恨不能把那人抓出來喝血吃肉。

唐次抿了抿唇,走過去探頭朝新娘身後看了看,又伸手碰了碰被褥,輕輕向下壓了壓,棉絮裡蓄著的血被擠壓出來,把整個指頭都染紅了。

“出血量很大。”他呢喃一句,小心翼翼踩在床板上,站起身,低頭看了看新娘的脖子,“傷口的走向是從右到左,劃開的,傷口平整,沒有複痕,一刀照成的。凶手的手很有力,喉管被全部切斷,下手的時候沒有猶豫,快準狠。如果凶手在新娘對麵下手的話,凶手是慣用右手。新娘的身後沒有血跡,如果是仰麵被殺,血液會順著脖子流進後麵的衣服裡,但屍體後背乾淨,沒有血跡,應該是被吊起來之後割喉而死。”說著,伸手在新娘的衣領上翻了翻,“嫁衣的穿法比較繁複,但新娘身上的嫁衣穿得一絲不苟,顯然是被人精心整理過的。新郎之前說過,兩個人已經寬衣,但因喝了酒,新娘也不勝酒力,兩人並未來得及同房就睡下了。這說明,新娘的嫁衣是後來穿上到底。新嫁衣穿起來很繁複,但在新娘失去意識的情況下能把嫁衣穿得這麼工整,一來,凶手的力氣很大,可以隨意挪動新娘,二來,凶手的個子很高,吊著新娘的蠶絲繩是直接係在床頂的梁柱上的,個子矮的話,應該夠不到。大概在七尺以上。另外,凶手是個女人。”唐次突然回頭,柳木生訝異的挑了挑眉,“身高七尺的女人?”

唐次跳下床,從懷裡掏出手帕,皺著眉一絲不苟的擦拭手指。

“一個對嫁衣頗有研究的,身高七尺,力氣很大的女人。”

“你怎麼斷定是女人?”柳木生問。

唐次低頭看著手指上淡淡的血漬,又擦了幾下,還是沒能查掉,微微有些不悅,但仍耐著性子說,“一個人殺人,總要有些理由。要麼情殺,要麼仇殺,無差彆殺人的通常是心裡扭曲,受過刺激的人。被害人是江家庶女,從小不被重視,且深居簡出,接觸的人群僅限於江家大宅內的人。凶手接二連三殺害了幾個新嫁娘,三個人同時擁有一個共同的仇人的概率不大。排除仇殺。

江家十幾口人的口供中並沒有提到二小姐與什麼人有私情,且新郎李炳從小與二小姐一起長大,兩人之間早有情愫,米鋪的夥計和家中的下人,包括橫叔都可以證實李炳並無與他人發生逾越的情事,情殺的可能性也不大。”

“一看就是連環殺人案。隻是唐兄這個凶手是女人的說法到底是從那裡看出來的?”

唐次指了指屍體的手肘部位,“屍體肘部的位置有一些油脂,你可以去聞一聞,應該是桂花油。最近長安女子之間流行桂花頭油,但這種頭油有一點比較讓人討厭,油性大,如果是夏天,身體出汗的話,這種會和汗液相混,香氣散發得更快,油性也越大。”昨天在馬集上很多出來擺攤子的胭脂鋪子都在賣這種頭油,花涼還曾抱怨過這種頭油的弊端,但臉上不掩羨慕。

柳木生一愣,越過唐次跳上床,伸手在二小姐手肘上碰了一下,果真有一點點油脂,湊近了聞,還有淡淡的桂花香。著香氣本是濃鬱的,但因著屋裡的血氣比較重,很難注意到。“會不會是屍體自己的?”

唐次搖了搖頭,“二小姐頭上的不是桂花頭油,應該是茉莉。這頭油應是凶手在綁屍體的時候,因為緊張,出了些汗,頭油油性又比較大,不小心蹭到二小姐的手肘上的。”

柳木生知道唐次在江淮的時候是個花匠,會識彆花的香味並不奇怪,換做是平時,他也能分出一二,隻是這案子奇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屍體的形態吸引了,加之房中血腥氣濃鬱非常,竟然無人注意屍體身上的花香。

唐次打了個哈氣兒,眼皮子撩了撩,看了眼手指,真麻煩,擦不掉啊!

柳木生抖了抖寬口繡雲紋的朽敗,不自在的咳了一聲,“唐兄,可還有彆的疑點?”

唐次側目看他,“凶手可以從接親送嫁的人裡找一找。”

“啊?”柳木生訝然,這就完了?

困擾他多時的案子就這麼簡單?

唐次歎了口氣兒,默不作聲的走到柳木生身邊,把手在他褂子上輕輕蹭了蹭,淡紅的血跡留了個印子。

“你。”這人什麼毛病?柳木生氣得差點樂了。

唐次挑了挑眉,閒庭漫步的晃了出去。

柳木生追出去,正好迎上被人壓進來的花涼。

“唐木頭。”花涼一見唐次,連忙掙脫壓著自己的捕快,快步走過去,瞧見他手上的血,“啊,你你你,受傷了?”

唐次晃了晃頭,“沒有。”

“哦!”花涼悻悻然一笑,瞄了眼柳木生,探頭探腦的想要往命案現場看。

“彆看了,回去睡。”唐次搬過她的頭,拎著她的領子往外走。

“唉,彆啊,我還沒看呢。說不行還有什麼線索呢。”

柳木生看著一高一矮,一靜一動兩個人消失在回廊,摸了摸鼻子,“來人啊!”

“大人。”

“去查昨天送親結親的人中,看看可是有身高七尺,力大無窮,頭上抹著桂花頭油的女人。”

“是,大人。”

“啊!柳大人。”唐次走過了回廊,想到什麼似的又轉回身,柳木生正準備離開,看他回來,不知道又有什麼事兒,忙問,“唐兄?”

唐次皺了皺眉,“想起個事兒。”

“什麼事?”柳木生隔著個回廊,唐次的聲音不太清晰,他皺了皺眉,往前走了幾步。

唐次低頭沉默了一小會兒,花涼從他腋下探出頭,一溜煙跑過去。

唐次阻攔不及,柳木生的注意力都在唐次身上,等回過神兒,花涼已經從身邊跑過去,直奔凶案現場。

“嗷嗷嗷!”花涼捂著嘴在門口兒尖叫。

娘啊!嚇死個人了。

新娘子血肉模糊的呈大字形被懸掛在床上,慘白著一張臉,喉嚨上血糊糊一道大口子,深得都快見骨了。

花涼後悔了,連滾帶爬推出來,撞到柳木生,兩個人滾成一團,跌跌撞撞送護欄裡摔出去。

柳木生被這姑娘硬生生砸個正著,悶哼一聲,娘的,內傷啊!

“花涼。”唐次走過去,把手遞給花涼。

花涼抖著手拽著他的手臂從柳木生身上爬起來,“太可怕了,這得多大的仇啊,把人弄得跟木偶似的。太慘了。”她晚上一定睡不著覺了。

唐次拽著她將推到旁邊,伸手拉柳木生。

柳木生被觸不及防的砸得昏頭轉向,扶著回廊的梁柱爬起來,惡狠狠瞪了花涼一眼。

花涼一縮脖子,嘟囔兩句,“我又不是故意的。瞪我乾什麼?有本事把凶手抓住啊。”

“你!”

“柳大人。”唐次側身擋在兩人之間,“不知道柳大人可是驗出了迷藥被下在何處?”

柳木生一愣,頓時失落的歎了口氣兒,“門窗都檢查了,沒有被捅破的痕跡,房梁上也查看了,昨天下了雨,要是有人上去了,肯定會留下腳印,可惜乾淨得很。屋裡的酒杯飯食裡都查看了,無毒,也沒有迷藥殘留。”

“哦!”唐次應了一聲,又轉身走回屋裡,花涼不敢進去,在門口蹲著。

唐次站在屋子正中央,目光看著牆上大紅的喜字,底下的八仙桌上擺著已經冷掉的菜,旁邊兩子杯子裡蓄滿了酒。柳木生走過來,指著杯子,“進來的時候是空的,查驗是否有毒的時候倒的。沒毒,也沒迷藥成分。”

唐次眨了眨言,突然指著八仙桌上的兩對紅燭說,“那裡,查看了麼?”

“啊!”柳木生一愣,猛地一拍大腿,“怪不得,怪不得,唐兄,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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