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16章

時值夏日,淮陰臨水,夜裡沁涼,唐次洗漱完畢,拿起桌上的剪刀,若有所思的瞧著桌上忽明忽暗的紅燭發呆。

“唐公子。”門外人影微微晃動,唐次連忙放下剪刀,把攤開在桌麵的書冊合攏,草草收進床頭的箱籠裡。

拉開門,柳木生微微斂著眉站在門外,身上裹著一間竹葉青的錦袍,手裡拎著瓶酒,偶爾一陣風吹來,散了酒氣,恰是上好的女兒紅。桂花釀,花雕酒,這些都是女兒家家喜歡的甜酒,男兒若是飲得,必然是女兒紅之類的烈酒。

“還沒睡呢?”柳木生眉眼生笑,側身從唐次身邊擠了進來。

唐次斂了斂眉,合上門,有些木木的看著他徑自坐在桌邊,翻開兩隻茶碗斟滿濃鬱的女兒紅。

“睡不著,來找唐公子夜聊。”柳木生揚起酒杯,一飲而儘,“好酒。”

唐次走到桌邊撩袍坐下,也不搭話,徑自端起酒杯飲了一口,微微皺眉,苦澀辛辣在口腔裡彌漫開來,一路燒過喉嚨,火辣辣一片。

他果然還是喝不慣的。

唐次慣常不是個喜歡委屈自己的人,放下酒杯,若有所思的看著柳木生,猜測著這位大理寺卿幾次三番偶遇與他的真正目的。

人和人之間固然有緣分,隻是這緣分多了,倒顯得刻意了。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來找你?”柳木生繃不住了,麵前這人倒是真跟花涼那丫頭說得一樣,木頭,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木頭勁兒。

唐次但笑不語,“你來找我做什麼?”

“無趣。”

唐次重又翻開一隻杯子,倒了茶水,有些涼,卻正好衝散了嘴裡的酒氣兒。

柳木生臉頰微紅,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目光探究的看著唐次,“我在江淮時,聽聞淮陰葛家出了一樁公案,死了幾個人,破案的既不是知府縣太爺,也不是郡太守,衙門裡的師爺說,破案的是一名花匠。不巧,也姓唐,叫唐次。”他彎眉而笑,湊近身子,氣息中帶著幾分酒氣,唐次不悅的挑了挑眉。

“葛家的案子結了,葛家長子的媳婦事後便失蹤了。”

“柳大人想說什麼?”

柳木生抿了抿唇,一仰頭,喝了杯裡的酒,“你真不想走公門這條路子?”

唐次一笑,“小人無能,不想趟大理寺的水。”

“這個案子你怎麼看?”

“小人隻是個花匠。”

柳木生撓了撓頭,“我看不止。白天在馬集,你不是接了江家老管家的活計,要去江家當保鏢?我與你合作怎麼樣?隻要抓了凶徒,我去大理寺給你請賞。”他要急著回京述職,江淮那邊的案子結案,牽連甚廣,雖然宣王爺已經提前進京,但留下李牧雲這燙手山芋給他,若有幾分閃失,他可不想平白丟了腦袋。可誰成想偏偏遇上了程大人的本家侄女被害,這案子又被鼓吹成了隋煬帝厲鬼害人,影響甚廣,淮陰城郡太守和淮陰刺史都眼睜睜盯著,破不了案,大理寺的名聲要丟到千萬裡去了。

“柳大人說笑了。”唐次仍舊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柳木生按住他的手,“我從來不說笑。”

“大理石都查不妥的案子,在下又何德何能?”唐次看著柳木生,波瀾不驚的眼中沒有絲毫情緒,古井無波,說的大概就是他這種人。

柳木生心裡突生了一種怪異之感,擒住唐次的手微微僵了僵,剛想開口,門被從外麵一腳踹開,李牧雲白著臉站在門口兒,身上還穿著月牙白的裡衣,“柳木生,不好了,出事兒了。”

柳木生一愣,連忙鬆開唐次的手,皺眉問,“怎麼了?”

“剛剛衙門裡的捕快來報,江家米鋪出事兒了,說是,那人又來作案了。”李牧雲快速的說,小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柳木生沉了臉色,猛地站起來,唐次抬手壓住他的手,“柳大人。”

柳木生一愣。

“大人先行,唐某隨後就到。”

李牧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看著二人,柳木生抿唇笑了笑,拽著他的領子將人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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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涼是半夜渴醒的,晃晃悠悠爬起來找水喝,發現茶壺裡沒水了,披了件外衫去隔壁房找唐次。推了推門,沒人應。

“唐次?”又喚了兩聲,吵醒了樓下執勤的小二,細問之下才知,唐次留了話兒,說是江家小姐出了事兒,人先過去了。

花涼心中大驚,這才剛剛接下這活計,主家的小姐就出事了,可不好。

趕緊回到樓上捯飭了一番,尋小二要了地址和引路燈,趕著驢車往朱雀胡同走。

這驢子大概是懶散慣了,閒庭漫步的走在墮馬鎮的青石板路上,晃晃悠悠,繞了幾條街才尋到江家大宅。

門前圍了十幾個捕快,兩個門房萎靡的蹲在台階上,院子裡亂哄哄一陣哭聲,也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花涼下了驢車,被攔在門口的李牧雲大老遠就眼尖的看到她了,連忙推開攔著自己的捕快,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惡婆娘,你怎麼也來了?”

你才惡婆娘,沒教養的小屁孩。

花涼心裡暗罵,伸手指了指大門口,“自然是來尋唐木頭的,怎麼回事兒?小二說,又是那隋煬帝的惡鬼來害人了。”桂花酒的酒勁輕,迷迷糊糊昏睡了一會兒,這會子已經醒了大半的酒,隻是腳步還略為有些飄罷了。

李牧雲臉色不太好,“死的不是江家的小姐。”

“咦?不是?”可小二不是說江家小姐出事兒了?

李牧雲冷哼了一聲,“江家兩位小姐呢,外人隻知有個江大小姐,不知還有個江二小姐,這位二小姐是個庶出的,姨娘死的早,一直也不受老爺子待見,過得跟個丫鬟差不多。今天正是這位不受寵的二小姐出閣的日子,這不,出了事兒,說是死在了新房裡。”

抬頭看了眼守護得嚴實的大門,花涼抿了抿唇,“人是死在新房裡,可怎麼還在江府?”

李牧雲白了她一眼,“新郎是管家的兒子,管著米鋪的生意,很是得老爺子的器重。”

花涼明白了,這江老爺還真是對招贅婿情有獨鐘啊。

”那你怎麼不進去?”未了,嘿嘿一樂,“我知道了,柳大人把你趕出來的吧,也是也是,小孩子家家的,看那些殺呀,砍呀!影響三觀,不好。”花涼樂得伸手去拍他腦門,李牧雲一撥楞腦袋,躲開她的手,“刁民,拿開你的臟手,小爺的頭也是你誰便碰的。”

“哎呦,還小爺。”花涼一樂,這孩子大概是腦袋有問題,成天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跟在柳木生身後,滿嘴的殺啊,打呀,還真當自己是個名捕了。

“小爺怎麼了?小爺砍了你的腦袋。”李牧雲氣得哇哇大叫,要不是他爹臨走前把他托付給柳木生,這家夥勒令自己不得暴露身份,他怎會被個黃毛丫頭三番兩次奚落?

“哎呦,我好怕。”花涼抱著胳膊,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看了氣哄哄跟著自己的李牧雲,“你跟著我乾嘛?”

“我樂意。”

“唉,你乾什麼的?命案現場,不得靠近。”儘忠職守的捕快見花涼走過來,連忙伸手攔住路。

花涼探頭朝門裡看了看,陪笑道,“捕快大哥,我找人。”

捕快冷哼一聲,“去命案現場找人?”

花涼一愣,連忙從袖袋裡掏出老伯臨走前交給她的印信,“那個,他是府裡的護院,當然,我也是。今天才上工,這裡還有印信。”昨個老伯已經給了一半的工錢,算起來,到還真是這府裡的護院了。

捕快拿過印信瞧了瞧,朝身後的同伴揮了揮手,幾個捕快呼啦一下圍上來,七手八腳就把花涼給綁了。

花涼被綁了個瓷實,嚇得臉都綠了。“捕快大哥,你們這是乾什麼?我就是找人,綁我做什麼?”

那捕快哼了一聲,“大人有令,但凡可疑人士,一縷綁了再說。”

怎麼就成了可疑人士了?

花涼在那兒不甘不願的推進大門,李牧雲突然無比哀怨的看著極為捕快大哥,“你們這些瞎眼的混蛋,廢物,小爺也是可疑人士,來人,來人,把小爺也給綁了,小爺也要進去。”

幾個捕快憋著笑,看著個十來歲的小孩在那兒上串下跳。

上頭的柳大人可是發了話,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小祖宗進了去,否則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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