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22章

天上樓裡,一樓大廳的台子上,說書的先生正說著武鬆打虎,台下空蕩蕩的,唯有靠近台子的一張梨花木方桌前坐了一穿著水藍色冰絲袖鬆竹雙麵紋的小兒。

小孩十來歲的年紀,麵白如玉盤,五官俊秀,雖未張開,卻以看得出幾分顏色。他身邊畢恭畢敬的站著個中年男子,並時不時低頭附在他耳邊嘀咕幾句。

“換換換,給小爺換,小爺要聽三國演義。”底下一道童聲傳來,說書先生臉一黑,低頭看去,果然又是那坐在大廳裡的小兒。

李牧雲橫眉立眼丟出一錠銀子,小孩拳頭那麼大,少說也有十幾兩。

說書的自己給自己寬心,不過就是個小娃,雖是囂張跋扈了一些,但到底看在銀子的麵子上,他想聽什麼,自己就說什麼?

想著,拉開了架勢,剛說到魏蜀吳,又是一錠銀子砸下來,“換。”

一旁候著的掌櫃的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連忙朝台上的說書先生使眼色。這小祖宗從早晨就進來,一進門就砸了二百兩的銀票把大廳裡清了場,還特意要人從鬆鶴書館請來了說書先生,說是要聽書,這不,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愣是換了十幾個劇目。

掌櫃的迎來送往見識過不少達官貴人,瞧這小娃的氣勢,也知道身份特殊。況且前幾日木偶新娘慘死案鬨得沸沸揚揚,誰不知道大理寺右卿的柳大人身邊跟了個十來歲的小祖宗。

“這位小爺,您到底要聽哪出戲?要不您給提點提點?”掌櫃的陪笑道,那說書的先生已經臉色黑白,拿堂木的手都直發抖,真怕一不留神甩出來,傷了這小祖宗。

李牧雲心裡火氣一股一股的往上湧,猛地一拍桌子,“小爺要聽木偶新娘。”

掌櫃的一愣,“什麼木偶新娘?”

李牧雲不懷好意的笑,勾住掌櫃的脖子,附身湊到他耳邊說。

掌櫃的連連晃頭,“小爺,這事可不是誰便說的,外衣引來那惡鬼可是不好了。”

李牧雲嗤笑一聲,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小爺就想聽,你就給我講講,講那個什麼隋煬帝的惡鬼索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掌櫃的摸了一把額頭冷汗,李牧雲端起茶杯,超空曠處喊了一聲“阿大!”一道黝黑的影子悄無聲息的落在掌櫃的身後,冰冷的刀鋒抵著他的脖子。“怎麼?現在想講一講了麼?”李牧雲學著柳木生的樣子翹起二郎腿,“噗!”的一聲打開折扇。

掌櫃的哪見過這陣仗啊,都聽說書的說王公貴族身邊有暗衛,來無影去無蹤,殺人如麻,見血封喉,六親不認,沒想到今天真真是見識到了。“我說,我說,小爺饒命。”

李牧雲一笑,朝阿大使了個眼色,阿大退到他身後,低垂著頭,默不作聲,存在感很低。當然,這是李牧雲的想法,掌櫃的完全不認為這個神出鬼沒的‘阿大’存在感,相反的,他就像一把擱在他脖子上的刀,隻一個輕微的小動作,自己就會血濺當場,這感覺實在稱不上美妙。

“你可以開始講了。”李牧雲撚了顆點心塞進嘴裡,“呸!糖多了。”

掌櫃的抹了抹汗,“好吧,既然小爺想知道,老朽就跟你說說。”

“墮馬鎮最開始不叫墮馬鎮,這裡是淮陰城外的一個小鎮,大概一百多年前,這裡是一個木偶村,村裡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以做木偶為生,當年隋煬帝下江南經過這裡,還曾欽點過這裡最有名的木偶師親自做了木偶去船上表演。”掌櫃的娓娓說道,李牧雲臉一黑,“你講的這些我都知道。那個木偶師叫汴梁,後來太祖太原起兵,打到淮陰的時候,因為戰亂,村子裡許多壯年都被拉了壯丁,太祖登基後,木偶村幾乎已經沒什麼青壯年了,後來新郡太守上任,把木偶村改名成了墮馬鎮。”

掌櫃抬頭看他,本想糊弄幾句,沒想到他竟然知之甚詳,“小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牧雲一愣,“難道還有隱情?”

“那是當然。”

“什麼意思?”

掌櫃的苦著臉,一邊抹汗一邊說,“小爺隻知隋煬帝賞了汴梁,卻不知這汴梁有一個女兒。”

李牧雲雖然才不過十來歲,可生在皇家的孩子總要比市井的孩子早熟,宣王爺又常講太祖皇帝偉業,難免要提及一下這位荒淫無道的隋煬帝。

“隋煬帝看上了汴梁的女兒?”李牧雲雙手支著下巴,笑得眉飛色舞。

掌櫃的心中暗驚,到底是皇家的孩子,天性薄涼啊!“是。”

“那隋煬帝得手了?”

“當然沒有。”

“然後呢?”

掌櫃的抹了抹汗,“那姑娘不從,隋煬帝把人留在船上一夜,聽船上的老公公說,第二天人被發現吊死在床上,手腕上,腳腕上穿著木偶線,吊在床梁上,渾身上下沒穿一件衣服,卻跟掛了個血葫蘆人一樣。汴梁第二日見到送回來的女兒就瘋了,據說,那姑娘本已訂了親事的。”掌櫃的越說越小聲,李牧雲越聽越膽寒,想到江家二小姐那個死狀,嚇得臉色煞白,一把推開掌櫃的,“嘔,嘔!”

----

晌午時分又下起了細細密密的雨,唐次和花涼坐在草春閣的涼亭裡,柳木生那裡進展得如何一概不知。

花涼打了個哈氣,趴在桌上雙手支著下巴,眼皮子上下直打架,“唐木頭,你說,柳木生能找到凶手麼?”

“不知道。”唐次說。

對麵院子裡的夾竹桃本已含苞待放,經了這場雨,很快就能開起來,隻是不知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

花涼直起身子,“你怎麼會不知道?你走的時候跟柳木生說什麼了?”

唐次但笑不語,一名小廝急匆匆從回廊儘頭跑過來,離了大老遠就喊,“唐公子,花姑娘,柳大人招呼你們過去,說是,說是,案子結了。”

花涼騰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撩起裙擺就要往出衝。唐次伸手抓住她,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而後才護著她衝進雨幕中。

頭頂的袍子上還殘留著他身上溫熱的氣息,淡淡的青草香若有似無的撩撥她的神經。花涼微微扯了扯唇,往他懷裡靠了靠。

唐次身子微微僵了僵,無可奈何的低頭看了眼懷裡的花涼,往右扯了幾分,她便又貼了過來,再往右,再貼過來。“花涼!”

“啊?”花涼躲在衣袍裡悶悶出聲,憋著笑。

“你再擠,我就撞到花叢裡了。”唐次淡淡道。花涼一撩袍子,見他笑得雙目彎彎,氣得一跺腳,“唐木頭,你戲弄我。”哪裡就有花叢了?分明已經進了回廊,再不用披著外袍了。

回廊外雨聲滴滴,唐次微微紅了耳垂,斂了眉,一本正經的扭過頭,扯過她手裡的袍子重新套在身上,一眼不發的跟著小廝往前走。

到了新房門外,虛掩的門裡柳木生一個人坐在八仙桌前,其他人早就散了。

小廝通報一聲離開,唐次邁步進來,花涼有些好奇,“柳大人,案子結了?誰是凶手?”

唐次和花涼離開後,柳木生按照唐次說的辦法,把所有人都集中在大堂,然後沒人發了一張椅子,讓大家都坐在椅子上,把鞋全部脫了。

一開始柳木生還沒明白具體是怎麼回事兒,將信將疑的辦了,直到看見江藍抹襪上的汙漬才恍然大悟,難怪現場找不到任何腳印,原來凶手進入新房時根本就是光著腳跳進去的。但因著昨夜下雨,新房的地板被人踩了許多灰塵,白色的抹襪踩上去,很快在腳底留下了灰跡。

案發後,所有人都慌張淩亂,事情緊急,這個幫凶大概是覺得襪子穿在腳上不會惹人懷疑,便沒有第一時間,或則說,沒來得及把襪子和內裡沾了灰跡的鞋處理掉。

“是江小姐?”花涼大驚,“江小姐看起來柔柔弱弱,對妹妹也是姐妹情深,怎麼會聯合秦娘殺害自己的妹妹?”

“這就要從幾個月前的燈會開始說起了。”

一天之前,也就是昨天夜裡。

柳木生從江府出來,人還沒走出百米距離,便被一人一馬攔住了。那人一身醬紫長袍,頭戴冠玉,身姿修長,渾身帶著一股子書卷氣。他連滾帶爬的從馬上跳下來,幾步衝到柳木生麵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大人,大人,是玉兒出事了麼?玉兒她怎麼樣了?她真的死了麼?”明明前幾日說好了要與他一同離開,明明婚期定在明天,可怎麼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沒了?馮筠是不能相信的,可捕快手裡抬著的擔架還滲著血,這還能是假的麼?

他一把推開柳木生,三步並作兩步撲了過去,抖著手拽開擔架上麵的白布。

柳木生愣了愣,拉過一旁的捕快,“這人誰啊?這二小姐的新郎也每見這麼悲泣的。”

捕快也有些懵,心說這馮公子怎麼跑出來了?

“回大人,這人正是江家大小姐江藍的未婚夫婿,名叫馮筠。”

“馮筠?”柳木生摸了摸下巴,有意思,小姨子死了,當準姐夫的哭成個淚人,真真是有意思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