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51章

午後又下起了綿綿細雨,司馬翎先是送了月姬回了扶桑園,後又帶著花涼和唐次進了專門招待食客的錦客軒。

錦客軒位於二進宅子的東側,與扶桑園隔了一個望山亭,左右又各有林著一個園子,從扶桑園走到錦客軒,虛一炷香的時間,可見白馬山莊占地之遼闊。

花涼與唐次被安排進錦客軒的時候,裡麵已經住了一對師徒,二人乃是武當派的師叔輩的素手摘雲藍正龍和其弟子施廷鈺。

據司馬翎介紹,這位藍大俠早些年與江正澤有些交情,這次江正澤娶妻,藍正龍早三天之前就前來祝賀,會一直住到婚禮結束。至於這位施廷鈺施公子,倒也是位江湖上人人稱讚的少年俠客,與歐陽毅和兩外兩個年輕俠客並稱四公子。

臨著錦客軒便是東來閣,東來閣裡住的是一對父子,東興鏢局的洛長風和其子洛雷。二人是昨日晚間才到的。

司馬翎一邊介紹,一邊往錦客軒走,才進了月亮門,迎頭遇見衝衝往外走的施廷鈺。

“施兄。”司馬翎抿唇一下笑,“你這麼急急忙忙是要去哪兒?”

施廷鈺本是低頭快步走著,聽司馬翎的聲音,抬頭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愣,目光詫異的落在司馬翎身後的唐次身上,皺了皺眉,“這兩位是?”

司馬翎一樂,與三人坐了一番介紹,施廷鈺似乎有些急事兒,衝衝打過招呼便離開了。

司馬翎帶著二人看了各自房間,臨走前,唐次忽而想起一事兒,拉住司馬翎的手臂,“司馬公子,我馬車上還留了幾個盆栽,你讓人幫忙拿上來吧!”

司馬翎一笑,“還不知道唐公子有此雅興。”

唐次笑了笑,“你家小師娘沒說過,我不過是個花匠罷了。”

“哦?這我倒是不知的,不過小師娘酷愛牡丹,師傅在扶桑園花費重金為她見了一座牡丹園,唐先生可去看看。”司馬翎意有所指的說。

唐次但笑不語,司馬翎無趣的摸摸鼻尖,“我就不打擾唐先生了。”說著,轉身離開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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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晚飯是在江正澤的義馬堂用的,月姬因著下午風寒剛好,身體不太舒坦,並未出席。花涼和唐次坐在右邊下垂手,旁邊一對師徒正是藍正龍和施廷鈺,對麵一對父子正是住在東來閣的洛家父子。歐陽毅坐在江正澤的左手邊,右邊是林白,江珊挨著歐陽毅坐著。

司馬翎姍姍來遲時,江正澤不悅的責備了幾句。

花涼跟這裡的人都不熟,唐次又是個悶葫蘆,兩人被安排在最角落,偶爾聽得江正澤和藍正龍,洛長風閒談幾句,話語間倒是聽出些一二,原來洛長風帶著洛雷是去洛陽走一趟鏢,這次前來,也算是順路。

藍正龍一如所有武當道人一樣,舉止優雅,處處透著一股子仙風道骨,至於那位施廷鈺公子,好像從宴席開始就有些心不在焉,麵前的酒杯隻微微挪了挪,並未多飲。

“木頭,木頭。”花涼聽得無趣,伸手捅了捅旁邊的木頭,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說,“木頭,你說,那個洛長風到底保的是個什麼鏢?聽江正澤的意思,可是個寶貝。”

唐次伸手敲了敲她的額頭,“吃飯。”

“吃飽了。”花涼一拍肚皮,咧嘴一笑,“這酒菜是真真的好吃,比嶽陽樓好吃多了。”

唐次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剛欲開口,便覺得暗處有一道目光投在他身上,不由得皺了皺眉,側頭朝大殿門口看了看,果真見一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在哪兒探頭探腦,目光時不時落在他身上。

“怎麼了?”花涼見他朝門外看,也欲扭頭,唐次伸手按住她的頭,“彆動。”

花涼愣了愣,隻見坐在正座的江正澤突然站起來,目光陰鬱的看著門外,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笑聲,撕裂沙啞,如同一隻破舊了老風箱。

“大哥,有客人來了,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隻聽得重物碾壓青石板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不多時,大殿外駛來一副輪椅,坐上之人身穿了一身黑色的長袍,長長的下擺遮住了雙腿,行動見,卻依稀可以看出那是兩條畸形的腿,枯瘦,細弱,裹在兩隻褲管裡隻覺得空檔一場。

眾人的視線不由得落在來人的臉上,大廳裡此起彼伏的抽泣聲格外的響亮。

來人微微揚著脖子,一頭花白的頭發在頭頂紮了一個撒巾,右麵劉侃鬆散下來擋住了右臉,左麵臉頰蠟黃乾枯,眼窩深陷,一隻陰鬱的眼睛混作不堪,底斂著,好像無論看著誰,都帶著一種讓人渾身顫栗的惡毒。

“是二莊主。彆來無恙。”藍正龍畢竟是見多識廣的,他站起身,躬身朝著輪椅上的江濤說道。

江濤冷哼,發出一聲怪笑,枯瘦如骨的兩隻手青筋奮起,吃力的推動輪椅,露在外麵的那一隻眼睛毒蛇一樣掃過在場的眾人,“咯咯咯,不知道是不是打擾了眾位的雅興。”

一旁的洛長風素來是個耿直的人,最看不得江濤這陰陽怪氣兒的調子,冷哼兩聲,“二爺不是素來喜歡饒人雅興麼?”

那江濤又是一聲怪笑,雙手推動輪椅挪到洛長風麵前,裂嘴開嘴,露出青紫色的牙齦,笑得如同蝕骨之蛆,“咯咯咯,還是洛爺了解我。”說完,一把端起洛長風麵前的酒杯,徑自湊到嘴邊一飲而儘,“咯咯咯,好酒,好酒。”

洛長風氣得麵色殷白,欲伸手去搶,洛雷連忙按住他的手,“爹。”

“哼!”洛長風冷哼一聲,扭頭再不看他。

花涼一旁看得緊急有味,倒是忘了無趣,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酸酸甜甜味道正好,回頭看唐次,“這什麼酒?”

唐次端起酒壺替她注滿酒杯,“瓊花釀,瓊花入酒,清肝明目,適合女子飲用。”

花涼咦了一聲,探手端起他麵前的酒杯,抿了一口,辛辣非常,火辣辣的酒液滾過喉嚨,嗆得花涼眼淚直流。不遠處的司馬翎一直注意著他二人的舉動,見花涼探手拿了唐次的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花姑娘,你喝的是專門為女眷準備的瓊花娘,唐先生的可是上好的碧水玖蘭,烈得不能再烈的酒。”

花涼苦著臉,接過唐次遞過來的水,就著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

這邊發生的一樁小事自然是引起不了其它人的注意,在場眾人都是聽說過江正澤有這麼一個身有殘疾,脾氣拐杖的弟弟,可偏偏江正澤對他縱容得很,遂也無人再說什麼,隻是好好的一場宴客酒席,被這位突來的二莊主搞得烏煙瘴氣。

唐次正想借此離開,布料那江濤突然將視線落在他身上,古怪的笑容如同墳頭地裡的陰風,吹的人頭皮一陣陣發麻。花涼下意識的躲在唐次身後,從他腋下探頭看著滾動輪椅挪過來的江濤。

“咯咯咯,這位就是我那位小嫂子請來的客人?嗬嗬,長得真是標致,比青館裡的小倌也不遑多讓。”說著,扭頭看了眼正位上沉著臉的江正澤,怪笑兩聲,“大哥,這可是一頂碩大的綠帽子啊,你看看你,娶什麼人不好,偏偏娶那麼個怪物,唉唉,聽說克死了三個丈夫,最後一位死不瞑目還詐屍了,哥,我的好哥哥,你可真要小心了。”說話間,人已經來到唐次麵前,這時,廳堂外突然吹起一陣涼風,卷著股子淡淡的腥氣,一不小心吹起了他垂在右臉上的發絲,露出半張猙獰的麵容。

“啊!”花涼嚇得驚呼一聲,連忙縮回唐次身後,指著他的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張臉,姑且說得上是一張臉罷了。

“很嚇人麼?”江濤突然怪叫一聲,伸手捂住臉,整個人向後仰了過去。

輪椅突然受了重力,猛地向後推了幾尺,轟然向後倒下。

江濤驚呼了一聲,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突然,等眾人有所反應的時候,江濤已經仰麵摔倒在地,擋住右臉的發絲被風撩起,露出一張猙獰的麵容。

在場的都是江湖上經曆過腥風血雨的人,但是一見到這張臉,也無不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江濤本就膚色蠟黃,骨瘦如材,可那半張臉卻是紫羊肝一樣的青紫色,右邊嘴角整個豁開到了耳根,露出青紫色的牙齦和因沒有嘴唇兜住而向外慌亂生長出來的牙齒。

他的眼眶周圍是新長出來的粉紅色的嫩肉,可仔細看,那嫩肉上有指甲大小的黑色東西在不停的蠕動,好像,好像是蛆。

當然,也可能不是蛆。

“嘔嘔!”

花涼已經控製不住胸腔裡翻滾的酸意,一把推開唐次,跌跌撞撞的衝出大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江濤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此時此刻的處境,整個人好像一條突然被拋上岸的魚,垂死掙紮,拚命的用手捂住連,掙紮著,想要爬到輪椅上。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仿佛經曆了一場地獄式的洗禮,沒有人妄動,唯有唐次忽而輕歎一聲,打斷了所有人的思緒。

江正澤猛地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兩步衝過來,懶腰抱起地上嘶吼翻滾的江濤,飛也似的衝出義馬堂。

風還夾雜著一股子淡淡的腥味,燈火輝煌的義馬堂大廳裡安靜的連林白濃重的喘息聲都清晰可聞。

歐陽毅突然站了起來,舉起酒杯,臉上堆著淡淡的笑意,“各位,家師有事兒,希望剛剛發生的事兒不要擾了大家的雅興,歐陽毅在這裡給大家陪個不是。”說罷,一仰頭,飲進杯中熾烈的碧水玖蘭。

眾人靜默不語,江珊的臉色殷白,一旁的林白端著酒杯的手緊了緊,仰頭喝了。

“咳咳。賢侄不需多禮。江莊主愛弟心切,實屬重情重義之人。”藍正龍舉杯笑道,對麵的洛長風哼了一聲,也端起酒杯。

好好一場宴席,未了不了了之,唐次默默離開義馬堂,轉了兩圈,尋見抱著回廊梁柱醉得不省人事的花涼,歎了口氣兒,彎身抱起花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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