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敘舊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52章 敘舊

“唐先生。”翠玲從回廊裡衝出來,伸手攔住唐次的路。

唐次微愣,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翠玲身上,雙手緊了緊,花涼順勢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更往他懷中縮了縮。

“我,我家夫人請唐先生去扶桑園一敘。”翠玲低著頭,目光若有似無的偷偷瞄著唐次。走廊裡十步一燈,廊外細雨沙沙,昏黃的燈光打在他臉上,本就精致得有些過分的五官便越發的帶著幾分暗夜裡的妖嬈。

她越發低下了頭,心口砰砰直跳。

“嗯。”唐次應了一聲,“去告訴******,唐某稍後就到。”

翠玲低著頭,隻覺得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從鼻端飄過,再抬頭,唐次已與自己擦身而過。她連忙回頭,唐次的背影已是漸漸沉入夜色之中。

寂寥的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腥味,翠玲懊惱的跺了跺腳,目光若有所思的看著水榭的方向。

山中大雨,水榭的水位怕是又要漲上了幾分,漫過了水榭回廊,不知又是怎樣的一般光景。

翠玲歎息一聲,決意先回扶桑園,奈何一回頭,正好撞到來人的懷中。

淡淡的龍延香沁入鼻端,翠玲微微一愣,抬起頭,對麵站著位鐘靈毓秀的翩翩公子,可不就是剛剛宴席中那位坐在藍道長身邊的施廷鈺,施少俠麼?

“施少俠”翠玲連忙推了兩步,低頭看著裙擺下微微露出的藕荷色的繡鞋的鞋尖。

施廷鈺微微皺眉,低頭看著翠玲留給他的發心,抿了抿唇,“你們剛剛說什麼?”

翠玲“啊!”了一聲,猛地抬頭,“沒什麼。”

施廷鈺側身靠在冰冷的梁柱上,微微側著肩頭,廊外的細雨搭在肩頭,微微發涼,“我聽說,那位唐先生是你們新夫人的故人?”

翠玲垂在身側的手抖了抖,“這,奴婢不知。”

施廷鈺冷笑,突然伸手,翠玲嚇得臉色蒼白,施廷鈺冰冷的手指輕輕點在她的脖子上,“你真的不知?”

翠玲微愣,隻覺得喉嚨上仿佛壓了柄再鋒利不過的刀鋒了,隻要他微微向前一使力,自己必然血濺三尺。

少俠施廷鈺的成名絕技不正是靈犀指?

可破百煉鋼,擰成繞指柔。

翠玲不由得冷汗沉沉,頭壓得更低了,“奴婢真是不知,隻是,隻是尊崇夫人的吩咐,請唐先生去扶桑園敘舊。”

施廷鈺冷哼一聲,“好一個敘舊。”說罷,猛地收回手,翠玲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脖子,一陣微微的刺痛,溫熱的液體染了指尖。

“下去吧。”

翠玲應了一聲,趕忙提起裙擺快速穿過回廊。

“施。”翠玲猛地回頭,想喚施廷鈺,卻見他已經漸漸沉入夜色中,蕭瑟的背影正一點點朝著水榭的方向移動。

滾在喉嚨裡的話終是沒能喊出口,她低頭看了眼自己指尖的殷紅,想到施廷鈺方才濕透的肩頭,突然覺得這平日裡來來回回了許多次的回廊變得有了那麼幾分不一樣。

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翠玲加快了腳步往扶桑園走。

————

歐陽毅等在門外已經快要一個時辰了,頭頂搖曳的風燈把地上灰突突的影子拉成細長一條。空氣中彌漫著那股子淡淡的水腥味好像越來越濃鬱了,歐陽毅屏息凝神的看了眼水榭的方向,心中忐忑不安。

“吱嘎!”

緊閉的房門終於從裡麵拉開,昏黃的燈光留些出來,伴隨著濃鬱的藥味,與這雨天裡的水腥味融合在一起,成了一種讓人不耐的味道。

歐陽毅上前兩步,“師傅。”

江正澤查了查額頭的汗,神情疲憊的看了歐陽毅一眼,沒說話,回身關了門。

“師叔他?”

“睡下了。”江正澤抬手打斷他的話,轉身朝義馬堂的方向走。歐陽毅連忙跟了上去,“師傅,下人回稟說,唐次進了扶桑園。”

江正澤的腳步微微一頓,側頭看了他一眼,“你什麼意思?”

歐陽毅愣了愣,“師傅,您真的要娶她?”

江正澤冷哼一聲,“怎麼?連你也要攔著?”

歐陽毅連忙搖了搖頭,“弟子不敢,隻是弟子這次下山,確實查到了一些事兒。”

江正澤冷冷的目光像一把刀,歐陽毅抿了抿唇,隻覺得那把刀仿佛就懸在了頭頂,隻要稍有不慎,隨時都有能掉下來砍掉他脖子上的的那顆腦袋。

他狠狠咽了一口吐沫,追上江正澤的腳步,“師傅。”

“彆說了。”江正澤擺手,“你不用跟著我,回去休息吧!”說著,兀自朝著義馬堂的方向走去。

“師傅。”歐陽毅喊了一聲,江正澤回頭,“還有什麼事兒?”

黑暗幾乎吞噬了江正澤,露出來的不過是一雙幽深的眸子,就那麼死死的盯著歐陽毅,仿佛能在他身上盯出一個空洞一般。

歐陽毅咽了咽吐沫,終是說道,“下午的時候,司馬翎帶著唐次和那位花姑娘去世後山水榭,見到了。”他微微一頓,“鮫人。”

江正澤瞳孔縮了縮,隱在袖子裡的手緊了緊,終是沉聲道,“看來他還是不死心。”

“師傅。”江正澤上前兩步,“師娘她。”

“彆說了。”江正澤打斷他的話,冷笑道,“她既然不願意出來,就永遠待在那裡好了,至於司馬翎,你且看著點,不要讓他弄出什麼亂子。”說罷,閃身隱入昏暗之中。

直到再也看不到江正澤的身影,歐陽毅才微微歎了口氣兒,目光若有所思的看著扶桑園的方向。

且不說歐陽毅與江正澤如何,回到扶桑園內,月姬已經換了一身素白的紗衣,水秀暗紋的薄紗下趁著冰晶藍的內襯,將她本就白皙的皮膚越發的剔透無雙。

翠玲諾諾的站在一邊,時不時偷眼看著倚在軟榻上的月姬,心裡猜測著,不知道那位唐先生今晚是不是會來,而來了,又是為何?

莊子上的人都知道,這位月姬夫人是老爺去塞外巡視馬場的時候帶回來的,據說帶回來的時候,人已經奄奄一息了,是老爺遍尋天下名醫才撿回她的命的。

老爺與夫人的關係像來不好,夫人獨居水榭三年未出,二夫人雖然把持這家中大小,卻不得老爺喜愛。這麼些年,老爺素來清心寡欲,隻這次帶回了月姬夫人,仿佛是得了回春的枯木,愛得轟轟烈烈。

翠玲偷眼看了眼月姬,隻覺得心臟不由得慌亂的跳動起來。

月姬之美,豔麗妖嬈,仿佛是這人間最富貴的牡丹,美得讓人恨不能醉臥膝下,便是連女子見了她此時的媚態,也會不自禁的臉紅心跳。

“你可是將話都帶到了?”月姬皺眉看了眼天色,不由得皺了皺眉,伸出殷紅的蔻丹,素手端著剪刀挑了挑塌前小幾上的燈燭,火光瞬時亮了亮,也把她臉上的顏色提亮了幾分。

“都帶到了。”翠玲應聲,不由得側頭看了眼窗外,這時,一陣規律的腳步聲傳來,素白的窗紗上映著修長的影子,翠玲驚呼一聲,回頭看月姬,“夫人,唐先生來了。”

月姬心砰砰直跳,猛地坐直了身體,目光幽幽的看著虛掩的門,果然,不過須臾,門被從外麵緩緩推開,唐次穿著靛藍色的長衫出現在門外。

剛剛他送了喝得爛醉的花涼回房,將她安頓妥當,喝了些醒酒的茶水,才得空過來。

月姬看了眼翠玲,“你先下去吧!”

翠玲應了聲,從唐次身邊走過的時候,依舊聞到那股淡淡的茉莉香氣,不由得心蕩神馳。

月姬皺眉看著翠玲離開,直到素白的窗欞上看不到她的影子,才把目光落在唐次的身上,“先生近來可好?”

唐次微微皺了皺眉,目光落在月姬臉上,心裡不由得驚詫了幾分,距離上一次見她,已經過了兩年,兩年間,她的麵容變得越發的雍容華貴了。

“無恙。”他淡淡的說,目光不經意的落在床邊擺著的牡丹。

牡丹雍容,品相上等,況且金邊牡丹尤為罕見,向來江正澤是花了大功夫討好她了。

月姬翻身下榻,嫋嫋而來,唐次微微閃神,她已經挨到了近前,淡淡的迷迭香撲麵而來,香不醉人人自醉。

“先生。”月姬淒淒的說,眉眼中帶著絲清愁,“我後悔了。”

她猛地推開唐次,素手環抱其地上的花盆,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花盆重重落在地上,花徑夭折,泥土飛濺得到處都是 ,“先生,我後悔了。”月姬直直的看著他,眼中含著淚,素白的手攀著他的手臂,“先生,我後悔了。”

這世間再是華美之物,若是淬了毒,便是佛口蛇心,當不得真心二字了。

唐次低垂著眸子,片刻前還開得雍容華貴的牡丹已經被摔得支離破碎,就好像這世間最脆弱的美,轉瞬,也許就什麼都不是了。

他伸手按壓住胸口,那裡傳來一陣陣的抽疼。

月姬跌坐在地,“先生,若是可以,我寧可不要這副容貌,若是可以,我寧願隨著先生,也好過如此。”世人隻愛她絕世容貌,卻不想,這一切也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她遽然想起多年前,她第一次見唐次,那是個豔陽的午後,他從門前打馬而過,分明已經過了挺遠的距離,卻遽然勒住了馬頭,回頭木然的看著她,問了一句,“姑娘家隔壁的屋舍,可是要典?”(過去從有典房一說。類似於買房,手續從當鋪出,多半是彆人典當在當鋪的屋舍。)

她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隔壁已經空落了許些年頭的屋舍,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是呢。”

那時,她還不叫月姬,那時,她叫婁玉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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