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袁烈 上

2017-05-02 作者: 七兩
第153章 袁烈 上

夜風微涼,窗外的樹枝被風吹得沙沙作響,花涼睡得並不安穩,緩緩睜開眼,桌上的紅燭已經快要燃儘,豆粒大的火苗忽上忽下,在桌上留些一圈光暈。

她揉了揉眉心,側身朝匡床上看,燭光太暗淡,昏暗中隻見得床上微微的隆起,卻是沒有絲毫的氣息起伏。

花涼悚然一驚,猛地從榻上跳起來,顧不得揮舞的袖擺撞翻了茶杯,跌跌撞撞的往匡床前跑。

床上的錦被微微隆起,花涼屏住呼吸,伸手拽住被子的一腳,猛地向上一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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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楊慎交出事後,洛陽貴族子弟就甚少出入馬場了,直到文素的屍體被發現,西郊馬場再次進入眾人視線。

夜色微涼,即便是剛剛入秋,林間的氣溫也相對低了許多。

唐次穿著單薄的圓領儒衫,腳上踩著軟靴,姿態悠閒的在林子裡竄梭。

馬場周圍的林子不是很大,不到兩柱香的時間,唐次便來到了發現文素屍體的地方。

屍體被抬頭了,地上的坑還沒有填,黑沉沉的夜色裡,泛著幾點有綠色的光,那是人死後殘留在頭發中的物質(磷!)發出的幽綠色的光。

唐次不由得皺了皺眉,遠處的馬場裡傳來更夫敲響的棒子聲,已經過了三更,那個約他的人卻並沒有到。

“喵喵喵!”一陣慵懶的貓叫聲由遠而近,唐次猛地轉過身,一陣熟悉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遠處的林間,一抹素白的衣袂若隱若現。

是零飛香!

唐次愣了下,抬眼看去,那人已經走過三丈有餘,層層疊疊的裙擺隨著腳步的移動紛飛開來,像極了一朵盛放的芍藥。

“敏書姑娘?”

敏書微微抬起頭,撥開臉上的冪籬,“唐公子。”

“是你?”唐次微微皺眉,敏書輕笑出聲,“是我。”

“你到底是什麼人?在貨船上,給蒙飛的信,是你寫的?”唐次不由得問道。從在船上第一次聞到敏書身上的零飛香之後,他便知道,這個女人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當然,也包括段白楊。

難道阻止自己離開洛陽的就是她二人?

唐次一時半會兒還看不透敏書和段白楊的路數,但此番再次相見,他心中卻多了幾分篤定。敏書和段白楊對自己,恐怕是真的有所圖謀。

敏書搖了搖頭,並不說話,轉身尋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唐次不由得皺了皺眉,亦步亦隨的跟了上去。

林子不大,兩人之間隻隔著三丈的距離,約莫走了大概半個時辰的時間,敏書率先除了林子,這時,唐次才發現,林子外麵是一條官道,一輛紅頂藍圍的馬車停在路邊,車上坐著個車夫,頭上帶著鬥笠,低著頭,看不清麵容。

敏書上了馬車,撩開車簾探出頭看著唐次,“唐公子請隨我來。”

唐次不緊不慢的走到馬車前,微微斂著眉,目光在車夫的身上打量一番。

車夫輕笑出聲,抬起頭,露出一張不算陌生的臉,“唐公子,彆來無恙啊!”

唐次似乎一丁點也不稀奇,甚至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他木木的看了吳錢一眼,幾乎可以篤定,那車裡必然也還坐著另外一個人,段白楊。

唐次朝著吳錢點了點頭,撩起長袍下擺,優雅的上了馬車。

車裡的空間還算寬闊,兩邊鋪就了軟墊,中間是一方小幾,上麵擺著兩盤精致的糕點,一壺茶,三隻酒杯,顯然是為了他而準備的。

“唐公子,好久不見了。沒想到咱們會在洛陽想見!”段白楊輕笑出聲,翻過茶杯,在裡麵注滿水後輕輕推到唐次麵前的小幾上。

茶氣微微升騰,模糊了唐次的視線。

“恩。”唐次應了一聲,端起茶杯,淡淡的茶氣沁入鼻端,是上好的君山銀針。

輕輕抿了一口,澀澀的苦味在舌尖彌漫,漸入喉嚨,卻又變成了淡淡的甘甜。

“唐公子不好奇我為什麼約你來這裡見麵?”段白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唐次搖了搖頭,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段白楊似乎也並未等著他的詢問,兀自說道,“我想帶唐公子去一個地方,相信你會很感興趣的。”說著,抬頭朝車外的吳錢喊道,“吳錢,走吧!”

“是,公子。”吳錢應了一聲,馬車開始緩緩移動。

一路無話,馬車行駛了大約有半個時辰,吳錢勒緊韁繩,棗紅馬揚起前蹄嘶鳴一聲,居然停了下來。

吳錢回頭,撩開車簾朝裡道,“公子,到了。”

段白楊點了點頭,伸手撩開車簾。

唐次木然的看了眼車外,不遠處是一處亂葬崗子,黑沉沉的夜色中,十幾團高高低低漂浮著的磷火在半空中忽明忽暗。

“這是太極宮外十五裡的亂葬崗子,但凡是宮裡莫名其妙死的,處以極刑而無家屬來認領的屍體最後都會被埋在這裡。”說著,率先跳下了馬車,而後伸手扶了敏書下車。

唐次微微抿了抿唇,坐在那兒沒動。

段白楊站在車廂邊緣,目光含笑的看著唐次,“唐公子請下車。接下來的路,並不好走。”

唐次皺眉看著段白楊,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唐公子,請。”敏書抬起素手,素白的衣袖從婉間滾落,露出潔白纖細的手腕,腕心一顆守宮砂顯得特彆的明顯。

唐次看了眼車門邊上站著的敏書,不由得皺了皺眉,心中莫名生出一種極為複雜的感覺,就像是蒙恬給他的感覺一樣,熟悉,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憐憫和不忍。

蒙恬最終死了,致死,她也沒有說出自己的身份,卻留了一塊唐刺的牌子給花涼。難道自己真的跟唐刺有關?

“唐公子?”敏書又輕喚了一聲,唐刺木木的低頭看了她一眼,弓著身子下了馬車。

夜風微涼,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味道,不過是一瞬間便把剛剛鼻端的茶氣熏得一乾二淨。

“走吧!”段白楊說了一聲,取過掛在車前的油燈,徑自沿著羊腸小徑往亂葬崗的深處走。敏書跟在後麵,在後麵是唐次,吳錢留下來看著馬車。

走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眼前豁然開朗,一片不大的小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累著幾十個經年累月的土包。

土包上麵已經長滿了雜草,前麵也沒有墓碑,橫豎各九個,九九八十一,一共八十一個土包排列整齊。

唐次看著這些土包,心裡莫名一顫,整個人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險些撞上身後橫伸出來的樹乾上。

“唐公子?”敏書擔憂的問,唐次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事兒。

這時,段白楊已經走到最前麵的一個土包前,用劍掃開土包上的雜草,露出一個不大的小土包。

這土包看起來也是平平無奇的,但在雜草叢的下麵藏著一個破敗的木牌,上麵隱隱約約刻著字。

唐次不由得皺了皺眉,這時,段白楊已經用劍將木牌挑了起來。

借著淡淡的油燈的光亮,唐次看得幾位清晰,那破舊的一小塊木牌上幾位清淺的刻了一個烈字。

“唐公子,你真不好奇我為什麼要帶你來這裡,看這些屍體或是墳包?”段白楊一邊說道,一邊拿出帕子墊在手上,把那塊破舊的小木牌碎片放進掌心,小心翼翼的包好。

唐次搖了搖頭,段白楊輕笑道,“這個世界上,大概隻有遺忘才能抹去所有的痛苦。”

唐次不由得皺了皺眉,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這是當年八十一個唐刺死士的埋骨之地。”段白楊說完,抬頭看了眼唐次臉上晦暗不明的表情,不由得冷笑道,“公子聽說過唐刺麼?”

唐次點了點頭,“略有耳聞。”

段白楊抿唇笑了笑,說道,“他們是死士。你知道死士是什麼麼?”

唐次點了點頭,死士,往好聽了說,是敢死的勇士,為王侯貴族賣命,從事的基本上是突擊和暗殺兩種任務,但事實上,死士不過是權貴所養的一批沒有人性的瘋狗。

他們從小就被丟進鬥爭殘酷的訓練營中生活,且自幼服用了特殊的藥物,身體機能雖然是常人的幾倍,但壽命通常很短,甚少有人能活過三十歲。

段白楊說,“你說,他們是不是很可憐?為皇帝賣命了那麼久,最後卻在皇帝功成名就的時候被扣上了一個謀反的帽子,因著身份不溶於人,最後被趕儘殺絕,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低沉的嗓音帶著一股子沉冷,他死死的看著唐次,“而這其中,最最可憐的,又是他。”他舉起手中那塊隻剩下一個碎片的木屑。

“他是誰?”唐次心臟“碰!”的劇烈的跳動了一下,他微斂著眉,下意識的伸手按了一下胸口,低沉的嗓音仿佛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一樣,一字一句都顯得格外的嘶啞。

段白楊忽而一笑,抬起頭,目光幽幽的看著天上零星的星子,好一會兒才淡淡道,“袁烈。”

袁烈!

袁烈!

唐次突然皺了皺眉,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晃了晃,“袁烈?他,是誰?”

段白楊微斂著眉,一雙銳利中帶著幾分算計的眸子直直的看著唐次,許久,他才淡淡的說,“唐次,你真的不記得了麼?什麼都不記得了?”

唐次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斂眉看著段白楊,淡淡道,“不記得了。”

敏書突然笑了,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往唐次麵前一遞,“那你可記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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