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柳老爺子

2017-05-02 作者: 七兩
第155章 柳老爺子

唐次回到官舍時,天光已經微微放亮,花涼靠坐在門口的廊下,似乎是累極了,微微眯著眼,整個人縮成一團,微微的光從廊前灑下,在她素白的臉上留下斑駁的光暈。

唐次微微皺了皺眉,連忙走過去,解外衫的手還沒來得及碰到盤扣,花涼已經緩緩睜開眼,迷蒙的看著他,“你回來啦?”

心口仿佛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唐次張了張嘴,喉間一陣酸澀,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木木的站在那兒,擋住了陽光,花涼一邊站起來,一邊揉著發麻的雙腿。

“木頭!”花涼揉弄雙腿的手微微頓了頓,低著頭,唐次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隻覺得她本就略顯單薄的身子微微抖動了幾下,訥訥道,“我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

唐次身子僵了一下,張了張嘴,卻不知要說些什麼?

“你餓了吧,我去燒飯。”花涼吸了吸鼻子,悶著頭往前走,從始至終沒有看唐次一眼。

唐次愣愣的看著她瑟縮抖動的賤啊,看著她走路極不協調的雙腿,皺了皺眉,“花涼。”

“恩?”

花涼直起身子,淡淡的應了一聲,感覺身後傳來腳步聲,一雙袖長的手臂從後麵將她緊緊抱住。

他的懷抱就像他的人,總是透著一股子冷清,隔著薄薄的布料,她甚至能感覺得到他身上那種淡淡的涼意,聞到他呼吸間灼熱的氣息。

“木頭?”她越是掙紮,他摟得越是緊。

“木頭,你怎麼了?”花涼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隻能擔憂的問。

唐次搖了搖頭,低頭將下巴輕輕擱在她肩頭,聞著她頸間淡淡的茉莉香,心情奇異的平複了許多。

敏書的話對他不是絲毫沒有影響,至少,他因著她的話,開始朝另一個方向去想。

“木頭,你要勒死我了。”花涼不由得長歎一聲,伸手搭在唐次的手上,輕輕在他左手虎口的地方撫了撫,她第一次知道,原來那裡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唐次抿了抿唇,終是緩緩鬆開手,目光若有所思的盯著他頭頂的發旋,淡淡道,“我去見了敏書。”

————

柳家三代為官,老爺子柳爭卸任前曾是太宗最為得意的大理寺卿,掌管整個大理寺。

當年袁烈的案子就是由柳爭主審的。

柳爭辭官之後,柳雲飛正式走上仕途,縱觀柳家三代人,你會發現一個有趣兒的事兒,就是但凡是柳家子弟,出仕的途徑多半會走大理寺一途,之後逐漸向權力中心靠攏。這不得不說是柳家的一個極為明智,且標誌性的整治規劃。

大理寺雖然不是權力中心,但掌管天下刑法,隸屬於三省六部之外,直接由皇上認命,換言之,大理寺是直接聽命於皇上的,也就是說,在皇儲的權位爭奪上,大理寺其實是處於一個被架空的位置。它既不需要參與進去,也不需要站隊,隻要恪守本分的做自己的事兒,保持中立,那麼,但凡新君登基後,多半不會去動大理寺,而大理寺卿,隻要在那個時候站出來表忠心,就已經利於不敗之地。

當然,即便如此,大理寺雖算得上是個安樂窩,但是想要再往上一層,或是登頂權力中心,卻是難之又難,是以,柳家的這條明哲保身之道,不是沒有人想過,隻是有些人最後總會被權利驅使,背道而馳。

柳爭退休後,就一直在柳家的一處彆院裡修養,平日裡養養花種種草,或是和老伴兒下下棋。

柳老爺子一輩子就娶了一個妻子,生了一個兒子,相較於柳家其他的支係,柳爭一脈就顯得單薄了許多。

今日一大早,柳老爺子用過了早飯,門房來傳信兒,“老爺子,門口來了兩個大理寺的官人,說是要來見見老爺子。”

柳爭正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曬太陽,不由得皺了皺眉,“大理寺的?”

門房點了點頭,“是,拿了少爺的腰牌、”

老爺子眼睛一時瞪得老大,“又是那小兔崽子。”老爺子雖然年近八十了,身子骨卻格外硬朗,說起話來聲如洪鐘,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透著一股子精光。

他抿了抿唇,抬頭看了眼頭頂的葡萄藤,飽滿的葡萄顆粒,再過幾天就能成熟了。陽光從枝椏間打下來,在他臉上留下了幾許斑點。

“聽說那小兔崽子在跪祠堂?”

門房一愣,忙說道,“回老爺子,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兒。”

“放屁。”老爺子冷哼一聲,拿起旁邊的拐杖,門房連忙跑過來扶了扶,“老爺子,您小心。”

老爺子搖了搖頭,“柳雲飛這老小子還瞞著我呢,木生那混小子,八成是要給莊妃驗屍,皇上這是故意留了一個口袋讓他往裡轉,他還偏偏就要往裡擠。”

門房笑道,“老爺子,這事兒你就彆操心了。”

老爺冷哼一聲,“我不操心?我能不操心麼?你沒去查查,最近那混小子到底都跟什麼人在一塊?這一年來雖然明著是破了幾個大案,可那案子可都不簡單,連刑部的郭毅都攪合進去了,最後還能讓他博得了名頭,這裡頭肯定有貓膩兒。”

門房一愣,“這,哎,倒是不好說,不過聽說前幾日公子在大理寺破格招了兩個大理寺丞,一個年輕的姑娘,和一個長得堪比謫仙的年輕男子。”

老爺子“哦?”了一聲,“我倒是要見見這二人,能把咱們家那個混小子拿住的人,不多。”說著,揮了揮手,“你去請人吧,去溫鬆閣。”

門房退了出去,且不說老爺子如何去了溫鬆閣,回頭去說花涼和唐次。

在官舍,唐次把昨夜之事簡單說了一遍,花涼也是一時之間無法消化,但見他麵色平靜如常,心中卻也安定了許多。

這世上之事,無奇不有,就算唐次真的是幾十年前的唐刺首領袁烈,也未見就是不可能。

更遑論二人一路走來經曆頗多,見識過牡丹葬魂,海魂人,鮫人,還有他本身的奇毒,本就已經是超乎尋常人認知的範疇了,是以,在唐次說完之後,花涼的第一反應就是,找柳爭查一查當年袁烈之事。

敏書的話不可全信,漏洞頗多,但關於袁烈和唐次之間的事兒,卻又有幾分真,找不到反駁之處,是以唯有去查,方能知曉真相。

花涼想到郭毅曾說過,當時查辦袁烈一案的人正是當年時任大理寺卿的柳爭,所以提議先找柳爭詢問一些細節。

二人一路無話,來到柳家位於長善坊的郊區彆院求見柳爭。

“二位,請,老爺子在溫鬆閣等候耳聞呢。”門房一邊說,一邊引著二人繞過了畫壁。

彆院不大,景致不錯,從大門口繞過了兩道回廊,穿越一個小花園便到了溫鬆閣。

穿過月亮門,裡麵是一個不大的小院,院子裡頗為清雅,種了不少茶樹,一名穿著常服的老人正拿著花剪在給茶樹修剪枝葉。

“老爺子,人帶到了。”門房喊了一聲,老爺子應了一聲,手裡的花剪微動,“啪!”的一聲剪掉一枝多餘的枝葉。

“柳大人。”唐次淡淡的喚了一聲,老爺子拿著花剪的手微微一頓,慢慢的轉過身。

時間好像一下子停滯了,老爺子手裡的花剪“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在青磚上留下一個淺淺的白點。

“你,你,你,袁烈?”老爺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整個人僵在原地,門房連忙過來扶住他,“老爺子,您怎麼了?”

老爺子皺眉看了一眼門房,“無妨,你先下去。”

門房愣了愣,側頭看了一眼花涼和唐次,“可是。”

“下去。”老爺子冷聲道,一雙一眼直直的看著門房。

門房頭皮一陣發麻,連忙道,“是,是,老奴這就下去。”說著,擔心的看了老爺子一眼,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院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老爺子緊走幾步來到唐次麵前,一雙鷹隼版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唐次,不由得沉聲道,“你是誰?太像了,實在是太像了。”他好像是在呢喃,明知道那個人已經死了幾十年了,如今站在麵前的,也許隻是一個長得像的人罷了,畢竟沒有人能長生不老,不是麼?

“柳大人覺得我像是誰?”唐次突然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的看著老爺子。

老爺子微微愣了一下,越發仔細的而看著對麵的人。

最後一次見袁烈,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但他總記得那人的一身風骨和冷漠的氣質,雖然麵前的人與他幾乎一模一樣,但到底眼底少了些戾氣和冷酷。

他搖了搖頭,“不,你不是。”

“不是誰?”唐次低聲問,老爺子微微皺了皺眉,“你為什麼這麼問?”

唐次,“我隻想知道我與那個人是什麼關係?”

“袁烈?”

唐次點了點頭,“我失憶了。有人說我很像袁烈。”他慢條斯理的說,目光直直的看向老爺子的雙眼。

老爺子微楞,“不,你們不會有任何關係,他沒結婚,沒有情人,唯一的親近之人。”說到這兒,老爺子突然打住了,目光陰鬱的看著對麵的唐次,心中懊惱。

他真的是老糊塗了,竟然隻是因為對方長得像袁烈,竟然差點把壓在心裡多年的那樁公案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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