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當年之事

2017-05-15 作者: 七兩
第159章 當年之事

罪狀上一共名列了兩條罪狀。其一,勾結後宮妃嬪謀害皇嗣,其二,意圖謀反。罪狀極為簡單,其中密密麻麻羅列了事發的前因後果,字字誅心。

唐次眉頭微皺,一口氣兒將整個罪狀看完。

柳老爺子靜靜的坐著,臉上表情晦暗不明,微微搭在桌邊的手不停地發抖。時光如刀,他已經不是年輕時壯誌雄心的自己了,而麵前的人,仿佛時間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

“這個妃嬪,是當時太宗皇帝寵愛非常的香妃?”唐次微微抬頭,目光淡漠的看著柳老爺子。

柳老爺子點了點頭,“是,這位香妃甚是得皇上寵愛,當年皇上時有頭痛症,這位香妃便特質了一種零飛香,此香氣味獨特,能有效的緩解頭痛症,太宗便時常去她宮中休息,對她也甚為喜歡,有一段時間幾乎可以說是榮寵後宮的,以至於後宮諸多妃嬪怨聲載道。直到後來武氏進宮,太宗才漸漸疏遠她,常與武氏為伴,並誇其聰慧。”柳老爺子口中的武氏,自然是後來的聖武皇帝,隻是如今說來,也不好直接稱呼,畢竟李氏一族和武氏之間有著錯綜複雜的聯係,而柳老爺子本人對武氏這個人,其實是有幾分怨恨的。

唐次狐疑道,“卷宗裡並未提到香妃因何會被打入冷宮。”

柳老爺子抿了抿唇,臉色不由得白了幾分,好一會兒才道,“造孽啊!”

唐次一愣,“老爺子何出此言?”

柳老爺子沉吟了片刻,才娓娓道來。

原來香妃在武氏進宮後不久,終於發現懷了身孕。太宗當時大喜,曾允諾過,隻要香妃誕下皇兒,就晉升貴妃。說到這兒,柳老爺子突然停頓下來,若有所思的看著唐次。

唐次不由得皺眉,想到在白馬山莊時,月姬說的話,想到關於海魂人的一切傳說,但凡是做過了牡丹葬魂的的人,其後代……心中不由得一寒,“那孩子?”

柳老爺子點了點頭,“那孩子確實被香妃保護得很好,沒有被其它妃嬪加害,可是即便是如此,孩子生下來後。”柳老爺子臉色不由得一變,似乎不願再提起那段往事,但卻又不得不麵對。默了好一會兒,柳老爺子終是長長歎了口氣兒,“那孩子生來不妥。”

唐次微愣,“生來不妥?”

柳老爺子微斂著眉,許久,久到唐次以為他不會再說的時候,柳老爺子手裡的拐杖在地板上摩擦出“嘶嘶!”的聲響,便聽他緩緩道,“香妃生產那日,遇見了難產,當時後宮後宮主事的已經是王皇後了,王皇後的意思是,無論如何保住孩子。”說到這兒,柳老爺子意味深長的看著唐次突然驚變的臉色,“是不是與莊妃娘娘很像?”

唐次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目光灼灼的看著柳老爺子。柳老爺子捋了捋胡子,轉而又拋出下文,“最後,香妃娘娘安然無言,產下來的,卻是。”說到這兒,柳老爺子臉色微微白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一生難忘的一幕,神情頗為複雜。“你見過火紅色的蝴蝶麼?漫天的紅色蝴蝶,鋪天蓋地而來,仿佛把正片天空都染紅了。”柳老爺子微微眯著眼睛,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午後,衍慶宮上方飄著一團火紅的雲,不,那不是雲,雲總不會飛得那麼每,那麼驚心動魄,那麼讓人心醉。

香妃娘娘產下怪胎的消息很快在宮中傳揚開來,很快的,欽天監便披了命格,這孩子出生時天上有妖蝶朝拜,是有大不祥。

唐次心口莫名縮進了一下,他下意識的背過手去,右手快速的摩擦著左手的虎口。

柳老爺子絲毫沒注意到他的異樣,繼續說道,“太宗皇帝迫於無奈,隻得將香妃母子二人,囚於冷宮。”

唐次木然的看著柳老爺子,兩人四目相交,卻是誰也沒在說話。

唐次不曾問那孩子如何,海魂人若是做了牡丹葬魂,其子嗣後代必然會身有不全,或是身有異常,太宗之法,並無過錯,隻是那漫天飛舞的紅色蝴蝶,到底是何物?莊妃難產生下的紅蝶又與當年有何關係?

“袁烈是如何謀反的?”唐次皺眉問道。

從事情因由上講,太宗這麼做實則也是保護母子二人,否則單單以那孩子的樣貌,加上有心人的詬病,香妃都難逃一死。太宗最後隻是將二人打入冷宮囚禁,著實已經算得上是一種保護了。既然如此,袁烈因何會從一個忠心為主的人,轉身變成了私通妃嬪,謀反作亂的奸人?

柳老爺子忽而一笑,“事情遠比你想象得要複雜很多。”

唐次未語,等著他說下去。

香妃被打入冷宮之後,不出半月,後宮中又一妃嬪小產,太宗皇帝本就因香妃之事心緒煩亂,又失了一個孩子,頓時大怒,便著人調查,當時此案牽扯多人,幾個相關的宮女和小黃門全部離奇死亡,最後查出的線索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是統統指向了還在冷宮的香妃。

太宗感念香妃伴著自己多年,又知深宮之中的齷齪之事,怕香妃被人陷害,便使袁烈介入調查。

“袁烈可是查出了什麼?”唐次皺眉問。柳老爺子搖了搖頭,“此事我確實不知。隻知道事發那天是九月十三,我夜裡被急召入宮,這才知道,唐刺數十名死士,竟然意圖謀反,袁烈帶著香妃從朝陽門殺出,眼看就要出了朝陽門,最後被禦前侍衛攔下。”柳老爺子回憶起往事,又看著唐次那張絲毫沒有變化的臉,一時之間恍如隔世,又回到了好多年前,那時的自己,竟也是揮斥方遒的少年郎兒。

唐次抿了抿唇隻覺得此事之中頗多漏洞,好一會兒才道,“袁烈跟著太宗多年,必然知道太宗心意,且沒道理在太宗想要護著香妃的情況下,以卵擊石去謀反。”重要的是,從柳老爺子的卷宗上看,袁烈謀反一案,並未牽連他人,隻處置了當時袁烈在內的幾十名唐刺死士。這顯然有些不合情理。如果自己是袁烈,如果自己手裡的小冊子的主人是袁烈,那袁烈本身絕對是個謹慎且聰明絕頂的人,他斷然不會做出在李唐江山根基穩固的時候去謀反。

柳老爺子苦笑,“我也想知道,袁烈是怎麼想的?”

唐次微愣,木然的看著柳老爺子,許久,才淡淡道,“袁烈與這位香妃曾是舊識?”柳老爺子口中的香妃應該就是他在宣州遇見的蒙恬,顯然兩人初見,她就認出了自己。

如果事情真如柳老爺子說所,袁烈是為了救蒙恬而死。那幾十年後,她又見到了當年的救命恩人,緣何不與他相認?

柳老爺子點了點頭,“香妃進宮之前便認識袁烈。太宗更是在與袁烈一同私訪的時候,從南海之巔帶回了香妃。三人之間,頗有些淵源。”老爺子篤定的說,目光炯炯的看著唐次,握著拐杖的手不停的發抖。

唐次對三人之間的情感糾葛毫無興致,他唯獨想知道的,便是那個唆使假楊真真接近自己的人,到底是誰?

段白楊?唐次不由得想到段白楊,卻想不出他到底要做什麼?如果自己就是當年的袁烈,那麼,時間過去幾十年了,他絕不可能跟段白楊有任何恩怨的。

“香妃身邊可是有一個貼身宮女,是與她一同進宮?”唐次皺眉問道。

如果真如敏書所說,她是楊真真,且與袁烈關係非同一般,袁烈並非是為救香妃而謀反,而是為了,事情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柳老爺子微微愣了下,“宮女?”

唐次。“是。”

柳老爺子搖了搖頭,“香妃並非中土之人,進宮之時,不過是孜然一身。為並說有什麼貼身宮女隨她一同進宮。”

唐次微愣,難道敏書是說謊的?

“那當年楊廣可是有一個遺女刺殺過太宗皇帝?”唐次皺眉又問,心中已然有所懷疑。

柳老爺子“哈!”的冷笑出聲,“是,當年確實有一個宮女刺殺過太宗皇帝,被抓後幾經審問,才得知其是楊廣流落民間的女兒,後混入宮中刺殺皇帝。”

唐次抿了抿唇,右手下意識的摸了摸左手的虎口,“她死了?”

柳老爺子冷笑兩聲,“自然,老夫親自監斬。”說完,若有所思的看著唐次,“你如何有此一問?”

唐次木然道,“前幾日,我見過一位自稱楊真真的女子,容貌不過二十。自稱自己是海魂族人。”

“胡扯。”柳老爺子重重墩了一下拐杖,“決不可能。那楊真真死了幾十年了,屍體還是老夫讓人收殮的,絕無生還的可能。”柳老爺子篤定道。

唐次沉默了一會兒,房間裡靜得可怕,柳老爺子低頭看著桌麵,許久,才聽唐次淡淡的問,“那我呢?”

柳老爺子似乎早就預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心裡壓著的那塊巨石好像一下子被移開了,這麼多年,終於有機會把當年那件事兒說出來了。

他長歎一聲,目光一下子溫潤下來,灼灼的看著唐次,“你走吧!”走吧,走了,一切就都結束了,他也終於無愧於心了。

唐次神色複雜的看著他,心中隱隱有個猜測,但柳老爺子已經擺出一副不想再說的神色。“最後想在問您一個問題。”

柳老爺子沒說話,目光越過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夜深了。有些事兒,過去了就是過去了,追究又有何用?”

唐次民樂抿唇,皺眉道,“過去的怕是永遠過不去。”他淡淡的看著柳老爺子,“比如我身上的毒,也許明天,我就看不見天明的太陽了。”

柳老爺子詫異的看著他,“你?”

唐次冷笑,“若非身中劇毒,我又怎會成了個怪物?這世界決沒有不死之人,留住的,也不過是皮囊罷了。”

柳老爺子不由的皺了皺眉,“是我。”

唐次並不詫異,“為何選擇給我下毒,而不是直接像楊真真一樣處死?”他咄咄逼問,柳老爺子麵色蒼白的彆開眼,“至少,還有一絲活路。”

唐次略有驚訝,覺得是情理之中,又是情理之外,“你並不想殺我?”

柳老爺子苦笑道,“我隻是不希望袁烈就那麼死了。”

柳木生絕對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發展,他略顯吃驚的看著柳老爺子,老爺子低頭看著桌上忽明忽暗,上下跳躍的燭火,許久沒有說話。

唐次抿了抿唇,轉身就走。

“等等。”柳老爺子突然叫住唐次。

唐次微愣,轉過身,柳老爺子長歎一聲,“你就不好奇,我為何既要殺了唐刺那麼多人,卻唯獨不殺你,不,或者說,不想殺你?”憋在心裡幾十年的事兒,沒想到有生之年可以對他說出口,柳老爺子不由得歎了口氣兒,“你就當真不好奇?”他還是如當初一般模樣,即便是丟了記憶,人的性子總不會變的。

唐次底斂著眉細細看他,等著他說下去。

柳老爺子忽而一笑,臉上的皺紋堆疊在一起,在昏黃的燈光下平添了幾分柔和,“其實我比你還好奇,當年你雖然與香妃來自同一處,但你絕非是謀反作亂之人,更遑論與香妃私通?”柳老爺子目光灼灼,直直的看著唐次,仿佛要直刺他心底深處。

唐次抿了抿唇,這時,更夫已經敲響了四更的棒子,窗外一片靜謐,素白的紗窗上映著窗外搖曳的樹影。

柳老爺子疲憊的揉了揉眉心,人悼念歲了,身子骨便不中用了,抬頭看著窗前依舊身姿挺拔的唐次,心中不無羨慕之情。

“夜已深,我就告辭了。”唐次說完,轉身出了房間。柳老爺子再也未喊他一聲,安靜的看著緩緩合上的門,不由得長歎一聲,隻歎這東都,怕是眼看又有一場腥風血雨了。“出來吧!”柳老爺子回身,看了一眼屏風後的內室。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來人一襲青衫,麵容白皙,下巴上蓄著胡子,儼然一位俊秀的中年男子。

柳雲飛皺眉走到柳老爺子麵前,“爹。”

柳老爺子指了指門,“你也回去吧。這事兒,切莫了攪合了。”

“可是木生他?”柳雲飛如今得知唐次的身份,自然不願柳木生再與他攪合在一起,以免引來殺身之禍。

柳老爺子一想到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孫子,不由得長歎一聲,“也罷,既然皇上已經把案子都交給他了,他亦沒那本是破案,便讓他跟著唐次吧!”

柳雲飛不讚成的皺眉,柳老爺子搖了搖頭,“此事你不用擔心,唐次,不,袁烈他絕非等閒之人,若是真心與木生相交,與他而言,也未必是壞事兒。”

“可是爹。”

“彆說了,夜深了,你走吧!”

柳雲飛還想再說什麼,見柳老爺子轉身進了內室,不由得輕歎一聲,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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