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那時花開

2017-08-11 作者: 七兩
第177章 那時花開

花涼隨著大軍攻進洛陽城內,前麵穿著金色鎧甲的是慶王李政,李牧雲的父親。原來他果真偷偷回了洛陽,原來他早就一直跟著她們,並在關鍵時刻救下她。他說,是一位年輕的公子給他送了口信讓他守在館舍,並說,隻要保護了她,便能保住慶陽王全府的人,能保住整個大唐江山。

“花姑娘,你還是先回客棧吧!我派人保護你!太極殿實在太危險了。刀劍無眼。”李政回頭看了眼麵色蒼白的花涼,不忍心的問。

花涼搖了搖頭,“我沒事,我們要快些找到唐次。”

“那位公子?”李政想起那天晚上在青陽王府後宅見到的年輕公子,那樣的人,還真是他從未見過的,清冷的,木然的,談笑間便能篤定大局。

若不是壘了麵前這位花涼姑娘,他想,那人自己便有辦法扭轉乾坤。他細細的想著,不由得看向花涼,“姑娘能否告之在下,那位公子到底是何人?他是如何得到了鐘將軍留下的虎符的?”

花涼搖了搖頭,“王爺不用在意,他不過是個花匠,機緣巧合得了虎符罷了。”

李政見她不想說,便也不再問,隻再三詢問她是否要先行離開,卻被她一再否定,隻一心要他撥一批人馬跟著她去都尉府救人。李政勸說不得,隻能叫了鐘家軍的副將護著花涼前往都尉府。

鐘老將軍遇害之後,鐘家一隊鐵甲精騎便消失無蹤,當今皇上之所以拍郭毅去白馬山莊,當時也是為了這塊藏著鐘家軍秘密的虎符,可惜最後竟然落在了花涼的手中。

李政帶兵攻打太極殿,這一去,要麼戰死,要麼就是救國之功,慶陽王府全府得以保住性命。花涼看著李政的軍隊以勢如破竹之士衝向太極殿,掉轉馬頭,帶著一堆人馬直奔都尉府。

李重俊兵變,洛陽城內的兵力有限,林童幾乎帶走了所有都尉府的士兵,當花涼來到都尉府的時候,都尉府早已人去樓空。

花涼翻身跳下馬,在副將護衛下一路跑進都尉府的大牢。林童此人生性狡頡,離開前,都尉府裡的所有犯人幾乎全部被殺,花涼一進大牢,濃鬱的血腥氣味撲麵而來,心裡“咯噔”一下,一口血噴出來,險些仰麵栽倒。

“花姑娘。”副將連忙將她扶住,不由得皺了皺眉,“你說的那位公子他,恐怕……”

“不,不會的。”花涼一把推開副將,瘋了似的衝進牢房裡,一間一間牢房的找,一個一個死囚的確認。

他怎麼會死呢?

他那麼列害,他為什麼會死?不是說好了要等她的麼?

“花姑娘?”副將心疼的看著坐在牢房裡又哭又笑的姑娘,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會死的,不會的。”花涼蹌踉著從地上爬起來,繼續一間牢房一間牢房的找,直到找到最後一間牢房也沒找到唐次。

站在那間她曾經與他隔著鐵欄相望的牢房,花涼的心仿佛從死灰裡扒出來一樣,一下一下熾烈的跳動著。

“他還活著,他還活著。”她猛地回頭看著副將,“我們去太極殿,他一定在太極殿。我們快去。”

————

鐘家軍很快在太極殿外與已經是強弩之末的長寧長公主回合,兩軍交戰,幾乎是死傷遍野,這已是從大唐建國以來,除玄武門之便後最為慘烈的一場戰爭。

最後李重俊死於論軍之中,有人說他是被長寧長公主的心腹殺死的,也有人說,他是被自己手下的倒戈士兵殺死的,為的,是長寧長公主許下的萬兩黃金。

李政救駕有功洗刷了冤屈,長寧長公主救駕有功,皇上不計前嫌赦免她與皇後陷害莊妃一事,整個洛陽仿佛經曆了一場巨大的劫難,知道很多年後有人提起,還會不由得唏噓。

“花涼,你彆找了,他不在的。”柳木生從後麵一把抱住花涼,忍不住大聲的喊,“他不在這裡,你已經找了三個時辰了。”兩軍死傷摻重,屍體都被運到城外亂墳崗子,花涼已經在這裡翻了三個時辰了,然後卻仍舊沒有找到唐次。

“柳木生。”她回過頭,滿眼是淚的看著柳木生,顧不得滿頭滿臉的血,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他沒有死,他沒有死,對麼?”怎麼就死了呢?怎麼就死了呢?她都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麵。

柳木生側過頭,赤紅的眼睛裡滾著淚,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說,他隻是靜靜的看著她,看著她滿身的血,看著她淩亂的衣裳,看著她發抖的單薄的身子在冷風中顯得越發的孱弱,最終,他終於還是搖了搖頭,“花涼,沒有,我沒有見到他。”

“不!”她一把推開他,一邊哭著一邊扯開唇角,“你騙我,他怎麼會不在?皇上不是要讓他交出長生不死的秘方麼?他怎麼會不在?”

柳木生咬著牙,心裡仿佛有什麼在劇烈的翻滾著,他張了張嘴,卻發現根本什麼也說不出來,他能說什麼呢?他要說什麼?

他隻能伸手將她抱在懷裡,一下又一下輕輕拍著她的背,告訴她,“花涼,忘記他吧!”

“忘記?”花涼抬頭看著他緊緊繃起的下巴,忽然笑了,“柳木生,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喜歡到可以不顧一切的去喜歡?”

柳木生靜靜的看著她,仿佛在看一個自己從來不認識的人,原來,原來呀,他所有的喜歡,若有的愛意,其實在她看來,從來都是一廂情願。

“沒有。”他仿佛聽見了心臟在破裂,然後又被生硬的把全部的碎片都一片一片的按了回去,“沒有。”他篤定的說,仿佛這些時候對花涼的感情,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虛無的夢。

原來在感情的世界裡從來隻有兩情相悅。

夙冷的風穿透枝丫吹在臉上,初秋的夜晚已經這樣涼了?

他輕輕碰了碰她冰冷的臉頰,看著這個他傾心喜悅的女子,眼眶裡突然不受控製的濕潤了起來。可是也幸好,也幸好是在這樣的夜裡,她看不見,他也可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昏黃的燈光把地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細長,濃鬱的血腥味仿佛更趁著此時此刻的情景。他抱著她,違背良心的告訴她,“我沒見過唐次,他不在宮中。”他一字一句的說,腦中不由得回想起幾個時辰前,李牧的軍隊還沒到,長公主的軍隊已經是強弩之末,李重俊彎弓搭箭,羽箭勢如破竹的朝他射過來。

他是躲不開的,他如何躲?

身後的叛軍死死的抱著他,他的身體已經疲憊的幾乎沒有了一丁點的力氣,那一刻,他甚至想,如此死了,是不是也算為國儘忠,戰死沙場,不給柳家列祖列宗丟人?

“噗!”是利刃刺破皮肉發出的聲音,溫熱的血液漸在他臉上,順著臉頰一點點低落。

是誰?

他不知所措的睜開眼,看見唐次那張依舊是木木的臉,他微微抿著唇,胸口的羽箭透體而出,足以見得這一件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道。

“唐兄!”他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唐次已經仰麵栽倒。

“唐兄!”等他回過神兒,不遠處的李重俊已經跑了,屍橫遍野的宣德門外,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唐次,看著他胸口插著的箭,傷口周圍已經開始慢慢的凝結成細細的冰晶。

“唐兄,你挺住。”他彎腰將他抱起來,可終是沒能走出兩步便將他摔在了地上。他太累了,他根本走不動,他無措的看著唐次,仿佛看見自己的懦弱與無能。

唐次微微撩了撩眼皮,看著柳木生淡淡的笑了,“真好。”

“好什麼好?你,你又犯病了。”柳木生哭笑不得的看著唐次,隻覺得心口一陣陣抽疼,心中不由得暗罵,艸,你生離死彆不是應該跟花涼麼?這樣看著我是要做什麼?

唐次還在笑,笑容在一點點擴大,直到他已經感覺得到手腳在一點點冰凍起來,心臟在一點點的放慢跳動的頻率,唇角的笑終於頓住了。他看著柳木生,很認真的看著,然後用儘所有的力氣說,“帶我離開,不要讓花涼見到我。讓她,忘了我。”

忘了我!

忘了我!

忘了我!

唐次的聲音仿佛還一遍又一遍的在腦海中回放,他想起自己問過花涼的話,他問花涼介不介意唐次的身份和年齡,她當時怎麼說的?

她不在意啊,愛著一個人,就隻是這個人!

他突然很想笑,然後低頭看著懷裡眼看就要被冰覆蓋的唐刺,“為什麼?”

為什麼?

唐次眨了眨眼,“我和她從來就沒有開始,如此結局,才該是最好的。”最好的,最好的!

他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心安理得的閉上眼睛,也許他會死,也許他會睡很久,也許幾十年之後他還有幸醒過來,可他身邊再也不會有花涼了,不會有那個愛著他,讓他牽掛的小姑娘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江淮,回到了渡口,回到了那個春暖花開的季節,她站在岸頭,身後背著竹簍子,雙手攏在嘴邊喊他回家吃飯。

人生若是可以,但願隻如初見。

那時他是唐次,那時她是花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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