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四院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11章 四院

飯局草草散了,金四喜先把劉蓉送回巡捕房,據說晚上還有一個屍檢要做。

出了巡捕房,金四喜問我去哪兒,我想了想,總是不放心小姑姑,想了想,還是咬牙道,“我想去四院看看我小姑姑。”

說起小姑姑,金四喜的表情也不好看,沉吟了一會兒,掐了嘴裡的煙,大腳狠狠踩住油門,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

夜幕低沉,偌大的城市仿佛一隻長大了血盆大口的巨獸,而我們這些營營役役的小民就像是巨獸口中爬行翻滾的蛆蟲,不知驚恐,且自得其樂。

四院位於法租界外的一出僻靜城區,交通並不發達,馬路直進直出,白日裡倒也車水馬龍,隻是到了晚上,行人就少了。

我和金四喜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話題多數還是圍繞著案子轉。比如他和殷泣的合作關係,比如殷泣和我小姑姑的關係。

按金四喜的話說,小姑姑這人其實不信邪,雖然殷泣幫著巡捕房破了幾個離奇詭異的案子,但小姑姑對殷泣這人向來排斥,也不止一次警告金四喜不要把牛鬼蛇神那一套帶到巡捕房裡。

金四喜表麵上應承,背地裡若是真遇到什麼離奇荒誕的案子,第一個找的還是殷泣,不過那些所謂的隊裡經費,都是金四喜自己掏腰包的。

“哥這都是為人民服務,我跟你說,這幾年哥哥破了大大小小幾十個案子,沒拿老百姓一分錢不說,還得倒搭腰包,我老子去年都給我下了死命令,要是在乾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回頭卸了我一條腿。”他嘻嘻哈哈的說著,眼神卻有幾分落寞。

我靠著椅背,莫名的想到殷泣,此時,也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又是因為看見了什麼,才那麼匆忙的把我們都丟下,獨自一人離開。

金四喜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沒了談性,住了嘴,兩個人就這麼在車廂裡沉默著。

車子停在四院門口,金四喜下了車,側身靠在車門上,伸手點了一根煙。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嬉皮笑臉的金四喜露出這種表情,深沉,壓抑。

他說,“是我親自把你小姑姑綁起來送到這裡的。”說完,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你小姑姑是個好人。”

我愣愣的看著他,其實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我都不知道我還有這麼個小姑姑,也未曾真正相處過,可此時此刻,卻突然覺得鼻頭有些發酸,“她會好的。”

“得!當然會好的,這世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他一把丟了煙屁股,用腳狠狠撚了撚,“走,曹縷縷,咱去看小姑姑。”

我哭笑不得的看著他,“那是我小姑姑。”

“曹縷縷,這就是你不地道了。”金四喜伸出爪子搭在我肩上,“你說,咱都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了不是?那可是革命友誼啊,你姑姑那就是我姑姑,你說是不?”

我很有種踹他一腳的衝動,但這家夥特滑頭,一扭身竄出好幾米,“走了走了,去看咱小姑姑去。”

許是入了夜,醫院裡一下子深冷了幾分,走廊裡的燈忽明忽暗的,皮鞋敲擊底板的聲音特彆的清晰。

小姑姑的病房在二樓,我們上了樓梯,還沒到二樓,頭頂的燈閃了幾下,“啪!”的一聲滅了。

“金四喜。”我嚇得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彆怕,可能是短路了。”金四喜的聲音從身旁傳來,緊接著,打火機擦亮的聲音傳來,小小的火苗竄起,照得金四喜那張俊臉越發顯得慘白。“嘿嘿。我生日的時候我爸送我的,德國貨,聽說德國大兵的人身上都有一塊。”

我抿了抿唇,突然有些後悔這麼冒冒失失的走進四院,至少,至少應該拉著殷泣一起來的。

“縷縷,沒事,彆怕。”金四喜笑著說,話音還未落,手裡的打火機滅了。

“這外國貨就是不行,混蛋的洋毛子。”金四喜一邊抱怨,一邊打著打火機。打火機裡火石摩擦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裡越發的清晰了,仿佛一個垂暮的老人在苟延殘喘的歎息,一下一下,卻始終未在點著。

“這玩意不會這時候沒氣兒了吧!”

“很顯然是的。”我摸了摸手臂,一股涼意從汗毛孔裡滲入,之入骨髓的冷。“金四喜。”我推了推金四喜,“你有沒有覺得特彆的冷?”

“不會啊!”金四喜的聲音像勻染的水印,分明近在咫尺,卻飄忽不定。

我下意識的抓緊他的手,“不對勁,這大夏天的,太冷了。”

“不對勁,縷縷,你開什麼玩笑,我熱得都快要冒煙了。”然後,空氣中傳來布料互相摩擦的聲音。

“金四喜,你乾什麼呢?”

“脫衣服,熱死我了。”金四喜一邊掙開我的手,一邊喘著粗氣開始扒衣服。

同一級台階,冷熱差距怎會如此之大?

我悚然一驚,下意識的去抓金四喜的手,“金四喜,彆脫了,有古怪,咱們肯定是被畜童子給魘住了。”

等了許久,金四喜那邊也沒反應,反而是被我抓在手裡的那隻手微微動了動,尖銳的指甲劃過我的手腕,一枕刺痛。

這不是金四喜!

我猛地摔開那隻手,轉身便往樓下跑。

“咯咯咯!陪我玩啊!陪我玩!”女人尖銳的嗓音仿佛從老舊的破風箱裡擠出來的一樣,讓人忍不住頭皮發麻。

我渾身的汗毛孔都豎起來了,越往下跑,那聲音越是如影隨形。本來不長的一截樓梯,愣是跑了大半天也跑不到頭。

鬼打牆鬼打牆,這絕對是鬼打牆!

我突然停住腳步不跑了,一來是真跑不動了,二來是想起以前聽老爸說過,但凡遇到鬼打牆這種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不能亂跑,因為一葉障目,眼前所見未必真實,往往繞到最後,要麼死於非命,要麼力竭而死。

第二件要做的,便是儘可能的朝前看,彆回頭,無論誰喊你都不要出聲,直到聽見雞鳴時,要第一時間吐三口塗抹在地上,這樣才能衝破夢魘。

當然,若是遇見怨氣深的,這些小伎倆是不頂用的,比如那次在殷泣家被怪小孩拉入意識,如果不是殷泣相救,我肯定出不來,搞不好就跟小姑姑一樣成瘋子了。

我緊抿著唇儘量不出聲,右手摸到身後腰間,拔出下午從金四喜哪兒收羅來的一把彈簧刀。

我緊緊捏著刀柄,大氣兒也不敢喘的看著前方。

“陪我玩啊!縷縷,陪小姑姑玩吧!”女人的聲音由遠而近,從四麵八方包裹而來。

我猛地閉上眼睛,雙手死死捂住耳朵,不看不聽,不看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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