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地獄業火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36章 地獄業火

人群圍成了一個圈,中間的地方空出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濃鬱的肉體燃燒後發出的焦糊味,很重,仿佛彌漫了整個空間。

穿著跑堂段打扮的小夥子臉色慘白的衝出人群,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一邊跑,嘴裡一邊嚷嚷著,“救命啊,天火燒人了。”

又是天火?

我心下一驚,邁出的腳步瞬時頓了一下,殷泣已經超過我推開人群衝了進去。

人群大概還沒有從驚魂中回過神兒來,哪裡有時間管我們是從哪裡來的?一個個或是尖叫著,或是拖著寬袍大袖的戲服驚慌失措的往出跑。

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偌大的後台裡已經空蕩蕩隻剩我和殷泣,以及角落裡穿著老生戲服的一個男子。我認出來,他便是剛剛那個撩開窗欞的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傻了,不能動了,他穿著戲服直愣愣的戳在哪兒,戲袍下的身子一個勁兒的鬥,袍袖上波紋漣漣。

“曹縷縷。”殷泣叫了我一聲,我才猛地回過神兒,下意識的朝他看去。

紅色的地板上躺著一個人形的黑色焦塊,全身的皮膚和五官都被燒沒了,能依稀辨彆的隻有人形的輪廓和腳底還算完整的鞋麵。

一股酸意湧上喉嚨,我連忙捂住嘴,轉身往外衝。

儘管我已經經曆了聞晴明一家滅門案那樣的詭異事件,但心理上還是無法接受烈火焚身這種死法。更何況,在幾分鐘前,那種烈焰焚身的感覺曾經無比真切的出現在我身上。

我抱著回廊的欄杆瘋狂的嘔吐,胃裡的那點子存貨全部折騰出來,整個人仿佛被人掏空了一樣的難受。

“害怕?”一雙大手伸到我麵前,骨節分明的手指真是好看,如果不是這手的主人那麼討厭,我想我真的是會很樂意窩一下的。

“怎麼回事?”我捏著手帕的一角把它從他的手裡抽出來,查了查嘴角,抬頭看他皺眉捂嘴的嫌棄樣子,忍不住惡劣的故意往他身邊湊了湊。

“彆過來,離我遠點,惡心。”果然,殷泣這人一身的龜毛,竟然一連退了好幾步,凝眉瞪眼的看著我,嫌棄的不成樣子。

我心裡稍微舒坦了一點,把手帕折起來塞進口袋裡,“這就是天火?”我曾聽人說過,有一種火來無影去無蹤,被天火焚身的人,多半是前世做了孽,今生受上天譴責。

“哼。無稽而談。”他冷哼一聲,站直了身體,右手端著,拇指和食指微微錯開,打了個響指,拇指和食指指尖躍然一朵藍色的火焰。

我驚愕的指著它,“這是?什麼?”

“地獄業火。”

“地獄業火?”我微微詫異的看著他,一是覺得不可思議,二是以為他已經知道事情原委,目光也不由得熱切了幾分。

他微微揚起手,那朵藍色的火焰漂浮起來,突然朝著我的方向飛了過來,速度快得驚人。

我連躲閃的時間都沒有,眼睜睜的看著那團火苗直接朝我撲了過來,迎風見長,撲到我身上的時候已經成了臉盆大那麼一團。

被那麼一團火焰燒著,即便是一灘水也要發出一點蒸汽兒的吧!但顯然並沒有,除了身上一股淡淡的灼熱和微微的刺痛,並沒有任何特殊反應。

我愣愣的隔著薄霧一樣的火焰看殷泣,“怎麼回事?”

殷泣這人向來不愛解釋,這次倒是難得的沒有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若有所思的看著我,“有感覺麼?”

“有點灼熱,毛孔漲漲的有些發疼,但總體沒影響,至少燒不死。”我動了動手指,一團小小的火焰在指尖躍動兩下,“噗”的熄滅了。

殷泣收回手,結了個卍字印,業火迅速收攏成一小團飛回他指尖。

我還沒從剛剛的詭異感受中拉回神誌,殷泣譏諷的抿了抿唇,說道,“所謂天火,嚴格上來說,又叫地獄業火,原是佛教用語,為地獄中最強烈的火,懲罰在陽間(冤枉無辜者)的罪過,十八層地獄的第二層。受罪者被是高是低的火苗吞噬,忍受痛苦的同時又不能解脫,隻有經過七七四十九天方才原諒他的罪過。”

“我懂了。”我一拍掌,“地獄業火,燒的是死人,靈魂,不能燒活物?”

殷泣點了點頭。

“可我剛才有感覺。”

“是麼?”殷泣突然靠過來,淡淡的橘子水味撲麵而來,“什麼感覺?”

“灼熱,有點疼。”但不致命。我訥訥的說,心裡七上八下的,莫不是我身上出了什麼問題?自從聞晴明案子之後,我就感覺有些不對頭了。

他給我一個不鹹不淡的眼神兒,這時,回廊儘頭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報信兒的跑堂跑回來,身後跟著幾個軍官,為首的還真不是彆人,半個小時前我們還見過,警備旅的杜雲飛。

陳伶就跟在他身後,臉上上了一半的油彩,身上裹著白色的戲袍內襯。

“長官,就這兒。”跑堂的一邊跑一邊比手畫腳,看到我和殷泣的時候微微一愣,“你們是誰?”

杜雲飛大概沒想到我和殷泣也會在,臉色不太好看的說,“二位何以在此?”

我剛想出聲,殷泣已經快一步的走過去,目光陰陰的落在他身後的陳伶身上,“受人所托,查看點事兒。”

杜雲飛回頭看了陳伶一眼,沒說話,前去查看的副官已經回來,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很快的,杜雲飛下令封鎖現場,浩浩蕩蕩的軍隊衝進來,不大的後台被徹底封住,戲班子裡的演員也全被控製住。

屋裡扮老生的演員被人抬出來時,整個人的情況不太好,直愣愣的坐在地上也不說話,大概是嚇壞了。

杜雲飛走過去揚手甩了他兩巴掌,人被打得一歪頭,順著摳鼻噴血。

“啊!”老生突然尖叫了一聲,猛地從地上竄起來,“殺人啦,著火了,救火啊!”

杜雲飛臉色一暗,一把掏出腰間的手槍,對著老生的腳邊就是一槍。

老生嚇得一激靈,“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雙眼一番,厥了過去。

杜雲飛冷哼一聲,舉槍對天開了兩槍,“今天誰也不準出去,這事兒也不許外傳,晚上的戲繼續開場。”

人群裡炸了鍋,大抵誰也沒想到杜雲飛會下這樣的命令,紛紛交頭接耳,最後目光都集中在人群中一個穿著白色西裝,張相略有幾分陰柔的男子身上。

我認得這人,他是戲班子的班主,聽人說是蔡六爺。

蔡六爺勾著蘭花指,回頭瞪了戲班子的演員幾眼,“說什麼呢?杜長官說什麼就是什麼,今晚是有貴客的,要是影響了貴客,幾個腦袋也不夠你們這些小王八蛋兜著的。”說著,抹了一把油頭,湊到杜雲飛麵前,“杜長官啊,你看,戲是不能落下的,可這人,唉唉,到底什麼情況啊?”

杜雲飛冷哼一聲,一把揪住蔡六的領子,將他提得老高,一張小白臉憋得通紅,“哼,我還想要問你呢,說,你這戲園子是不是有什麼勾當?”

蔡六嚇得一縮脖子,連連搖頭,“我的爺,您可彆這麼說,人家清白著呢?”

“噗!”我一個沒繃住,杜雲飛扭頭乜了我一眼,薄唇勾了勾,繼續說道,“現在戲園子裡的人都不準出去,案子沒查出來前誰也不準走。”

這是要把人都給扣住了?“憑什麼?我又不是戲園子裡的人?”我倒是不一定非要走,但是小姑姑那裡不好交代。

“不是戲園子裡的人更可疑。”杜雲飛冷哼,甩手把蔡六丟開,扭頭看了眼始終低著頭的陳伶,招呼副官離開。

一群軍官浩浩蕩蕩的離開,方怡的屍體也被抬走了,人群瞬時亂了起來,戲園子裡的演員呼啦一聲把蔡六爺圍了起來,七嘴八舌亂嚷嚷一氣。

我有些不安的看了眼殷泣,想讓他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聯係上小姑姑。

“沒辦法。”殷泣聳了聳肩,趁著所有人的視線都在蔡六爺身上時候轉身溜進後台。

“喂,等等我啊!”我連忙也跟了上去。

一進後台,那股子燒焦的味道越發的濃鬱了。殷泣拿著羅盤在角落裡轉了轉,羅盤裡的指針頗為平靜,倒也不像是有什麼東西的樣子。

後台的一共有八個妝台,妝台上鑲著八塊半身鏡,周邊點著一圈白織燈,把光照得很亮。

方怡的妝台在一進門的第二個,上麵玲琅滿目,毛筆,油彩,頭飾,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妝台右手方有一個八寶琉璃的小盒子,裡麵裝了幾把梳子和一把青銅手鏡。

清朝晚期,青銅鏡的用處已經不大了,京城裡的達官顯貴家裡多半都用了琉璃鏡,或是玻璃鏡子。像這種做工精細的銅鏡一瞧就不是普通人家的用物,向來是個年代久遠的物價,且價值不菲。

銅鏡的鏡壁嵌著五塊藍寶石,中間圍著一塊朱紅色瑪瑙石。鏽跡斑斑的邊緣刻著薔薇花的圖騰,吐蕊處點綴了碎玉,做工美輪美奐,精細非常。

鏡麵打磨十分光滑,手感沁涼,指尖輕輕拂過鏡麵,會感覺到一股涼意從皮膚滲進,帶著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奇異感覺。

我幾乎是癡迷一樣把玩著手鏡,腦中不由得想像出一幀古代仕女圖的場景。

偌大的庭院裡碧草連天,牡丹悄然綻放,穿著點翠鴛鴦繡潮水藍暗紋襦裙的少女端坐在秋千上,素白纖細的手指把著手鏡,微微探頭,額頭的金步搖微微晃動,銅鏡裡閃過一絲波光,映出少女傾城傾國的絕世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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