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裂口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55章 裂口

死亡是什麼滋味呢?

沒經曆過的人永遠不知道,我想我可能是真的要死了,眼前開始有大片大片的空白,身體已經沒有了任何知覺,儘管我知道我的情況並不樂觀。

“麻煩。”

冥冥中仿佛聽見了殷泣極為不耐煩的嘟囔聲,空氣中有什麼在浮動,卡在我喉嚨上的爪子突然鬆開了,黏膩的空氣突然湧進口鼻裡,嗆得我一陣劇烈的咳嗽,整個人貼著牆壁往下滑。

昏暗的屋子裡遽然亮起了微弱的光,殷泣就站在門口,身上包裹著的黑色長袍無風自動,仿佛鼓吹成了一個巨大的陀螺。

微弱的光從他掌心亮了起來,是業火。

他微微斂著眉,目光陰沉的看過來,我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心虛的彆開臉。

黑暗中那怪物似乎由為懼怕殷泣,或則說他手裡的那團火焰,我能感覺得到他笨重的身體向後退了退,那股逼人的惡臭和黏膩的空氣瞬間稀薄了一些,我想要試著站起來,撐住地麵的額手腕傳來一陣錐心的痛,骨頭肯定斷裂了。

“彆亂動。”殷泣低低的吼了一聲,突然移動腳步,動作迅速的移動到那怪物麵前,掌心的業火忽明忽暗的跳動,微弱的光亮中,我第一次看清了剛剛幾乎把我掐死的怪物。

我覺得我需要好一會兒才能徹底消化掉我所看見的東西,並找到一個恰當的形容詞來形容它。

它張著人類的軀乾,但四肢上布滿了鱗片,在手腕處長了一圈黑色的毛發,包裹著一雙巨大的手掌。

它的身體是正常人的兩倍大,腰間圍著一塊不知道什麼動物的皮毛,渾身的肌肉奮起,仿佛要從那些黑黝黝的鱗片裡崩裂開來。還有它的頭,如果那是頭的話。

它的頭很小,大概隻有小孩腦袋那麼大,其中三分之二的空間被兩隻小孩拳頭大的大眼睛占據著。兩隻眼睛下麵有一張抿成一條縫隙的嘴,兩隻銀白的獠牙從嘴唇裡伸出來,足有一指長。

它的頭上頂著一個紅色的肉瘤,那股子源源不斷的腐爛的惡臭就是從那個紅色的肉瘤裡不斷的溢出來的,伴隨著的,還有兩道惡心的透明色的粘稠液體。

“這,這是什麼?”

殷泣抿了抿唇,厭惡的看了眼麵前巨大的怪物,“裂口。”

“裂口?”又是我聽都沒聽說過的東西,仿佛自從認識了殷泣之後,我的智商和認知都在不停的刷著下限。

他哼了一聲,顯然是不太想要解釋,我愣了愣,腦中不由得想到那天晚上他給我看的那本怪書,裡麵確實有提到過類似的一種怪物。

裂口,居南海鳩山,身高三丈,人身龍鱗,頭頂紅冠,轉食腐肉。

可是它為什麼會出現在著了?“它是從你的鐵罐子裡跑出來的?”

“嗯。”

殷泣應了一聲,身子突然微微向後動了一下,裂口似乎很是據怕他,在拋出一張椅子後,飛身打算破窗而出。可是這巨獸顯然太高估它自己的體型了。它狹小的腦袋已經探出了窗口,可龐大的身子硬生生被卡在了窗框裡。

古代大戶人家最喜歡在門窗上雕刻饕餮紋以辟邪,望江月的房間本來就是供奉了老郎神的,門窗上都是用朱砂摻合了油墨塗抹的染料,並且刻了饕餮紋,尋常異獸要想破了它,還真不是那麼容易的。

於是,這個剛剛還差點殺了我的龐然大物就這麼頭朝外,腳朝內的卡在了窗戶框裡。

儘管你們看到這裡會覺得這是一場鬨劇一樣的偷襲,可事實上我幾經生死,要不是殷泣的及時出現,恐怕我脖子上的小腦袋就要被他給揪掉了。

我苦笑著從地上爬起來,整個人靠著牆壁,手腕一陣陣錐心的疼。

我垂著頭看著腳尖,不敢看殷泣的表情,心裡告訴自己,一會兒不管他如何罵我,哪怕給我一巴掌我都不要回嘴,隻要他把我從這鬼地方帶出去,弄掉我臉上的雅麵,以後我肯定再也不會出現在他麵前。

然而當我做好了一切準備的時候,他竟然一句話也沒說,麵無表情的走到窗口,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一隻鐵罐,對著窗口念念有詞了好一會兒,卡在窗戶裡的裂口低吼了一聲,身體像泄了氣兒的皮球一樣迅速的乾煸下來,被一股吸力吸進殷泣手中的鐵盒裡。

事情發生得太快,我還來不及看清是怎麼回事兒,那龐然大物就已經消失了。若不是空氣中還彌留著那股子驅不散的腐爛的臭味和手腕上陣陣的劇痛,我都會以為我這是做了一個噩夢而已。

“殷泣。”我愣愣的按著他收好鐵灌,如來時一樣,打算悄無聲息的離開,心裡一慌,抬腿想要最出去,沒想到雙腿早就脫了力,整個人幾乎是麵朝下撲到他腳邊的。

胸口被砸的生疼,本來就太平公主的胸遭此重擊,此後必然再難鼓舞士氣了。

我不由得哀歎了一把,可憐兮兮的抬起頭,死死抱著他的大腿不放,“你去哪兒?”

我從他灼灼的目光裡看到自己此時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簡直沒臉再看。“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不過這種時候,示弱總是沒錯的。倔強而固執的人總會為自己的愚昧付出代價,我已經經曆了剛剛那種糟糕的經曆,現在委實不想在經曆些什麼,隻想找個地方狠狠的睡一覺。

我以為他必然要對我冷嘲熱諷一番,結果他隻是緊緊抿了抿唇彎下身子將我攔腰抱起,默不作聲的看著擺放梳妝台的位置。

“殷泣?”我察覺到有異,下意識的往他懷裡靠了靠,扭頭順著他的視線往梳妝台那裡看去。

昏暗的角落裡隱隱約約探出一道人影,纖細的,婀娜的,不知道為什麼,即便我還沒有看清楚她的麵容,但我就是知道,她就是鳳九娘。

她為什麼在這裡?

我愣愣的看著她,混沌的大腦突然像開了竅一樣,很多事兒都想通了。按理說,樓上鬨了這麼大的動靜,劇院裡住了整個戲班子,人雖不多,但沒道理誰也聽不見的,更何況我連開了三槍,就算是耳朵再不好使也聽見了,可事實上我們鬨了這麼大的動靜,竟然沒有一個人發覺。

這是為什麼?

除了房間被人動了手腳,我想不到其它的。

當然,如果那時是白天,或者照明度夠大的話,我就會注意到一些後來我纏著殷泣,他才告訴我的細節。

他說,房間裡的擺設雖然沒有移動,但梳妝台下多了一根火柴棍,接下來,西牆角本來掛著的臉譜有三個,上下相連,分彆是老生,花旦,和青衣,但後來三個臉譜的順序發生了變化,老生和青衣調換了位置,青衣的眉心多了一根針,以此類推,房間的很多小細節都發生了改編,而這些改編足以幫助鳳九娘完成一次奇門遁甲的布陣,隔絕房間裡的一切聲音。

“是你潛入我家放走了那些東西吧!”殷泣抿了抿唇不屑的道,“雕蟲小技。”

這時,鳳九娘已經從角落裡走了出來,淡淡的月光從被裂口撞開的窗欞裡照射進來,把她那張本就萬種風情的絕色容顏裝點的多了幾分神秘的誘惑。

我一邊恨得她咬牙切齒,一邊又不得不承認,這麼一個絕色美人,即便是她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兒,在某些男人眼中,怕也是算不得什麼的。

思及此,我不由得仰頭看了一眼殷泣,並詫異的發現,即便是麵對鳳九娘這樣的絕色美人,他竟然真的可以做到麵不改色,且微斂的眉眼間帶了絲絲嘲諷。

殷泣,好樣的。

我不由得偷偷給他豎起了大拇指,心裡無比舒坦。

“是。”鳳九娘毫不避諱,臉上的笑容有了幾分蒼白。

“為了鳳凰令?”殷泣說。

鳳九娘扭頭看了我一眼,“我以為你不會告訴他。”

我心虛的瞄了殷泣一眼,實在不好意思說,我壓根就不知道鳳凰令是個什麼東西,你叫我怎麼偷?

殷泣譏諷的看著鳳九娘,“這屋子裡的母鏡是你偷走了?”

鳳九娘點了點頭,“可惜一直沒找到子鏡。”

“前世今生,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你看了又如何?”殷泣冷哼了一聲,不屑的說道。

鳳九娘輕笑一聲,婀娜多姿的身體從黑暗中徹底走出來,“你知道我鳳氏一族像來早夭,能活過三十歲的人少之又少。沒有人是不想活著的。”她輕聲細語的說,音調婉轉悠揚,隱約中帶著淡淡的憂桑。

我心中微微一算,總也想到了父親說過鳳家的事兒,心裡不免有些同情,生出了一種;自古紅顏多薄命的感歎。

抱著我腰間的手突然緊了緊,我疼得一機靈,抬眼看殷泣。

殷泣低頭瞪了我一眼,似乎頗為不屑我心底生出的那點子同情,冷嘲道,“若非馮家居心叵測,又豈會有早夭一說,這世間萬物此消彼長,不過是一樁又一樁交易罷了。你非要逆天改命,真是笑話。”

鳳九娘似乎被他一語道破心事,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細細看去,倒也沒了一開始初見時的傾國傾城。

人啊,但凡是染上了‘利益’二字,再美好的麵孔也會生出幾分妄相,損了幾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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