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消失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73章 消失

我想跑,但那東西速度奇快,眨眼的功夫就衝到了我的麵前,腥臭味鋪天蓋地。那一瞬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腦袋裡竟然奇異的空白一片,沒有爸爸,沒有小姑姑,沒有殷泣,也沒有金四喜,就是一片白,一片皚皚白雪的白。

“縷縷!縷縷!”女子溫柔的嗓音好似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帶著一股子棉花糖一樣的甜膩。

我曾經在少年時無數次的聽見過這個聲音,她幾乎成了那幾年來我最深的噩夢。

離開曹家前,大概三歲的時候,我開始經常夢魘,最嚴重的一次,我整整睡了六天,整個人都活在夢境中。後來我爸說,等我醒了之後,人一下子瘦了十幾二十斤,整個人瘦得真是恰到好處。

我還記得我醒來的時候,老爺子就坐在床頭,神色特彆的難看,他突然伸出枯瘦的大手死死的抓著我的手腕,微微擰著眉,極其嚴肅的對我說,“你到底夢見了什麼?”

我夢見裡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裡,四周到處都是白色的雪,雪花像冰冷的刀子一樣從頭頂灑下來,然後,視線所及的地方開始有白色的小點在不停的蠕動,一點點朝我靠攏過來。

我嚇得不知所措,身體仿佛被這密密實實的雪給凍住了,根本無法移動半分。

那些白點越來越近了,漸漸地顯現出了輪廓,那是雪地裡的狼,銀狼。

我小時候曾聽爸爸說過銀狼的故事。

銀狼是狼族裡最最稀有的物種,十個狼群裡也未必會出一頭銀狼。

可我眼前的世界是不一樣的,那些不停蠕動著的白點已經露出猙獰的麵目,通紅的眸子裡閃爍著嗜血的殺意。

銀狼在不斷的靠近,我害怕的縮著身子,恨不能把自己縮進雪地裡。我以為我會死掉,儘管那時候還不知道死亡的真正意義,但大抵還是知道死了,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銀狼的速度很快,他們飛奔在雪地裡,幾乎要與這天地間的白融成一體。

我澀澀的縮著身體,整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兒,冷汗已經濕透了整個脊背。狼群的包圍圈越縮越小,呼嘯的風聲中,狼群激奮的嚎叫著,好像下一刻就要撲過來撕裂我的喉嚨。

我下意識的捂著自己的脖子,強迫自己與為首的那頭銀狼對視。

“嗷嗚!”

“嗷嗚!”

“嗷嗚!”

狼群的呼嘯聲不絕於耳,所有的狼開始瘋了似得圍著我轉圈,很快的,我的四周已經被一道銀圈罩住。

“爸,爸爸。”我蹲下身子把頭埋在膝蓋上,一邊哭喊著爸爸。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不是,四周終於漸漸靜了下來,銀狼們將我圍在一個差不多直徑五尺的包圍圈裡。

在新疆遇過狼群的人都知道,狼群出擊,很多時候會講究圍攻的策略,一旦被狼群圍攻,逃生的可能性不大。

我那時候還小,還不懂得任何的求生技能,整場夢境真實無比,完全把我困在那樣一個死地一樣的境地裡。我小心翼翼的看著越來越近的狼群,一邊哭一邊喊,尖銳的叫聲在空曠的白色空間裡不停的回蕩。

那個聲音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溫柔的,空靈的,仿佛淩空劈下的一道利劍,卻又像母親的聲聲呢喃。

她就那麼突兀的出現在眼前,白色的旗袍,肩上過著厚厚的狐裘,眉目清秀,嘴唇殷紅,好像是盛夏裡雨後的紅櫻桃,嬌豔欲滴。

墨色的長發一絲不苟的盤在頭頂,鳳仙花染紅的十指輕輕攏著我的臉,略微有些冰冷,但莫名的讓人安心。

其實人的大腦總是很奇妙,越是想要忘記的,越是念念不忘。

當時我隻覺得這是個救我於危難,天仙一樣的女子,直到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總會在夢裡見到她,夢見她素白的五指插進銀狼的頭顱,殷紅的血順著她的指尖和手腕留下來,在雪地裡綻放出一朵又一朵殷紅的花兒。

記憶戛然而止,仿佛無形中有一隻手把我從這種蒼白的記憶裡拉出來,重重的跌在地上,掌心撐在地上的荊棘刺上,火辣辣的疼。

我愣愣的抬起頭,殷泣略顯清瘦的身子擋在我麵前,黑色的吸盤硬生生戳進他的胸口。

我甚至能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整個人僵直了身體,感覺體溫瞬間降至冰點,心臟一整劇烈的抽疼。

“不要!”

我好像聽見自己聲音,又好像不是,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那麼的不真實起來。

“殷泣?”我訥訥的輕喚了一聲,伸出手,指尖從他的身體裡穿了過去。

殷泣緩緩的回過頭,臉色蒼白得好像一張白紙。

“縷縷,快走。”三叔從後麵衝了上來,一把拽住我的手,拖著我往後跑。

“三叔,殷泣。”我愣愣的看著三叔,感覺每被拖拽一步,心裡便有什麼泄了出來一樣。

三叔抿著唇,不光不顧的往前跑。

“三叔,殷泣。”我一把拽住路邊的藤蔓,用力掙開三叔的手,瘋了似的往回跑。

等我回到原來的地方時,沒有了,蘇式和殷泣都不見了,地上還有大片的血跡,人卻都不見了。

明明還是盛夏,林子裡的風卻格外的冷。

三叔追回來的時候,看見地上的血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歎了口氣兒,走過來拍拍我的肩,“縷縷,先回去吧!”

回去?

我愣愣的看著他,搖了搖頭,回頭在地上找了找,找到先前熄滅的火把,用火柴點燃,魔障似的在林子裡轉悠。

三叔就跟在我身後,講很多話,講曹家的,講我爸的,講老爺子的,講小姑姑的。

我回頭很認真的看著他,腦袋裡竄出一句話,然後就說出口了,“殷泣跟曹家到底是什麼關係?”

三叔臉上的笑容一下子龜裂開來,晦暗不明的眸子微斂著,沒說話,默默的看著我。

小姑姑對殷泣的排斥,記事本上有關殷泣的一切,我不相信曹家和殷泣沒有關係的。

“剛剛,為什麼不救他?”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看不透三叔,也第一次痛恨自己在麵臨危險的時候是這麼的無能為力。

“縷縷”

“你彆碰我。”我一把拽開他的手,厭棄的看著他,“你明明可以救他的吧,為什麼不救?”

月光穿透枝椏打在三叔臉上,本就有些蠟黃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了。

他歎了口氣兒,伸手從腰間的煙袋鍋裡掏出煙杆,撚了點煙草塞進煙鬥裡,點燃,重重的吸了一口兒。

三叔一口一口的抽著,煙氣兒很快模糊了他的五官,本就單薄的身體顯得消瘦了幾分。“縷縷啊,你對殷泣了解多少?”他突然噴出一口煙兒,猛地抬起頭,目光囧亮,帶著幾分尖銳。

我被他問得一愣,胸口裡的心臟劇烈的跳動幾下,而後變成一種麻木的痛。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

“你覺得普通人有他這種本事?”三叔說道,低下頭又抽了一口。

“什麼本事?”我故意問,心中已經隱約猜到,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兒,很有可能已經經由小姑姑的口傳到了南京的曹家。

三叔猛地吸了口煙,好半天憋出一句,“離他遠點。縷縷。三叔還能騙你不成?”

我癟了癟嘴,“三叔,他救過我。不管他和曹家有什麼恩怨,我和我爸早就被趕出曹家了。”我實在是不願提及被趕出曹家的事兒,哪怕是當著三叔的麵。

三叔抿了抿唇,“你跟你爸就是一個德行。”

我扯了扯唇,沒說話,轉身舉著火把撥開攔路的荊棘,現在隻能一邊找,一邊往回走和金四喜會和,明天再行進山尋人。

月已上了中天,林子裡越發的陰冷,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潮濕的氣息,偶爾一陣風吹來,卷著一股濕漉漉的腥味,參雜著淡淡的血腥味。

我有些不安,腳步一深一淺,直到前麵傳來隱隱的火光,金四喜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過來。

“縷縷?”

“嗯。”我訥訥的應了一聲,目光看著他身後的隊伍,心裡暗自苦笑,剛剛那一瞬間,我竟然生出了幾分妄相,以為殷泣已經彆他找到了。

“殷泣呢?”金四喜把我拉到一邊兒,一邊神秘兮兮的說,“剛剛在趕過來的路上,我撿到了這個。”說著,小心翼翼的從口袋裡拿出殷泣平素貼身帶著的羅盤。

我一把搶過羅盤,心裡越發的不安了,扭頭看著三叔。

三叔一把抽掉嘴裡的煙,“哦呀,你看我乾什麼?”

“你能找到他麼?”我把羅盤遞到他麵前,他死活不接。

“三叔。”

“沒得商量。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三叔抖了抖手,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我瞧了瞧金四喜,咬了咬牙,把他拉到一邊兒,“我倒是有個辦法,不知道能不能成,不過,你現在的先把人都弄走,殷泣那邊確實發生了一些事兒,具體我也說不清,隻是蘇式,蘇式恐怕是有問題了。”

我心裡沒底,不過蘇式那個樣子肯定不能讓人看到。

金四喜點了點頭,轉過身跟他手底下的幾個巡捕房兄弟低估了一陣兒,曹彬不知道什麼時候從人堆兒裡竄出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曹縷縷,你給我說說,到底什麼情況?可惡,這些混蛋巡捕房的爪牙,我要曝光他們,肯定的,竟然毆打報社記者。”

我心說,打你都是活該。

“沒什麼啊,就是有個朋友走散了,得找找。”

“什麼朋友啊?”

我摸了摸鼻子,“普通朋友。”

“哦。”曹彬一呲牙,“曹縷縷,你以為我是傻子是不是?你身上的血怎麼回事兒?蘇式呢?蘇式呢?你們倆合起夥來忽悠我是不是?”

我咧了咧嘴,幸好金四喜從後麵衝過來,一把揪住曹彬衣領子,甩手把人丟給身後跟過來的小巡捕,“走走走,都給老子滾蛋,把這混小子給我關號子裡,蹲他幾天再說。”說罷,不耐煩的一擺手,幾個巡捕呼啦一下把曹彬給圍住,連拖帶拉的把人給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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