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掛了電話,在沙發上坐了那麼一會兒,心裡七上八下的,總覺得這事兒看起來是圓滿結束了,但顯然並沒有。
墓區裡的衣冠塚,還有閔佟春,包括韓雲和那些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陰森恐怖的經曆,難道都是幻覺?
不,絕不。
我有些坐立不安,剛想去報社看一看,手邊的電話又急促的響了起來。
會是誰?
我微微愣了愣,接起電話,是****。
“主編?”我心虛的應了一聲,那邊短暫的沉默後,****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報紙的事兒,你都知道了?”
“剛剛柳如眉給我打了電話。”我訥訥的說,心想,這次曹彬算是捅了馬蜂窩了,也不知道報社上麵的領導要怎麼擺平這件事兒,但多半****要背著個鍋。
“你怎麼看?”****突然問我,我微微一愣,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想了想,還是說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曹彬為什麼會把這件事兒報道出去,但孩子平安回來的,又問不出個所以然,最好的辦法還是不了了之吧!”我狀著膽子說,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想的,這種事兒著實不應該問我。
話筒裡傳來一陣忙音,好一會兒,****突然說,“你還記得墓區的守墓人麼?”
“啊?”我狐疑的發出一個單音,想到王伯那張年邁老朽的臉,一下子就牽扯出前一天那糟糕的回憶,身體不由的更往沙發裡縮了縮,訥訥道,“記得。”
“他死了。”
他死了?
我嚇得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怎麼會?”
****沉吟了片刻,“如果可以,你跟我來看看吧。我在報社等你。”說完便掛了電話。
我拿著發出忙音的話筒愣了好一會兒,心裡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難道是昨晚韓雲和殷泣他們去了墓區,王伯是因此出事兒?
疑惑就像紮根在心底的一顆惡魔的種子,無論你怎麼掙紮,都挑不出這個被無形中畫好了的軌跡,比如我,比如殷泣,比如金四喜,比如韓雲。
我收拾妥當來到報社的時候,****已經坐在門口的車裡,看見我過來,連忙搖下車窗,臉色有些不太好,“上車。”
車子一路狂奔到墓區,人到那兒的時候,巡捕房的人還沒走,金四喜正指揮著幾個小巡捕往車上抬屍體,看見我下車,連忙跑了過來,“哎呦,縷縷,你怎麼來了?”
我應了一聲,退到****身後不說話。
金四喜摸了摸腦袋,訕訕道,“我本來還正打算去找你呢,你來了正好。”說著,抓著我的手往路邊的林子裡走。
我皺眉看了眼****,****皺了皺眉,伸手攔住金四喜,“金探長。”
金四喜抬頭看了眼攔住他的****,沒有皺成個川字,不耐道,“你又是誰啊?”
****眼皮子抽了抽,帶蓋是殺了金四喜的心都有了。
“在下是上海日報的主編,****。”****極為紳士的坐了自我介紹,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金四喜。
金四喜結果名片低頭看了一眼,回頭瞪著我,“曹縷縷,你行啊,你這是移情彆戀了?”
你才移情彆戀,你全家移情彆戀。
我一把搶過金四喜手裡的名片,“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金四喜氣得咬牙切齒,“唉,你說誰呢?”
“說你呢。”我把名片遞給****,“不用離他。”說著,拽著****往前走。
“嗨!”金四喜連忙追了上來,一把扯住我的袖子,“曹縷縷,行行行,小爺說不過你,現在有事兒找你,你跟我去一下。”
我直覺裡就是沒好事兒,抗拒著不想去,回頭找****求助,“主編。”
****還沒來得及說話,金四喜突然湊到我耳邊低聲說,“縷縷,彆鬨了,真有事兒。”我甚少見他如此凝重的說話,不由得皺眉,金四喜順勢將我連拖帶拉的帶到路邊的小林子裡。
“到底什麼事兒?”我不悅的瞪著金四喜,明明昨天還下定決心不參合他跟殷泣的事兒,好嘛,一大早就又碰麵了。
金四喜懊惱的撓了撓頭,從兜裡掏出煙,點了一個根叼在嘴裡,“昨天晚上我和殷泣帶著韓雲來墓地了。”
我低著頭沒說話,委實是不知道說什麼。
金四喜猛地抬起頭,“你真的不能原諒殷泣?”
我冷笑一聲,覺得自己真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為什麼要原諒他?他是我的誰啊?”
“其實,他也是為了你好。”
我癟了癟嘴,“你要是沒有彆的事兒,我走了。”
“唉!等等。”把煙狠狠丟在地上踩了一腳,金四喜伸手拉住我,“你先跟我去一個地方。”說著,拉著我順著攀上小路往山上走。
我有點抗拒,奈何沒有他力氣大,隻好由著他把我拽倒半山處的那座衣冠塚前。
衣冠塚還是昨天的樣子,隻是入口處的擋板是開著的,淡淡的幽藍色的光從洞口射出來,伴隨著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洞口堆滿了死貓的屍體,一圈又一圈,腦袋上那顆血紅色的大肉瘤好像生生被從裡麵給擠破了,烏漆抹黑的血流得到處都是。
我回頭看了眼金四喜,“你們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金四喜一邊小心翼翼的踮起腳尖避開死貓的屍體,一邊回頭說,“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皺了皺眉,實在不願再進去,“殷泣呢?”
金四喜微微愣了一下,露出一個極為複雜的表情。
我心中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人呢?”
“先進去看看吧!”他彆開頭,貓著腰從洞口跳了下去。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沒辦法轉身就走,學著金四喜貓著腰從洞口跳下去。
金四喜已經等在哪兒,見我跳下來,明顯的鬆了口氣兒。洞口是向下延伸的,兩邊的石壁上隔一段距離會有一盞人魚長明燈。金四喜熟門熟路的走在前麵,我走在後麵。
大約走了不到二十分鐘,約莫也就十多分鐘的時間,眼前豁然開朗,正是那衣冠塚的主人的墓室。
墓室裡的屍骨之前就被我帶走了,棺槨的蓋子是開著的,裡麵肯定是空無一物的。
“金四喜,你到底帶我來這兒乾嘛?”
金四喜示意我去棺槨旁邊,我皺了皺眉,“乾什麼?”
“來。”
我狐疑的走過去,探頭朝棺槨裡一看,“啊1”的一聲,嚇得一屁股跌倒地上,指著棺槨半天才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那,那,那是什麼?”
棺槨裡安靜的躺著一塊龜甲骨,上麵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甲骨下麵壓著一堆整齊拚湊的骨骸,看樣子,便是我從這墓裡帶出去的那副。
金四喜歎了口氣兒,指著龜甲骨說道,“你不是一直好奇這中文字到底是什麼麼?”
我愣了一下,“你們破解了?”
金四喜點了點頭,“是字契。”
“字契?”
金四喜重重點了點頭,“字契。”
————
金四喜給我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故事的一開始是從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叫伏羲的人。
他說,伏羲為了方便記錄賬目而創造了字,最後流傳了下來,並且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改良進化,形成了現在的繁體文字。(簡體字是改革開放之後才有的。)
但是在這套流傳下來的字體之前,伏羲還創造了一套字體,這套字體要比我們現在所接觸的字體更為複雜。
伏羲在創造這套名為‘慧’的字體時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遊曆了無數個山川河流,解除了各種各樣的風土,最後創造出了這套字,並將之刻在一隻巨大的龜甲上。
在日以繼日的相處中,伏羲慢慢的愛上了自己所創造的字體,它優美,神秘,賦有智慧,並且完完全全能表達出伏羲所有的思想。然而,就在伏羲準備將這套字傳授給人們的時候,這套每日每夜都陪伴著伏羲的字卻有了自己的靈性。
它變成了一位婀娜的少女,每當伏羲午夜夢回的時候,她們都會相遇,她總是用她婉轉之音,用他創造的神秘文字唱出優美的聲音。
日複一日,當伏羲終於意識到自己愛上了自己創造的字體的時候,他已經再也舍不得將它傳授給彆的人了。
於是伏羲終於決定另行再創造一套字體,而‘慧’便成了他的愛人。
當金四喜講到這裡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這個慧,便是我遠見的那隻黑貓,不,應該說是黑貓腦中的“寄生物種”或則說,那是伏羲的執念。
由執念化成的一種物種。
“那後來呢?”我不由得問道。
金四喜目光幽幽的看著棺槨裡的巨大的甲骨,苦笑道,“後來伏羲愛上了女媧,伏羲娶了女媧。”
“那慧呢?”我急切的問。
“慧?”金四喜走到棺槨前,伸手輕輕碰了碰甲骨的脊背,修長的食指輕輕的拂過甲骨上細細的紋路,“她被丟棄了。世人從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一個女子,隻為一人而生,她在伏羲的記憶裡成了一股兀自歡喜的執念。除了伏羲,沒人能叫出她的名字。”
“所以呢?”我不由得皺眉,心口莫名的一陣發堵,“她被丟棄,被遺忘,在伏羲不愛她的時候,她連他的夢都不能進去了?”
“是。”
“所以她成了一股執念,留在伏羲的記憶裡。直到伏羲死了?”我愣愣的說,眼眶不由得一陣陣發熱,心口莫名的難受。
“是,沒有了伏羲,沒有了慧,她的存在毫無意義。”
我眨了眨眼,隻看得見金四喜一張一合的嘴,耳朵裡卻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
Copyright 2024 樂閱讀lread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