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衣

燈泡被夜風吹的左搖右擺，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讓人很不自在。它發出的微弱的光根本不足以戰勝呈現我眼前的黑暗與恐懼。

我的正前方，戲台下所有的觀眾都回過頭來，空洞無神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我，清一色中毒一般的黑臉，幾乎沒有一處不是抓破了皮，潰爛流血，麵目全非。

我的身後，大概就是那個一直跟著我的“人”。他的臉離我隻有一肘之隔，以至於我很清晰的看到了他的全貌，他的黝黑的臉上不僅有一條從嘴角拉伸到耳部的長長的傷口，還遍布著密密麻麻的小坑，像是什麼東西咬出來的傷口，黑色血液凝固在上麵，血跡斑斑，對密集恐懼的人來說一定是不小的傷害。

這突如其來的畫麵給我造成了不小的驚嚇，我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舌尖，感覺自己的舌頭被咬到發麻，簡直要斷掉，我卻一動也不敢動，死命的撐著，我知道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我就說看得到！”他張開血盆大口——說那是血盆大口一點也不為過，我看到了舌根處的一片猩紅。他反而暢快的笑出聲來，好像自己中了頭等大獎似的，他的下巴隨著波浪一般的的笑聲晃動著，仿佛下一秒就要磕到地上。

我有些透不過氣，更無法忍受我所看到的東西，我捂住嘴，想讓自己不至於惡心到吐，另一隻手撐著地往無人的角落裡退，他看著我的動作，笑的更歡了，一身黑漆漆的臟袍子拖著瘦弱的身軀左搖右晃，像沒長腿一樣，繼而又不停的哈哈大笑。

突然那笑聲戛然而止，他一個箭步就朝我衝了過來，張開臉盆大的嘴巴，欲圖將我吞下去。那一刻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心裡想著他這是要把我活生生吞下去嗎？那濕冷的氣息向我逼近，我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準備坐以待斃。

預料中的身首異處卻沒有到來，一股冷風不知從何處刮來，甚至連帶那股惡臭也沒那麼重了，反而騰起一股淡淡的清香。

我眯起眼睛一看，有一人擋在了我與惡鬼中間，竟然是剛才在台上唱戲的那個青衣，衣袂飄飄，身上比其他人乾淨很多，隻是看上去弱不禁風，一碰就倒，比那隻要吃我的東西小了數倍。

我一看，心下就想，要來英雄救美也要看自己的實力吧，這麼瘦，到頭來小心自己也被他給吃咯！

可是惡鬼遲遲沒有聲響，然後我就發現我錯了，他看見這青衣擋住他的路，表麵上雖一股懊惱之氣，卻似乎對青衣有所忌憚，不敢動怒，兩人僵持良久，見沒有法子，他心有不甘的看了看我，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

他走以後，青衣便回頭看我，我見他輪廓唯美，桃花眼輕佻斜睨，眉間是數不清的風流，一張臉在戲子的妝容下煥發出魅惑的神采，我一時看的竟有些呆。

他忽而變了臉色，薄薄的唇瓣抿起一抹弧度，那雙黑色寶石一般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然後他歪了歪頭湊近我一看，似乎確定了什麼，桃花一樣的笑容便在臉上漾開，問道，“你怎麼才來？”

他一開口，聲音圓潤、響亮，就像晶瑩清亮的溪澗，格外醉人。

他的語氣就好像曾經見過我一樣，並且伸手將我扶了起來，像老朋友一樣說道，“我等了你好些年，我自己都數不清日子了。”

我被他弄得一頭霧水，可細想來又不敢直接問出口，萬一他以為我是他哪個老朋友才救的我，我一說漏嘴，那他豈不是不會管我死活了？我可不想再被那個滿臉是坑的惡鬼抓住，以剛才惡鬼的反應，說不定他發起怒來比惡鬼更可怕，思及此，我便任由青衣把我當作另一個人，跟著他往前去。

詭異的是，剛剛一個人也沒有的街上，等我從戲台子那裡出來以後卻多了許多，他們無一例外，身上的衣物舊的認不出是什麼時代的衣服，頭發亂蓬蓬的，像是好幾個月都沒打理過一樣。他們像戲台子前的那些觀眾一樣，臉色發黑。

為什麼剛剛進村時我沒有看到他們？

我的心裡湧起一股複雜的心情，我能看得清其中一些人望向我時，眼中閃爍著野獸一樣的光，但在撞見青衣時，那光芒卻統統熄滅了。

看來這青衣是個十分厲害的主兒，這個村子裡大概沒人該惹他，隻要不暴露自己，說不定......

正想到這裡，他的一句問話卻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你這次是乾什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