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申手裡晃動著的，是一把黑得發亮的手槍，我不懂那玩藝兒，本能地將腦袋往旁邊一讓，生怕它會走火，“嘭”的咬我一下。
“怕什麼？我還沒往裡裝子彈呢！”說完，他嘻嘻一笑，將它從我眼前挪開，裝回自己的口袋裡去了。
我嘟囔了一聲，說是連子彈都沒裝，還拿出來嚇唬人。
聽我嘰嘰咕咕，陳申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唐哥，這你就不懂了！這可不是普通的手槍，子彈也不是普通的子彈！是不能提前裝子彈的！”
我說我聽不懂他在說啥，讓他彆繞山繞水的，能不能直說。
他卻搖搖頭，說，不能。
手機悶聲嘟了一下，有人微我，拿起手機看了一下，竟是貓兒的。
“唐哥，給您精挑細選了三套房子，所有圖片我已經打包轉你郵箱了，有空您看看。”貓兒在微信裡留言。
“誰呀？這麼晚還給你微信！”陳申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
我也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都淩晨一點了，貓兒竟然這個時候微信我，我也略微有些吃驚。
不過，我還是打開郵箱，解壓那些圖片，叫過陳申，讓他一起幫忙參謀參謀。
看了一會兒，陳申便哈欠連天，說他對住房從來都沒有什麼要求，隻要能夠睡覺就行。房子麼，不就是回去睡覺的地方，搞那麼多講究做什麼？
什麼朝向，采光，樓層，大小，他統統都不介意。
我說朝向不好，曬不到太陽怎麼辦？
他說他就是火爐，去到哪裡哪裡暖。
我說光線太暗，屋子裡黑黑的。
他說他就是太陽，睡到哪裡哪裡亮。
我說樓層太低壓抑，太高風大。
他則哈哈大笑，自己內心寬敞就好，風大麼，多件衣服不就行了！
我簡直無言以對。
“雖然你現在是老總，可我聽小瑛說，你之前是搞設計的，藝術家麼，總是比一般人挑剔些！”他說，臉上浮起一絲不太友好的笑意。
我知道他的弦外之音，對於搞藝術的人，通常大家都會覺得有些怪異，審美也有些極端。
“你不幫忙看看就算了，還在這裡說三道四的，是何居心啊？”我忍不住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
“睡吧，那個幫你找房子的小朋友真能折騰人，大半夜的發這東西過來給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陳申說著，打了一個悠長的哈欠。
他起身，走到我身邊，說：“咱睡哪間臥室？”
我想了想，說一起睡樓下那間比較大的客房吧，那裡有兩張床。
他說行，一麵朝那房間走去，一麵催我：“彆杵這兒嘛！躺床上看去，看多久都行！”
說的也是，我拿著手機站起來，也朝那間屋子走去。
房間雖大，床也收拾得齊整，但因為一直沒有人住過，加之又在一樓，那屋子顯得有些潮濕冰冷。
“咱倆就睡這屋兒？”陳申環顧了一下四周，皺了皺眉。
我說，樓上的臥室都是隻配了一張床，總不能一個人睡地下嘛。
陳申問我乾嘛不睡自己的臥室？
他既然問到，我就跟他說實話了，那床狗睡過。
聽了我說的話，陳申顯得有些不明白的樣子，反駁到：“寵物麼，睡過就睡過呀，有什麼的呢！”
我說：“那哪行？枕頭上還有狗毛呢！”
見我如此講究，陳申便也不強求了，隻是笑著說，他晚上睡覺呼嚕聲特彆響，問我在不在意。
不就是打個呼嚕，放個屁的事兒，我不也一樣嘛，有什麼好在意的。
鋪開被子，我鑽了進去，一股潮濕冰冷的氣息瞬間透過衣褲滲透到身體裡，冷死了人了，心情頓時變得極為糟糕。
那邊，陳申也呲牙裂嘴的，估計也是那被窩讓人不好受。
他說，我家的被窩怎麼比這天氣還冷？問我，一個堂堂的總經理，有錢人，怎麼過著這麼淒慘的生活？
來古城之前，我們的生活都由嬌兒家裡的阿姨一並照料。
到了古城，我不願意找個人在家裡，嫌煩，所以也是可憐見的，難免簡陋些。
我說，沒事的，反正馬上搬家了，等搬新家後，紅姐會幫忙找個可靠的人來照顧一下我們平時的生活，一切就妥帖了。
雖然那被窩很冷，睡對麵床上的陳申還是很快就夢遊周家莊去了，呼嚕果真震天響，比起老劉的有過而無不及。
而且，非常有趣的是，陳申的呼嚕很有節奏，我數了一下，都是三聲低一聲高，從來沒有過失誤。
還有，那呼嚕聲一點都不讓人討厭，低音區時像極了彈棉花的聲音，高音區則有點小號的聲音，稍稍悠長些，很嘹亮。
拿出手機，打開錄音機，錄了一段陳申的呼嚕聲。
如果將這聲音作為手機鈴聲，那將是多麼有創意啊，我忍不住一個人樂起來。
小時候，村裡每隔一段時間，天氣晴好，都有從外鄉來的彈棉絮的人。
那些人村裡一塊空地上，放上各種各樣的機器設備，有縫褥子的，壓褥子的，彈棉花的。還有一些花花綠綠的雪白的棉花。
路過的時候，隻要遇到，我都會站在旁邊靜靜的看上半天。
那些舊棉花被放在機器的架子上，開動機器以後，機器就會動，棉花也在機器的拖動下走。
很快，經過梳理以後，發黃的棉絮變成白白的雲朵了。
那些白雲一樣的絮，慢慢流到一個圓柱上麵，圓柱將它們卷起來，卷好了以後機器就會讓棉花自動淌到毯子上。
那晴好的天，如雲的棉絮，靜好的時光，總是讓我流連忘返。
尤其那弓弦敲在一片潔白的棉絮上發出的聲音，簡直美妙極了，而彈棉人嫻熟技藝與臉上的快樂的神情都讓我覺得更加愉快。
這個深夜，聽到陳申那神似童年聽過的彈棉花的聲音，真是百感交集。
我不明白，他怎麼竟然能夠發出那樣的聲音來，但的的確確讓我覺得萬分熟悉，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願意再次站在那裡聽那美妙的聲意。
存好陳申的呼嚕，我的目光回到那些房子的圖片上來。
除了拍攝的角度非常全麵，每一張圖片上，都標注了具體的麵積，朝向。
貓兒是個做事很細心的姑娘，看得出她已經非常用心。
其中有一間房子麵對著一片絢爛的城市燈火，我的目光被深深吸引住了。
正看得入神，忽然聽到我們睡的這間屋子，緊挨我們床的玻璃窗，似乎被什麼東西刮擦了一下，發出哧的一聲。
我吃了一驚，坐直身子，將臉向那窗子靠過去，輕聲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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