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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6-08 作者: 笑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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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役們走了,聚在宋家的街坊們卻久久未散,有憐惜林氏的, 好心勸她:“嘉寧她娘, 你還年輕, 何必把下半輩子都搭在這裡?你看你小叔一家,今日入了牢獄還不忘欺負你, 三年後出來了, 還不蚊子似的吸你們娘倆的血?聽嬸子一句勸,帶嘉寧回京吧,找個老實人嫁了, 也是個依靠。”

無論前朝還是本朝, 寡婦守節都是美談,但寡婦再嫁也不稀罕,文人曾置評:人之常情。

“謝謝嬸子, 我好好想想。”林氏滿麵哀容地道。

街坊們走了, 林氏眼角的哀婉慢慢變為憂愁, 二房這橫禍來的太突然, 真的是意外,還是那人安排的?如果是後者,其心思手段, 絕非她與女兒能承受的。

“娘, 咱們現在怎麼辦?”宋嘉寧靠到母親懷裡, 惴惴不安。二嬸居然勾結胡壯害母親,宋家她是不敢再住了,可宋嘉寧也不想回京城,怕受到舅舅舅母的冷落,怕在京城遇見郭驍,怕再被郭驍搶去當小妾。

林氏摸摸女兒腦袋,歎道:“嘉寧彆怕,不管去哪兒,都有娘在呢,娘不會讓你受委屈。”

宋嘉寧點點頭,用力抱緊母親,隻要母親好好的,其他的,她什麼都不怕。

~

夜幕降臨,林氏將女兒送到耳房,哄女兒睡覺,今天出了這麼多事,她怕女兒睡不好。

“娘,今晚咱們一起睡吧。”穿著中衣躺在被窩,隻露出一個小腦袋瓜的宋嘉寧,細細地朝母親撒嬌。

林氏笑,點點女兒小臉道:“娘的病還沒好利索,等娘好了再抱安安睡。”

宋嘉寧已經好久沒有聽到母親咳嗽了,但既然母親這麼說,她便乖乖嗯了聲,戀戀不舍地看會兒母親,閉眼睡覺。林氏一直守在女兒身邊,看著女兒睡熟了,她才俯身親親女兒嫩嫩的臉頰,輕歎一聲,放輕腳步離開女兒閨房。

秋月提著燈籠,要為夫人照路。

林氏卻接過燈籠,低聲囑咐道:“九兒還小,不頂事,我擔心姑娘今晚又被靨到,你在這邊看著罷。”

秋月哎了聲,與宋嘉寧的貼身丫鬟九兒站在廊下,目送林氏去了上房,兩人才關門進屋。

暮色籠罩,下人們都回房安歇了,滿院淒冷。

林氏站在堂屋前,身後是一片黑暗,前麵堂屋雖然點著燈,對她而言,卻比黑夜更讓人絕望,像一團浸了水的紗堵在胸口,每次呼吸都伴隨著吃力與痛苦。父親死了,丈夫走了,連勉強撐門戶的小叔也被關押大牢,如今她與女兒,是真的孤兒寡母,無人可依。

所以那人派手下送來一封信,叫她晚上留門。

林氏闔眸,眼淚落了下來。

郭伯言救了她,可沒等她感激,他便化成另一頭狼,一頭比胡壯更狠辣的狼,要她一生供他玩弄。

街上傳來一更梆子聲,林氏輕輕地呼口氣,食指在眼角按了片刻,她抬腿進屋,虛掩房門,然後吹滅所有燭火,隻留一盞昏黃的燈籠放在腳旁。夜色越來越深,她垂眸坐於當中的太師椅上,靜靜等待那頭狼。

萬籟俱寂,院中忽然傳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林氏抿唇,悄悄攥了攥手。

“吱嘎”一聲,門被人推開,轉瞬又關上。

白日寬敞明亮的廳堂,此時被昏暗籠罩,顯得隱晦閉塞。小小的燈籠隻照亮一片地方,而在那片昏黃柔和的光暈中,一個女子垂眸靜坐,她微微低著頭,清麗臉龐白潤如珠,她佯裝鎮定卻實則緊張地並攏雙手置於膝蓋,十指纖纖,嫩若柔夷。

這樣的美人,當一個寡婦,豈不是明珠蒙塵?

“想清楚了?”郭伯言低聲問,一步一步朝林氏走去。

林氏抬眸,男人已經來到她身前,麵寒如霜,高大如山,壓得人喘不過氣。林氏怕他,但她猶抱一絲希望,忽的雙膝跪地,磕頭求道:“國公爺,您位高權重身份尊貴,乃國家棟梁,民婦殘敗之軀,實在不配伺候您,求您放過民婦吧。”

“配不配,我說了算。”郭伯言俯身,雙手去扶她肩膀。

林氏身體僵硬,不肯起來。

郭伯言可以硬拽她起來,但他不喜歡那樣,盯著林氏低垂的脖頸看了會兒,他挪到林氏方才坐的太師椅上,沉聲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看來,是我把你想聰明了。”他有權有勢,她跟了他,日後有享不儘的榮華富貴,她有什麼不願意的?守寡除了一個名聲,她還能得到什麼?

林氏依然額頭觸地,再次懇求:“求國公爺放了民婦。”

郭伯言冷笑,單手把玩腰間玉佩,黑眸無情地看著她:“現在你麵前隻有兩條路,要麼高高興興地做我的女人,我給你們母女身份寵愛,要麼,哭哭啼啼地伺候我,除了日常所用,什麼都沒有。”

事已至此,林氏心裡那點全身而退的希望,徹底粉碎。

軟聲相求無用,林氏慢慢直起身體,郭伯言背靠椅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重新露出來的小臉。他以為她會哭,然而讓他意外的是,柔弱可憐的女人臉上沒有淚,反而清冷平靜,如一朵不畏寒霜的玉蘭,自顧自地開。

郭伯言鬆開玉佩,興致盎然地盯著林氏。

林氏不喜不怒,毫不躲閃地與郭伯言對視,淡淡問:“國公爺果真願意給我名分?”

郭伯言頷首:“我會抬你做姨娘,隻要你一心服侍我,明年我便把嘉寧記在我名下,讓她做國公府名正言順的四姑娘,與其他姐妹平起平坐。”

林氏自嘲地笑,垂著眼簾道:“國公爺真會說笑,便是嘉寧乃您所出,一個妾室生的女兒,怎麼可能與府上嫡出的姑娘一樣?更何況她是一個寡婦帶進府的,是外姓女。國公爺,現在我們娘倆雖然過得清貧,可嘉寧是正正經經的宋家嫡出姑娘,不必看人臉色。真如您的安排,我當姨娘,平日無需四處走動,隻要國公爺寵我就夠了,沒什麼可顧忌的,但我不能害了我的女兒,不能害她被人輕賤嘲弄。”

細柔平緩的陳述,卻擲地有聲,那是一個母親對子女的維護。

郭伯言也是父親,他能理解林氏的顧慮,沉默片刻,他鄭重道:“你放心,我會安排好一切,絕不讓嘉寧受委屈。”

林氏還是笑,盈盈水眸直接對上了郭伯言那雙幽深的眼睛,不無諷刺道:“國公爺這話,您自己信嗎?”

郭伯言承諾地很真心,隻要林氏乖乖做他的女人,那宋嘉寧便是他的女兒,他會像對待自己親女兒一樣維護宋嘉寧。但郭伯言很清楚,他能給宋嘉寧優渥的生活,卻無法保證彆府的閨秀不會欺負宋嘉寧,輕輕諷刺一句,傷人,他撞見了可以當場訓斥,那些背對他說的,他便不能出麵做什麼。

“你欲如何?”郭伯言低低地反問,知道林氏是在跟他講條件。

林氏沒有立即回答,她扭頭,看放在地上的那盞燈籠,許久許久,她才喃喃自語般地問:“在國公爺眼裡,我是什麼樣的?是歌姬一樣可以任意欺.辱的平民寡.婦,還是您真心喜歡,願意憐愛保護的苦命女子?”

郭伯言馬上道:“後者。”

他喜歡她的纖弱,喜歡她的美貌,他不介意她是寡婦不介意幫她照顧女兒,他隻想要她。

林氏聽了,很想諷刺一句,諷刺他真心喜歡一個女人的方式,便是逼良為妾,但林氏沒失去理智,不想白白觸怒郭伯言,那樣對她無益。收斂所有憎恨與恐懼,林氏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那雙美麗清澈的眼中,蓄滿了淚水。

郭伯言心中一驚。

林氏哽咽質問,淚如雨下:“既然國公爺沒有婚配,既然國公爺真心喜歡我,為何還要我做妾?就因為我是寡婦,您便看不起我,用姨娘的名分輕.賤我?我雖沒有國公爺尊貴,可我也是京城正經人家嬌生慣養的女兒,讀過四書五經,恪守三從四德……您若真嫌棄我嫁過人,乾脆彆惦記我,又何必嘴上說著喜歡,卻專做一些欺負人的事?”

說完低頭,無聲垂淚。

郭伯言懂了,林氏,是想做他的正室夫人。

男人的眉頭,皺了起來。平心而論,他確實有些輕視林氏,知道她是寡婦時,他第一個念頭便是要收她當妾室,根本沒有想過給她妻位,而且郭伯言相信,換成其他權貴,也會跟他一樣的想法。

現在林氏要求做國公夫人……

目光再次落到對麵跪地嗚咽的美貌女人身上,郭伯言為難地摸了摸下巴。他真的想要林氏,如果林氏尚未出嫁,便是平民百姓,他也願意明媒正娶,給她臉麵,可,林氏是一個帶著女兒的寡.婦,就算他答應,太夫人呢?

想都不用想,太夫人絕不會同意。

注定辦不成的事,郭伯言乾脆不考慮,上前扶起悲泣不已的美人,抱住她纖腰。見林氏竟然沒有抗拒,郭伯言口乾.舌燥,一邊壓抑心猿.意馬一邊柔聲哄道:“不是我不想娶你,是,我也有為難之處,但晚晚放心,隻要你跟了我,我保證給嘉寧挑個青年才俊,最次也是狀元郎。”

林氏聽他喚自己閨名,便知這人估計把她祖上三代都打聽清楚了,既苦澀又無奈,但在妻妾這件事上,她絕不退步。

按住男人開始不老實的手,林氏想後退,他不放,她便伏在他胸口,悲切道:“我知道國公爺為難,如果我孑然一身,國公爺不嫌棄我我便感激了,但我身為人母,必須替嘉寧考慮周全。國公爺是要替朝廷乾大事的人,不在家的時候多,一旦您走了,嘉寧受委屈了怎麼辦?一個姨娘護不了她……”

她腰肢纖細,她無助的哭聲婉轉勾人,郭伯言全身火熱,腦袋也熱了,呼吸粗.重地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這樣,天色不早了,咱們先歇息,明早再從長計議。”說著低頭,就要親林氏脖子,越是脆弱的地方,越讓他興奮。

林氏卻趁他不備猛地推開他,迅速從袖中摸出一把剪刀抵住脖子,決絕地朝郭伯言道:“國公爺真想要我,便等我回京,您三媒六聘風風光光接我們娘倆進門,不然我活著也隻是一個以色.侍人的姨娘,任人欺.辱……”

她哭得可憐,郭伯言緊緊盯著她的剪刀,臉色難看極了。

林氏揚首與他對峙,為了表明心跡,她手上用力,刀尖兒輕易刺破那細嫩的脖頸肌膚,刺眼的血珠登時滾了出來。

郭伯言目光一寒,冷聲斥道:“尋死覓活嚇唬誰?若我不在乎,你死了,於我何損?”

林氏淚落,悵然道:“是啊,不過一條賤命,死就死了,可我想賭,賭您的真心,倘若您舍不得我死,我也心甘情願跟您了,連人帶心,都給您。”

郭伯言怒極而笑,笑著笑著,忽地轉身,如急流猛退,衣袖帶風。

林氏視線模糊,剪刀仍舊抵在脖子上。

郭伯言行至門口,突然頓住,頭也不回道:“明日我派人過來,送你們母女回京。”

林氏沒告訴女兒,讓竇義換身衣服,暫且假扮自家家丁。郭伯言的意思她懂了,但昨晚林氏要求做國公夫人,其實有兩個目的。她由衷希望郭伯言惱她癡心妄想,一氣之下厭煩了她,不再糾纏她們母女,但顯然,郭伯言對她的覬覦超過了一個國公爺的理智。

第一條路已經被堵住了,現在,林氏將擺脫郭伯言的希望寄托在了衛國公府太夫人身上。彆說堂堂國公爺,便是普通的芝麻小官,有幾個會娶寡婦當繼室的?郭伯言被欲.望衝昏了頭腦,太夫人一定會想儘辦法打消郭伯言的念頭,屆時她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或許能勸服郭伯言放過她。

抱著這種念頭,林氏當然不會透露給女兒,最後真躲不過,改嫁之前,她再告訴女兒也不遲。

“娘,舅舅不高興咱們回去怎麼辦?”

此次北上,一家人走的水路,宋嘉寧趴在窗邊,一邊興致寥寥地賞岸邊風景,一邊無精打采地問母親。兩輩子,她對舅舅的最後印象停留在母親病故,舅舅來吊唁那日。舅舅跪在母親墓前,哭得很傷心,說了很多他對不起母親的話,事後還問她要不要隨他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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