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銅贔屭壺

2017-06-08 作者: 枉山鐘
第二章 青銅贔屭壺

回望破舊褪色的寺門廟宇,和廟門處朝他揮手的兩位老者,覺妄不自覺的攥緊拳頭,心中發誓,一定要把寺廟修葺翻新,讓師傅和師兄不用再為漏風漏雨的房子發愁。

沿著獸徑一路下山,根據太陽辨彆方向確定自己一路朝南而去。路途坎坷自不必提,不過他自小學些拳腳功夫,對這樣的山路到也不是太過吃力。隻是,平生第一次離開生長的地方,多多少少有些心虛。轉念又想到昨晚大火中的房屋,內心就堅固如鐵。

仰頭望望湛藍的天空,對未來既期待又迷惘。突然,天空下一道白影一閃而過,覺妄吃驚不小,他見過麻雀、大雁在天上飛,可從來沒見過什麼東西能在天上飛那麼快。他仔細回想自己看到的東西,那身形像狗又像狼,沒有翅膀。

覺妄疑惑不已,難道地上的動物也可以在天上飛?那我能不能上去飛?

新年期間,外出旅遊的人並不多,覺妄一路都不曾遇到人煙。如此走走歇歇兩天,一直走到山路緩處,望見接天連雲的梯田,才看見幾個行人。一路披星戴月的奔行,終於看見活人讓覺妄的心情十分雀躍。隨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入紅塵,又忐忑起來。他還沒來得及整理情緒,不遠處的路徑上突然人聲嘶吼,一輛高速奔行的馬車頃刻間撞進視線中來。

要說這馬車是相當奇怪,青天白日下,馬車整個濕淋淋的,像是剛從水中撈出來一樣。所經之處,無不水汪一片,馬車狂奔,車上的人驚恐的叫著,眨眼間就奔到覺妄的跟前。在馬車朝覺妄狂奔而來時,覺妄心中一動。他自小常伴佛前,心靜如斯,對於一些不乾淨的東西,向來都很敏感。這馬車裡有一股沉重的寒意,隨著濕淋淋的水流,撲麵而來的是隱晦的沉重感。

覺妄鼻子動了動,聞到淡淡的腐臭味。當即心中有幾分計較,想來這馬車這樣奇怪的狀況,跟車裡麵的東西有些關係。隻不過,覺妄雖然能夠感覺到不適,但是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隻是呆呆的站在路邊,看著馬車衝著自己狂奔而來,路人見馬車就要撞上他無不驚叫連連。有人高聲提醒,讓覺妄趕緊躲開。可是,覺妄就像被釘子釘住在路麵上一樣,一動不能動。

馬車帶著水一路狂奔而來,覺妄隻覺得一陣散發著腐臭味的寒風,猛然席卷他的全身,然後身體就像被凍僵了一樣,失去知覺,手腳完全不聽使喚。

覺妄眯起眼睛,他知道自己被卷進一樁怪事裡,也知道罪魁禍首就在這馬車裡麵。讓他憤怒的是,就算馬車裡的人做了錯事,應受懲罰,可是這般大肆作法,難免波及到沿途的無辜之人,這等危害蒼生之舉,法理難容。覺妄靜下心,遵照師傅的叮囑,鳴唱佛號。一聲佛號之後,身心立刻舒暢許多。不待他欣喜,突然渾身汗毛直立,毛孔感到一陣酥麻感。接著,拉車的棗紅大馬猛烈顫抖之後,旋即翻倒在地,口吐白沫,連帶著箱車傾覆,一汪水潑出來,車裡的人都被扣在裡麵。四個壯漢互相幫襯著,七手八腳的爬出來,又把最下麵最年長的男人拉出來。五個人全都渾身濕透,傷口流出來的血混著雨水糊在臉上和身上,更顯得恐怖。

看著這一幕,覺妄心裡說不出的有些發酸,那棗紅大馬也是條鮮活的生命,就這般悄無聲息的逝去,而那車裡的人也是各個受傷,這怎能叫人不難過。但是剛剛那一下,他已經感覺到這作怪的東西很厲害,或許並非他一人之力能夠製服。正躊躇間,一個寸頭漢子從地上爬起來,跟覺妄隻有四五步的距離,麵對麵站著。他張張口,似乎想要跟覺妄說什麼,覺妄從他眼中看出擔憂的神色,似乎是在擔心他。可是,那人的話並沒能說出口,眨眼之間便渾身焦黑,嘴裡冒著陣陣青煙,眼神還是擔憂的神情,盯著覺妄,身體卻癱軟的栽倒在地,已然沒了氣息。

覺妄心一沉,在他麵前,隻是一瞬間,一人一馬兩條生命就這樣被奪走了。這讓他沉靜下來的心,再一次猛烈的跳動。剛剛的猶豫、擔憂,全部拋到腦後,閉目誦念起楞嚴咒。

很快,發麻僵硬的手腳就有了知覺,立刻盤膝坐地,手結大勢至菩薩印,低聲快速誦經。空氣中那股酥麻的氣流瞬間戛然而止,覺妄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經文之中,周身的感覺漸漸清晰起來然後又慢慢虛無。誦罷,緩緩睜開眼睛。空氣中那種沉悶的陰寒之氣已經淡薄,轉動視線便看見一個中年男人的臉孔,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盯著他。

佛教在如今社會已經成為了商業行列裡的一員,求神拜佛的人很多,可是真正當做信仰信奉的人卻越來越少。被稱呼作倒爺的男人也是其中一員,但這並不影響,麵前這個會誦念楞嚴咒的少年在他眼中的光輝佛祖形象。

覺妄略看了一眼中年男人,注意力很快被他懷裡的紅漆木盒子吸引了去。覺妄能夠隱約感覺到,之前給他很大壓迫感的寒氣,就是從這個盒子裡散發出來的,還有那股淡淡的腐臭味。奇怪的是,剛剛車裡的水那麼大,這盒子卻一點水都沒沾。覺妄盯著盒子看了一會,轉頭看一眼倒在旁邊焦黑的屍體和另一邊的馬屍,雖然對於這紅漆木盒子裡的物件有些芥蒂,不過還是耐心的提醒道:“這桃木盒子壓不住裡麵的東西,在此奉勸施主一句,儘早歸還原處才是上策。”

中年男人一聽這話,當即確信,自己大難不死遇到高人了。趕緊噗通跪下,虔誠的問道:“這位小法師能看出盒裡的東西不一般,那必然能鎮得住它吧?”

覺妄不習慣被人跪,對這個中年男人也有點本能的抗拒。而且,這段話充分表明了中年人心中固執的貪念。於是,覺妄冷著臉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土,轉身就走。那盒子裡的東西暫時被他誦經壓製住,隻要這個人儘快把那東西送回原處就不會有生命危險。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勿貪。

倒爺見這布衣少年對人冷淡,更增加幾分高人範,哪肯放他離開,趕緊跟著站起來,追在後麵焦急的說:“小法師如果能護我把此物送到地方,我願意出高價傭金給你。”

一聽到傭金覺妄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不過又瞬間黯淡了,他是為了購買蓋房子的材料下山,所以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賺錢,可是轉念又想到,幫助這種貪婪之輩,那麼自己不也與他蛇鼠一窩?於是低聲道:“師傅教導我,不義之財不可貪。我雖為財下山,但並不貪財。”頓了頓繼續道,“此物有泥土之味、腐爛之氣,想來是墓中所得,它靈力太強,不是什麼人都能震懾住的。施主不聽在下勸告,在下也彆無他法。告辭!”說罷,覺妄抬步便走。

倒爺見狀趕緊追上去繼續遊說道:“小法師彆急著走,聽我說兩句,你再考慮幫不幫我。”倒爺攔住前路,諂媚道:“實不相瞞,這盒裡的東西確實是墓裡盜出來的,不過絕對不是我們乾的。咱們隻管幫忙運送,其他一概不參與,說到底這東西本來也不是我的,我隻是成人之美,幫人送貨而已,小法師保我們幾條人命,勝造很多級浮屠哇。”

倒爺這話著實是三分真七分假,可是對付覺妄這樣單純的人是綽綽有餘,聽到倒爺粗糙的話語,覺妄微微顰眉,思量了一會問道:“你們是走鏢的?”

“這個,”倒爺愣了一下,走鏢這個詞還真是久遠,隨即笑嗬嗬的道:“沒錯,走鏢的。”

現如今是高科技飛速發展的科學時代,所有的一切都追求一個詞——速度。過去人和人靠寫信互相聯絡,如今可以打電話、發短信,還有網絡可以聯絡。發貨送物有快遞,又快又準送到你手上,就是不太穩,不過如今網購也沒有什麼易碎品,所以穩不穩的也不是很多人在意的。隻是,大多數人不在意但還是有一小部分人在意,因為他們要送的東西不隻是易碎這麼簡單。有些東西也不是經過快遞就遞得出去的,萬一不小心遞局子裡頭誰都得吃不了兜著走。於是,我國自古以來的那個美好的職業——走鏢,因此而延續至今。走鏢這個詞其實已經遠離了我們正常生活,隻是遠離不等於這個行業的消失,每個行業從應運而生的那一天開始,便有了自己的使命和意義,不是隨隨便便因為時代進步就會消失。

倒爺就是專門幫人運送特彆貨物的人,雖然他們已經不再稱呼自己為鏢師,不過其工作形式跟走鏢也沒什麼兩樣。

覺妄得到倒爺的肯定回答,思考了一會問道:“施主是想請我做鏢師?”

倒爺趕緊頻頻點頭應道:“沒錯,小法師就是鏢師,隻管護我周全其他不用管。”

倒爺繞著彎的給麵前這個稚嫩的少年下套,其實就是為了讓他想辦法幫忙鎮住盒裡的東西,保他一路平安,順利送出貨物。覺妄雖然一副大人模樣,不過也隻十八歲的年紀而已。自小在山間寺廟中長大,從沒接觸過現世之人的醜惡,心思非常單純。

思量了很久後,慢悠悠的道:“也好,此物如果不鎮住,不出一日定要了施主的性命。既然在此相遇那便是緣,在下可以護施主周全,走這一趟。”

倒爺頓時樂得滿臉褶子,彆彆扭扭的學著武俠片裡的動作,向覺妄一拱手說:“在下陳有道,道上人都叫我老倒。小法師法號怎麼稱呼?”

覺妄雙手合十還禮,回答:“小僧天夜寺俗家弟子,覺妄。”

“原來是覺妄小法師,”老倒恭恭敬敬的遞上盒子問,“以小法師看來,此物要怎麼封住才好?”

覺妄搖頭說:“小僧沒有這個能力,隻能暫時壓製,可否給小僧看一下裡麵的物件?”

老倒抱著盒子猶豫起來,恐怕財漏了白,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打開盒子給覺妄看。盒裡裝的是一隻青銅材質的壺,壺身龜狀,壺嘴為首,壺蓋成碑狀,上刻通天二字。覺妄把盒子捧在手裡,仔細觀察這青銅壺,從外觀來看隻是古時一隻普通的茶壺。覺妄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喜歡挖彆人的墳墓,然後拿出一些根本不值錢的東西來。從覺妄的道德觀來理解,掘墳挖墓這種事絕對是種罪孽。從他的價值觀來看,這墓裡除了真金白銀珠寶之外,那些普通材質的用具,根本沒有什麼價值。所以,他無法理解寧願身犯罪孽,冒著生命危險,去偷盜一些根本不值錢的東西,這種行為。一股一股淡淡的寒氣從壺身冒出來,單是捧著這盒子,覺妄都覺得遍體生寒。

他把盒子蓋好,還給老倒後說道:“此壺本沒有什麼問題,隻是一個普通的水壺,隻不過壺身贔屭在墓中多年,吞噬陰氣修行出意誌,多少帶了些戾氣。又因,壺蓋的通天碑,‘通天’二字中間斷裂,已經沒有鎮壓之力。所以意誌成靈,這靈才淩厲至此。此靈以吸食靈氣為生,得此壺者,必然會成為它的祭品。”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