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孤獨的人

北風蕭瑟，一片廢墟之上，一個孤獨的身影矗立，仰頭望向遠方。覺妄忍不住走上前詢問對方，在看什麼。

孤獨的人卻反問道：“那裡有什麼？”

“哪裡？”

“遠方。”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我也想知道所以才會在這裡。”

孤獨的人聞言轉過頭看著覺妄，眼神中有些驚訝也有些羨慕，苦笑著道：“那麼等你知道答案後，可不可以告訴我，遠方有什麼？”

覺妄認真的點點頭，問道：“你為何不親自去尋找看看？”

“嗯，是呢，想去，很想去……”

孤獨的人聲音漸弱，身影也開始縹緲。突然，兩輛大車和人群出現在廢墟上，他們揮汗如雨，辛勤的勞作。廢墟很快變成一棟樓房，孤獨的人再次出現，這一次他站在樓頂，沒有再看遠方，而是麵帶笑容的看著腳下的樓房。

“你在看什麼？”覺妄上前，好奇的問道。

孤獨的人笑著，柔聲道：“我在看著他們，陪伴我，不再讓我孤單的他們，我想守護他們。”

可是覺妄發現，樓裡出出入入、匆匆忙忙的人，沒有一個人正眼看過孤獨的人，即使他和他們麵對麵，他們都不曾看他一眼，這真的能叫做陪伴嗎？

終於，一個剛剛牙牙學語的女娃娃，伸手抓住孤獨的人的手指，笑得哈哈的看著他。

孤獨的人驚訝的收回手，女娃娃卻突然哇哇的哭起來，孤獨的人趕緊把自己的手指塞回女娃娃的小手裡，女娃娃立刻破涕為笑。

覺妄也跟著笑起來，從今以後，不能再叫你是孤獨的人了呢。

女娃娃一天天長大，她很乖巧也很安靜，總是喜歡拉著那隻手指，一起坐在角落裡看書，偶爾說說書中的樂趣。

很多孩子喜歡欺負女娃娃，他們都叫女娃娃是怪胎。女娃娃會受傷，會哭，然後她的妹妹就會教訓那些孩子。可是，依然無法阻止女娃娃被欺負和排擠。

什麼是守護？什麼是陪伴？孤獨的人又開始孤獨，因為他也漸漸意識到，是他的存在令女娃娃被孤立，每一次女娃娃牽著他的手笑著與他說話被彆人看到時，那些人就會向女娃娃投來恐懼和厭惡的眼神。慢慢的，連女娃娃的父母和妹妹都開始疏遠她。

孤獨的人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覺得那麼乖巧可愛的女娃娃做錯了什麼。可是，他不舍得她哭，於是開始漸漸疏遠她。卻發現，自己的疏遠反而讓女娃娃哭的次數變得更多。很多次，女娃娃都是半夜爬起來，跑到頂樓去偷偷的哭，偷偷的尋找他。

“是這樣嗎？即使被你的同伴排擠，你也不願意疏離我嗎？”

孤獨的人再次出現在女娃娃的麵前，把自己的手指塞進女娃娃的手心裡，抱住她，告訴她，不要哭，有我在，我會保護你，永遠。

孤獨的人陪在女孩的身邊，可是他依然孤獨。他開始無力，開始迷茫，他知道自己快要消失了。可是，他不允許自己失信於女娃娃，明明答應過要守護她一輩子的。

孤獨的人開始偷食人類的食物，他認為這樣可以讓他維持自己的存在，可以讓自己更強壯。看到女娃娃被一個男孩子推到，他趁男孩子身邊沒人時，把男孩推下樓，摔斷了他的腿。看到一個胖女人罵女娃娃是瘟神，他趁胖女人做飯時，吹口氣，瓦斯的火立刻竄起老高，女人的手被燒傷。他看到女娃娃的妹妹訓斥她，不要她到處惹事，他在夜裡把女娃娃的妹妹扔到樓頂，結果她患上了重感冒住院半個月。

他以為自己做的這些事隱藏得很好，卻在某一天，女娃娃牽著他的手指說：“謝謝你大哥哥，可是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你是好人，我不要你為了我被人討厭被人罵。”

從那以後，孤獨的人就隻管陪著女娃娃，隻要看見她笑自己就滿足了。可是，即使是這樣，女娃娃還是走了。她被家人帶走了，或許再也不會回來。

孤獨的人更加孤獨，比從前更加的孤獨。他站在空樓的樓頂眺望遠方，輕聲問道：“遠方有什麼？她在遠方嗎？”

覺妄低下頭沒有回答，遠方有什麼？他不知道。

遠方有什麼？她在遠方嗎？她還在哭嗎？她還是一個人嗎？她還記得我嗎？

孤獨的人站在廢棄的樓房之上，安靜的望著遠方。

覺妄很想說點什麼安慰他，該說點什麼？

女娃娃哭著被家人塞進車裡，她掙紮著向孤獨的人伸出手，大聲求救：“求求你和我一起走，不要放我一個人。”

孤獨的人搖搖頭，悲傷的說：“我不能離開這裡，因為我隻能等待。”

女娃娃迷茫了：“既然你隻能等待，那麼就請你等著我。等我長大了，我回來找你，到那時我們再也不分開……”

覺妄被一陣搖晃驚醒，睜開眼睛就看到土子那張大臉，正焦急的看著他。

“魂回來了？”

被土子這樣不著邊際的問過，覺妄還是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剛剛那是什麼？夢嗎？可是，很在意，孤獨的人如何回答，會等待嗎？至今還在等待嗎？

“起來吃飯了。”方青葙湊過來，看著覺妄一臉的迷茫說道，“做噩夢了？”

覺妄搖搖頭，那麼祥和的夢不會是噩夢，可是胸口悶悶的喘過氣，很難受，或許是噩夢也說不定。

慌亂的腳步聲打碎了祝史書鑒的安靜，方青葙不滿的朝樓梯口看去。李曉一臉驚慌的跑上來，連招呼都沒打，焦急的道：“我姐又跑了，她是不是又去鬼樓了？”

方青葙恨鐵不成鋼：“你連個人都看不住嗎？怎麼又然她跑了？”

“鬼樓現在很危險，說不定隨時倒塌。”覺妄放下碗筷，擔憂的道。

“她自己要作死，誰能攔得住？”土子有點來氣。

唐卷宗歎口氣：“這丫頭到底為什麼這麼執著？”

“咱們趕緊去看看吧。”

“小法師彆急，白天咱們什麼都做不了，鬼樓最近很火，圍觀的人很多，周圍已經被警方拉上警戒線，你們是進不去的。”方青葙趕緊攔住覺妄。

“入夜再去吧，隻能祈禱那丫頭命大，鬼樓不會好巧不巧的在今天榻了。”土子望向鬼樓的方向。

“今晚我們準備點強硬的手段，實在不行把靈驅逐了吧。”方青葙覺得，李暮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鬼樓，是因為廟靈勾她的魂。

土子和覺妄都沒有回答，隻是沉默的等著天黑。

今晚天氣很好，明月高懸，微風帶著泥土的氣息，春草的清香，深吸一口氣，心肺都清涼透爽。

月光下，鬼樓矗立在黑暗中。覺妄不由自主的仰望樓頂，似乎看見了孤獨的人站在那裡，遙望遠方。耳邊響起孤獨的人的話語：遠方有什麼？

覺妄忍不住問道：“土子，遠方有什麼？”

土子楞了一下，怔怔半晌回道：“每個人的遠方都不同，所以我不知道你的遠方有什麼。”

覺妄忍不住笑了出來，喃喃道：“是啊，每個人的遠方都是不同的。”

兩人先後鑽進鬼樓，這一次進入得更加從容，似乎已經習慣了鬼樓裡的陰森和嗚咽聲。兩人直奔頂樓，走到五樓時，聽到微弱的聲音，那是人類的呼吸聲，虛弱而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