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筍 第四十二章 悔婚

2017-06-11 作者: 紅辣椒青辣椒
第一卷 春筍 第四十二章 悔婚

劉得安專注的往窯口送柴。柴是已經乾透了的雜木和鬆杉枝葉.,不用折也不要管大小,一把一枝的隻管往火膛裡填就行,火光熊熊的,發著“劈裡啪啦”的輕微炸響。

劉得安是劉書記的大侄子,劉映華的長子。今年二十五了,比曾慶富的滿女曾素蓮大一歲,兩人自小學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學,初中畢業後又一同上了二年農高,再一同回村務農,雖然倆人一家在四隊,一家在七隊,但相隔也就兩裡路,每天總能見上一麵。

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兩人從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到各懷情愫。村人都玩笑說他倆是很般配的一對金童玉女,雙方父母也都黙認,隻是他們年齡還小,雙方家長都未提及婚事。

五年前,也就是兩人回村務農一年後,劉映國從公社弄了個推薦上工農兵大學的指標,他想讓十九歲的侄兒劉得安上大學讀書,然後撈個鐵飯碗。

劉得安興奮異祥,十八歲的漂亮大姑娘曾素蓮卻黯然神傷的以淚洗麵,躲著不再見他。托人對他傳話,說道他日後畢業就是國家乾部,她這個農村黃臉婆肯定配不上,到時他也會後悔,長痛不如短痛,早點斷了念頭,免得日後更傷心。

兩人從六七歲一起入學,相處了十多年,劉得安對曾素蓮十分了解,知曉她誌大心大,向往外麵的世界,一直想跳出農門,苦於是沒有機會。對於他能有這樣的機會,她肯定也是高興和羨慕的,隻是自己家父母兄長均是普通農民,這樣的機會和她無緣。她這樣做並非不喜歡他,他曉得她此刻一定躲在某個暗處傷心流淚。

一夜無眠後他做出了他人生的第一個重大決定:把這個指標讓給她,自己去當兵。如果家裡反對,他寧可舍棄這個指標,決不去上學。

此語一出,全家嘩然。經過激烈的爭論、議論和討論,劉映國同意了,隻是他末了對侄兒說了句話:哈巴崽呀,但願你日後不後悔。

天上掉餡餅,曾慶富歡喜得嘴巴咧到了耳朵根,曾素蓮更是感激涕零,主動提出在她去上學前和劉得安先舉辦個訂婚儀禮,把兩人關係確定下來,讓雙方家長放心。

那時的鄉下,訂婚和結婚的差彆隻在一張薄薄的結婚證。訂婚基本等同結婚,隻是不能同房。悔婚會讓人恥笑和厭惡,會讓家人抬不起頭。

就這樣,曾素蓮跳出農門,以工農兵大學生的身份,進入陽洲師範大學學習。三個月後,劉得安如願的當兵去了部隊。

第一年第二年都一切平安,寒暑假曾素蓮回來後,在劉家的時間比在自家還多,劉家老少都很喜歡她這個漂亮活潑的未來家人。曾慶富為此十分欣慰。

變化是在第三年。曾素蓮暑假時在家不到十天就走了,寒假沒回來,連過年都未歸家。一時閒言碎語四起,都說是曾素蓮喜新厭舊。曾慶富心裡著急,親自寫了一封信給劉得安,要他請假回來探親,去學校找女兒回來領結婚證。

劉得安果然請了探親假回來,曾素蓮也回來了,倆人親親熱熱,謠言不攻自破,兩家都放了心。畢竟劉得安是現役軍人,除非曾素蓮舍棄前程,不然的話誰敢破壞軍婚?

前年冬劉得安複員退伍了。當兵四年,修了四年鐵路,沒能像堂哥劉得文一樣穿上四個兜的軍官裝,隻能回家繼續修地球。自他複員回來後,曾素蓮就一直沒回過家,過年也沒回來,正月裡來了一封信,提出分手,並反複道歉。此後則信也不回,劉得安去學校找不見人,曾慶富氣得病了一場,讓兒子陪著去城裡找,也沒見著人。回家後宣布斷絕父女關係,永不許壞了良心的不孝女再回家門。

當時的風氣很好,悔婚比賴賬更為可恥。更何況他們這種情況?簡直是過河拆橋,忘恩負義。曾慶富燥得三月未出門,劉得安也承受不住,閉門在家躺了幾天,出來後胡子拉碴的又黑又瘦,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

如今事情過去一年多了。曾素蓮畢業在城裡當老師,上半年更是傳出婚訊,據說嫁的是市革委會的一位乾部子弟。曾慶富嚴令家人不許去城裡參加婚禮,為此老伴哭腫了眼睛。

緩過來的劉得安一直沉默寡言,他對曾慶富老兩口並無怨言,還主動去了他家幾次,反而勸他們彆放在心上,要讓女兒回娘家,畢竟血濃於水,不能因為以前的事斷了她的娘家路。並說他已不怪她了,隻要她幸福就好。感動得曾慶富兩口子熱淚盈眶。

劉家春季裡也為他另說了一門親事,計劃是明年迎娶進門。聽說他不太樂意,迫於家裡壓力,勉強來往著。

處暑時節,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時候。好才山區的夜裡有些涼了。看著在火光映照下滿頭大汗,一臉汙漬的劉得安,吸著旱煙的曾慶富心口隱隱有些作痛。

他本以為徹底得罪了劉家,從此會老死不相往來,誰曉得這後生仍然還去他家,依舊還叫他“伯伯”。

這一次劉映國書記親自登門,請他挑頭幫他們家燒製磚瓦,這讓他既感動又慚愧,他暗自告誡自已: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幫他們劉家燒製出過硬合格的磚瓦。

曾慶富吐掉煙屁股,走出草棚對劉得安說:“得安你歇會兒吧,我來燒一陣。”

劉得安抬起手臂在臉上抹了一下,露出滿口的白牙笑道:“伯伯您年紀大,天氣熱,您多歇會,火候還得您掌握,我年輕,沒事,待會叫解放來換我就行。“

曾慶富不好和他爭,轉身繞到窯頂,察看了一下天窗和煙窗的情況。

此時剛交上半夜,無月的星空群星璀璨,亮亮的銀河鑲嵌在天際,地上隻有些微的普光,窯火照亮著方圓一丈多遠的地方,這樣一來,反而襯得彆處更暗。

一股熱風拂過,曾慶富卻無端的打了個冷顫,眉頭倏地跳了一下,他心頭一凜,抬眼四顧,恍惚間似乎有暗影向磚瓦窖靠近,他下到平地,往外走了幾步,星光下的暗夜到處隱隱綽綽,他大聲的咳了二聲,掏出旱煙點上,原地站了好一會,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水,悶聲不響的回到草棚。

各行都有各自的傳承和禁忌。自古以來,匠人們都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勞苦者,勞動中傷病不可避免,被權勢欺壓更是常態,為了自保和自醫,他們或多或少都學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譬如治傷止血止痛一類的小偏方或秘方。當然也有一些被認為是迷信的各類小術法。

其實就普通的勞動者而言,有一技之長的匠人,都是他們當中比較聰明一些的佼佼者。長期的觀察和實踐,使得他們具有某些方麵的敏銳感,這有些神秘,更無法解說,類似於現代人所說的第六感覺。

曾慶富此時就是如此,他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口窯恐怕會出事。

前一向酒癲子李朝寬治好了曾孟春的瘋病,村裡人都在傳他的神話。曾慶富暗自決定:明天請他過來看看,看是否能想些讓人安心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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