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筍 第七十七章 難念的經(上)

2017-06-11 作者: 紅辣椒青辣椒
第一卷 春筍 第七十七章 難念的經(上)

一場酒喝到半上午才散。

四個人都醉了,父親空著手著,搖搖晃晃的回家,鞋子都莫脫,倒頭就睡。周立民倒是莫忘記那片豬肉,直接擱背上背回來,到了院子裡卻不進屋,將肉往地上一丟,嘴裡嘟噥了幾句,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嚕。肖嬸子氣得大罵,將沾了泥沙的一腳豬肉撿回家清洗,讓周扒皮兄妹拉他回屋裡床上去“挺屍”。周立民卻毫不理會,直嚷自已是躺在床上,斥喝周扒皮兄妹莫吵,說道等他起床後帶他們倆去外婆家拜年,肖嬸子沒法,隻好和周扒皮兄妹三人一起,費勁地將他抬回屋裡。

最熱鬨的是相隔不足十丈的曾成功家。

曾成功和曾慶虎二人都醉了,先是吹牛比狠,誰也不服誰,嚷急了竟然動上了手。兩個酒瘋子脫光了衣服,裸露著上身在院子裡“比武”,惹得男女老少的一大堆人圍在院子裡看西洋鏡。

曾成功操著一根扁擔,曾慶虎抓了坐著的板凳,兩個人猴子樣的在院坪裡搖搖晃晃,跳來轉去,乒乒乓乓的你來我往,吼聲罵聲卻不絕於耳。

看熱鬨的人素來不嫌事大,像他們這樣耍猴子把戲,那可是十年難見,當即“好把式”“好功夫”的嘻哈叫好聲不斷,半個村子都震動了。兩個年近四十的醉酒大男人像一對人來瘋的細伢子,越打越起勁。

曾慶虎和曾成功是共老爹爹的堂兄弟,杏花村曾氏因了亮水師爹爹(祖父)曾憲春的關係,大多在少年時學過一招半式的拳棍,他們兩人曾經在一起練習過。事隔二十多年,當初學的那一點點東西其實都丟得差不多了,此刻在院子裡基本就是亂七八糟的瞎舞弄,既莫輕重又莫準頭,兩人身上都帶了傷,圍觀的人這才感覺不對。但這兩人“兵器”在手,誰也不敢上去將他們隔開,被兩個酒瘋子打傷,那可是有理都莫地方去說。

陳鳳萍和婆婆兩人又急又氣又心疼,兩個酒瘋子出手莫輕重,年邊三十了,萬一失手傷了哪一個都麻煩。婆婆幾次欲上前阻止兩人打鬥,都差點被傷到,好才圍觀的眼快手快的拉開了她。

兩個人越打火越大,圍觀的細伢子都被大人斥退躲到了遠處,有幾人上前好言相勸,想哄著兩人住手分開,那哪會有用?兩人理都不理,仇人似的越打越凶。

陳鳳萍臉色蒼白的小聲啜泣,婆婆卻大哭了起來。而他們兩人由院坪轉圈追逐轉移到了大路上,大家不敢再看笑話,冒著被打的危險,幾個人同時衝上去,合力將兩人抱住,搶下扁擔板凳,將他們拉回院子。

這時聽到消息的曾慶虎老婆帶著兒子座山雕曾三紅趕了過來,見到渾身酒氣光著身子的曾慶虎大罵:“你屙血巴子的一世莫喝過酒呀?酒和你有冤還是有仇?能喝多少心裡莫得個底,出了你祖宗十八代的醜,還不趕快穿上你的狗皮子滾回家去?”

曾慶虎素來怕老婆,但在醉酒狀態下膽氣十足,大著舌頭擺譜斥喝道:“你個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屙尿不過籬笆,老子堂堂男子漢,衣服想脫就脫想穿就穿,你要我穿就穿呀?老子偏不穿,氣死你!”

院子裡的人哈哈大笑。這樣的樂子十年難撞一次,此時見兩人不“比武”了,沒了危險,豈能不逗一逗?有人笑道:“對!偏就不穿,男子漢大丈夫,躲在床底下,說不出來就不出來。”

曾慶虎嘿嘿笑道:“那當然呀,躲床底下她打不到,出來可是要跪床邊的。”

眾人更是大笑,有人接音說:“這樣說來你肯定經常跪床邊了?”

曾慶虎搖搖晃晃的打著踉蹌,含糊不清的嘿嘿兩聲道:“不曉得了吧?男子漢大丈夫,要能伸能曲。老婆是個寶,夜裡少不了。跪一下又莫少塊肉,怕哪樣哎喲,哎喲喲,君子動口不動手,乾嘛打人……”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他正說得起勁,他老婆李有秀被臊得滿臉通紅,撿了一棍柴杆抽打到在他屁股上,嘴裡羞罵道:“你娘養你時怎麼就莫橫死你?留著你在這世上出醜弄怪。三紅,提了肉回去,讓他醉死在外麵算了,省得丟人現眼。”

說完丟下棍子,低著轉身就走。曾慶虎大叫道:“喂,喂!老婆,你怎麼說走就走?衣服也不幫我穿,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看著他一路趔趄的追了過去,眾人笑得打跌。

見曾慶虎走了,曾成功仍未甘休。依舊站在院場裡大著舌頭喋喋不休:“曾慶虎你個逃兵,怕老婆的褲包腦,有種你給我回來,我們再戰三百回合……”

老娘抱著衣衫要他穿上,他紅眼盯著老娘,似乎清醒了一些,停止叫罵,默不作聲的接過衣服,胡穿亂套,半天莫穿好一件,後來乾脆斜披在身上,露著半邊胳膊往台階上走。

好戲散場,眾人陸續離去,倚牆走著的曾成功酒勁上湧,站立不穩,被抽了骨頭樣的癱坐在門口邊。還未走的幾個鄉鄰將他抬進屋裡,放在床上,婆婆心疼的給他洗臉擦身蓋被子,陳鳳萍坐在灶膛邊的長凳上,看著案板上的豬肉和豬雜碎,獨自傷心流著眼淚。

在村人眼裡,她和曾成功挺般配,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外人看來夫妻二人平時關係挺好的。更何況曾成功如今是大隊長,村裡有頭有臉的二把手,據說書記劉映國已打了報告辭職,保舉他當書記,好些個人都想巴結他哩。

可實際上呢?她可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她是十年前和曾成功結婚嫁入杏花村的。婚後一年多生了個女兒,四年前又生了個兒子。現今大的轉年就是九歲,小的也是四歲了。一雙兒集中了二人的優點,既清秀俊美又活潑可愛,十分的惹人喜歡。

結婚前幾年夫妻倆關係融洽,恩恩愛愛。她自認是個能乾的女人,家裡戶外,她拿得起放得下,田裡土裡,犁田耙地男人乾的活她一樣能乾,是生產隊的婦女隊長。劉映國書記曾有想法培養她當大隊婦女主任,因曾成功升了大隊長,若再將她提為大隊乾部一則家裡無人照看,二則恐惹人閒話,故而隻好作罷。

夫妻關係的改變打自前年開始的。當了大隊長的曾成功三天兩頭的開會參觀,一個月總有十天半月未著家,回家後大多也是倒頭就睡,“一餐三碗閒事莫管”,儼然成了吃國家糧的脫產乾部,有時叫他幫幫手他還不高興。甚至連夫妻間的親熱他都日漸敷衍,少有主動求歡的了。

起初她還未在意,在夫妻生活上她素來被動,甚至有些冷淡。這不怪她,自嫁來曾家,除了懷孕臨盆前和坐月子那幾個月,她幾乎就莫在家裡好好歇息過。挑水砍柴扯豬草,侍弄自留地的茄子辣椒什麼的,還得出工掙工分。婆婆身體不好,除了在家燒火做飯帶孩子,稍重一點的活乾不了。她家裡家外牛一樣的累出累進,睡在床上就死豬樣的不想動,哪有心思和精力陪他折騰?兩人為此還曾經扯皮生過氣。她樂得丈夫夜裡清靜不再煩她,時間一久她才回過味來,精力旺盛熱衷房事的丈夫不對勁,沒說的,肯定是在外麵偷腥了。

此後她留了心,果然找到了蛛絲馬跡。隻是她有些吃驚,和丈夫有染的不止一人,竟有兩個。一個是大隊婦女主任陳玉芬,一個是大隊會計的老婆譚小娟。

陳玉芬二十七八,高挑秀麗,她丈夫李清明是民辦老師,在自已娘家柿子塘小學教書,一星期隻一天在家,嫁來杏花村四五年了,去年冬天剛生了個女兒。譚小娟和自己年級差不多大,小巧玲瓏,膽大風騷,會計陳新貴大他十來歲,素來就管不住他,據說在娘家就作風不正,已給會計戴了好幾頂綠帽子了。

起初她還有些不相信,說實話無論容貌和能力她自信都不比她們倆人差多少。可曾成功的變化太大了,事實如此,村裡早有傳言,不由得她不信。她十分傷心,同他吵鬨了幾回,他收斂幾天又故態複萌,吵急了他個莫良心的竟然提出離婚。

六七十年代的這一帶鄉下,離婚是一個很陌生的話題。哪怕再差勁的夫妻關係也少有離婚的,“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這是個很樸素的家庭觀。離婚後的女人不論有無過錯都會被人戳脊梁骨,連累娘家也抬不起頭。她沒勇氣承擔後果,更舍不下一雙可愛的兒女。如此一來,有苦隻有自己吞,除了自艾自怨忍氣吞聲的暗自流淚,就隻有期待丈夫曾成功某一天良心發現而幡然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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