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夏荷 第六十二章 亮水師返城

2017-06-11 作者: 紅辣椒青辣椒
第二卷 夏荷 第六十二章 亮水師返城

又是一年杏花開,盛開的杏花,豔態嬌姿,繁花麗色,胭脂萬點,占儘春風。

春來暖風催,細雨潤山水。山裡麵的春天格外亮麗,嫩芽破土,新綠覆地,次第開放的山花將山水點染一新。

這一天是一九七八年三月十七日,一個晴和的春日,早飯時分,亮水師的院子裡響起了清脆的鞭炮聲。鄉鄰們紛紛走出家門,湧到村口的杏樹下。

今天是亮水師夫妻倆離開杏花村回返省城,重新走向工作崗位的好日子,鄉鄰們都來歡歡喜喜地歡送他們離開。

我請了假,昨晚就已經回來了。亮伯伯家裡很是熱鬨,他的堂姐堂妹帶著各自的家人都來相送,亮伯伯攔也攔不住。早早的吃過早飯後,五十多歲的堂姐硬拉著他和關伯娘加上他堂妹一起,四個人跪在廳堂那沒設神位的神案前,向祖宗們以及爹爹和爺娘告彆,亮伯伯起先不肯,堂姐抹著眼淚涚道:

“老弟呀,三十年前你嫁了妹妹離開家鄉時才十七歲,我們那時雖然嫁了人,畢竟太年輕,什麼都不懂,你偷偷的走了,我們都不曉得,沒有送你,後來你出息了,在大城市當了乾部,為爹爹、為伯伯伯娘爭了光,我們打心眼裡高興,再後來你回來了,我們當然不會說什麼。這十幾年過去了,現在你又重新回城裡工作,怎麼地也得給爹爹和伯伯伯娘告個彆磕個頭,讓他們的在天之靈也為你高興高興。更何況弟媳婦進我們曾家二十多年了,怕是還沒給祖宗磕過頭哩,今天你們回城,說什麼也得拜上一拜 ?? ”

堂姐的話勾起了亮伯伯心中塵封已久的往事,一霎時眼眶濕潤,爹爹、爺娘和叔嬸的影子填滿腦海,情不自禁的雙膝跪地,默不作聲的對著神龕磕了三個響頭,關伯娘跪在他的身側,堂姐堂妹跪在他的身後,也跟著磕了頭。

大家擁簇著亮伯伯和關伯娘出了院門,撿徠一手提著一個皮箱跟在後麵。我趕緊點燃早已掛在院裡梨樹枝上的鞭炮。

鞭炮有好幾掛,亮伯伯的堂姐堂妹、酒癲子和我各買了一掛。我一一點著後,才追上他們一起走向村口。

村口的老杏樹下,停著一輛吉普車,那是已經調去陽州市公安局的匡宗進特地開來接亮伯伯的車。這時候車旁圍滿了趕來送彆的鄉親。亮伯伯笑著和大家打著招呼說:

“你們這是乾嘛呢?我不過就是去上個班,隔不了多久又會回來看看的。瞧你們弄的,好像是送我去當兵似的。既然大家來了,我除了表示感謝,順便再說一句,拜托大家以後多多關顧撿徠,也幫我看著他點,彆讓他把我家院子給拆了。”

“這你放心吧,我們都會看著他。”

“撿徠如今已經是我們杏花村的人了,這事不用吩咐。”

“有我們吃的就絕對餓不了他 ?? ”

一大群人正七嘴八舌的說著,就見書記劉映國領著大隊乾部和一大群的人從大隊部往村口這邊來,兩個民兵舉著大紅的橫幅,上麵寫著:熱烈歡送戰鬥英雄功臣曾凡亮同誌重返省城工作。

一時杏樹下鴉雀無聲,亮伯伯哭笑不得的對走近了的劉映國說道:“老劉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劉映國說道:“曾科長,不,應該馬上就是曾處長或曾局長了,你是戰鬥英雄,多次立功,是人民的功臣,因光榮負傷這些年在家療養,可你心係人民,服務鄉梓,救死扶傷,妙手回春。今天你回城重返工作崗位,我們大家歡送你不應該嗎?再說當年你當兵上前線,我們不知道,也沒有歡送,今天我們就把它補上。”

他掃了一眼身後站得整齊的民兵,頓了頓接著說道:“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是他們這幫人提出來的,你是我們杏花村的驕傲,完全當得起!大家說對不對?”

“對!”

他身後的民兵齊聲回答。

“曾凡智,你掛好鞭炮,曾峰你們幾個把鑼鼓敲起來,歡送曾凡亮同誌,並預祝他為人民再立新功!”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霎時鑼鼓喧天,我心情激蕩,發現亮伯伯也有些激動。他定了片刻,像電影裡的戰士一樣,高大的身軀一挺,舉手齊眉,對著鄉親們行了個莊嚴的軍禮!

敬禮後亮伯伯也不說話,轉身走向吉普車,拉開車門鑽進車裡,撿徠將兩個皮箱遞了上去。我跟過去,亮伯伯叫我上了車,關上車門對我說道:“祥紅,該說的我都和你說了,用心讀書,勤練功夫,收斂鋒芒,彆的東西不用理會,更不可強自出頭。如今村裡有了楊師公和酒癲子,哪種事你就不要參與了,這一點你務必記牢!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我點 ? 頭。他繼續說道:“我這一回城上班,肯定會很忙,但撿徠在家裡,我一年總會抽時間回來幾次,平時就靠你娘和你關顧了,每周的星期天你得儘量回家,如今他已不再是在三拱橋流浪的撿徠了,我不在家,他最親近的人就是你了。他不但是你的夥伴,還是你名義上的師兄弟,其實他更像是你的師父。你在武技上的成長和進步離不開他。等到哪天你能輕鬆擊敗他時,你的功夫才算小成,明白麼?”

我再次點頭,這時匡宗進上車來發動了車子,紅著眼睛的關伯伯被母親和堂姐堂妹幾個親戚擁著過來了,我打開車門跳下車子,關伯娘拍拍我的肩膀說道:“紅伢子,一定要好好學習,彆再亂跑,讓你娘擔心,記得管好撿徠,還有小鷹,暑假裡我回來接你們去省城玩 ?? ”

在歡快的鑼鼓聲中,吉普車緩緩啟動,曾凡超點燃了鞭炮。青煙騰起,炸落了一地的杏花。

車子上坡轉過石崖消失了。鄉鄰們陸續散去。母親陪著亮伯伯的堂姐妹回去院子,亮伯伯有一些東西送給了她們,她們得帶回去。

亮伯伯和關伯娘回城,除了各帶了一皮箱的衣服,其它什麼也沒帶。這個家還在,家裡麵的東西完好無缺。亮伯伯把這個家與其說留給撿徠,不如說留給了我。我還小,才讀初中,他把家裡的鑰匙都交給了母親,同時把照顧撿徠和這個家的責任也交給了母親。

為此事我聽母親抱怨過。母親不是怕麻煩嫌辛苦,她是聽不得閒話。

我姓孟,亮伯伯姓曾。亮伯伯沒有兒子,像這種情況,按古禮和規律,一般來說,亮伯伯該從本家近枝過繼一個養子,或者像楊師公一樣招個上門女婿,延續香火,繼承家業房子。

曾姓本是我們這裡的大姓,和亮伯伯近枝沒出五戶的本家還有好幾戶,他們對亮伯伯的祖產房院覷窺已久,都想過繼子侄給亮伯伯做養子,就連嫁在鄰鄉的堂姐堂妹都有想法,亮伯伯和關伯娘說自己有女兒,現在是新社會新時代,女兒也是接代人,堅決不同意。

隻是大家都明白,亮伯伯的女兒不可能回到杏花村來招上門女婿,這座房院如果不賣的話,亮伯伯百年後遲早會歸了他人。現在我隻不過是亮伯伯的記名弟子,他卻把這個家交給了我這個外姓人,閒言雜語是免不了的。

亮伯伯在村裡和親戚間的威望極高,大家不敢對他說什麼,一些吃飽了沒事乾的家夥,就編排我們家的不是,說我們家有預謀有野心有貪心什麼的,母親很委屈也很生氣。亮伯伯也聽到了一些風聲,讓母親大可不必理會,謠言止於智者,說一說沒人理,自然也就消失了。

亮伯伯走了,我心裡也有些空落落的。撿徠倒不覺如何,樂嗬嗬的返回院子,放出岩鷹,要拉著我去山上抓野雞,我厲聲喝道:

“撿徠你再敢去山上亂竄,我就把小鷹和姐姐全帶走,讓你一個人困死在山上,再也看不到師父師娘,看不到師兄,看不到姐姐和小鷹。”

我看見他分明打了個顫,身子僵了僵,我狠心摔脫他的大手,瞥見他在院門的條石上坐下來,仰頭看著小鷹盤旋而上,消失在後山深處,嘴裡小聲嘀咕著:“撿徠聽話還不行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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