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夏荷 第六十三章 信中信(上)

2017-06-11 作者: 紅辣椒青辣椒
第二卷 夏荷 第六十三章 信中信(上)

過了清明,已進入四月末,陽光燦爛,春意濃鬱,綴滿嫩葉的柳條在輕風裡舞動,撩過我的臉龐,癢癢的令我心裡一蕩。我伸手拽住柳枝,選了一條小指頭粗細的,折斷了拿在手中端詳著,胸中的鬱悶一掃而空。

我要拿這一段柳枝做一支樹皮哨。

自亮伯伯返城後的這一個多月,我就很少開心過,心情極度鬱悶。

撿徠比我更甚。起初那二天剛好碰上星期六星期天,有我在家陪著,他還沒什麼,星期一清早我回了學校,他就像失了魂,酒癲子陪他喝酒也提不起他的興致,嘀咕著要找師父找師娘,酒癲子沒辦法,隻能狠心將他灌醉。母親很是擔憂,趁著墟日特地來學校告訴我。我本就不好的心情就更加的鬱悶。好不容易盼到星期六,我跑到伍先生廟找到鬼畜癩蛤蟆,帶回家後交給了他。有了鬼畜和小鷹相伴,加上我的三寸不爛之舌,好不容易才把他安撫住。如今一個多月過去了,他也慢慢的安定了下來。

樹皮哨,顧名思義,就是用樹皮做的哨子。一隻做得好的樹皮哨,可以吹奏出各種鳥叫的聲音,也可以吹奏比較簡單的歌曲,很動聽也很好玩。

這是每年春天我和黃世仁他們幾個必做的玩具。樹皮哨也隻有春天才做得出來。春天是樹木生長的旺盛時期,水分充足,樹皮和樹心木質粘連得不太緊,容易無損傷的將樹皮完整剝離下來。(早些年我們村裡麵有很多土牆屋,屋頂蓋的都是杉木皮。而要剝下完整的高品質杉木皮,就必須要在春未夏初之時砍伐杉樹剝製。)當然了,不是任何樹枝都能做樹皮哨的,隻有那種枝直皮韌而又皮薄的樹木才能用。譬如柳枝、檀木枝、紫皮枝等等。

我倚在走廊的窗台邊,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將柳枝斷麵切齊整後,在離斷麵大約一寸多的地方小心的割了一圈。

這一割很有講究,輕重要適中,要恰好將樹皮完全割斷而又不傷木質。因為輕了樹皮沒完全斷開,重了傷了木質,這樣都取不下完整的樹皮,做不成樹皮哨。

割好後我用手捏住前端樹皮,拿捏好勁道,輕輕擰動,水分充足的樹皮啪的一聲輕響,和木質完全分離而不破不傷。我很是滿意,輕輕的將整圈樹皮從木質上退下來,將切口稍稍刮薄一點點,放到嘴裡用牙齒稍微壓了壓,輕輕一吹,發出嘟嘟的鳴叫,聲音清脆濕潤而又帶有春意,我加大氣息試了試,聲音有些啞,取下來用小刀比劃著又刮了刮。

再次試吹了幾次,感覺差不多了,這才吹著巜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曲調沿走廊往親娘住房走,一路不住有同學對著我笑,我毫不在意,乾脆學起了各種鳥叫。

快到門口時,我故意“布穀布穀”的吹得很響,就見區玉姣一臉欣喜的跑出來,她以為真有鳥兒飛到了門口,見到是我在吹著樹皮哨,嚷嚷著她要,我才想逗逗她,區美玉探出身子,手裡拿著一封信,對我揚了揚說道:“有人給你寫信了,快看看吧。”

誰會給我寫信?我愣了一下,馬上想到她有可能是騙我的,正欲不理她,在房內煤爐子上炒菜的親娘說道:“信是郵遞員上午第二節課時送來的,看郵戳發信地址是省城,應該是你亮伯伯寫給你的,我估計是有什麼事情要交待你,快看看吧。”

“亮伯伯寫來的?”這倒是蠻有可能。我把樹皮哨給了區玉姣,她也不嫌我臟了,塞到嘴上“嗚嗚嘟嘟”的吹了起來。

我從區美玉手裡接過信,隻見信封正麵用鋼筆寫著:陽州市陽東縣三拱橋區中學楊滿香老師轉孟祥紅收,字跡工整,不是亮伯伯的手筆。下麵沒有寄信人的地址,寫著地址內詳四個字,信封右上角貼著一張蓋了戳印的八分錢郵票。

這可是我人生當中收到的、第一封屬於我的私人信件。我止不住有點小興奮。每個人一生都會遭遇到無數的第一,有些不足以重視,隨著時間的推移塵封在記憶深處,有些淡忘了根本就記不起來,而有些則記憶深刻,時不時的想起,曆曆在目,終生不忘。

這封信於我,就屬於後者。

我小心的撕開封口,將折疊成方塊的信紙抽出來,展開後發現裡麵還有一個折疊得更小的密封方塊,上麵寫著,“孟祥紅親拆”五個大字,我認出是亮伯伯筆跡,不由得心中一跳,拿起來端詳了一下,將它塞進衣兜,才低頭瀏覽展開的信箋。

信是關伯娘寫給我的,她在信中告訴我,她和亮伯伯都已上班,一切安好。她在市公安局檔案室工作,比較輕鬆,亮伯伯在刑偵支隊工作,比較忙,有時候幾天都見不到人。

關伯娘在信中透露出強烈的思念之情,她說幾乎夜夜都夢到杏花村。她特彆叮囑我要好好學習,同時不要忘了星期天回去看看撿徠和小鷹等等,未了她寫道,亮伯伯的信很重要,不能透露他人,囑我務必要認真對待。

信的最後囑我向母親和親娘問好,並將回信地址寫在下方。

我抬起頭,正迎上往桌上擺放碗筷的區美玉那探究的目光,我對她笑笑,將信紙遞給她,她嘴裡說著:“亮伯伯給你的信我看什麼?”手卻伸過來把信取走了。

親娘炒好菜端上桌,擦著手問我道:“你亮伯伯特地寫信給你,有什麼事?”

我還未及答話,已經讀完信的區美玉把信紙往親娘手裡一塞說道:“您看吧,肯定有事,而且還不是好事。我說猴子,你可彆又弄出什麼事來,自從遇上你,我媽和我都快嚇出心臟病來了,再有事我可要把你驅逐出境了,老這樣下去,把我媽嚇壞了你可賠不起。”

我怔了一下,十分尷尬。是呀,打自前年認了親娘以來,的確出了好幾回事,昏迷、打架、失蹤,一樁接一樁,也著實讓親娘和美玉姐她們擔驚受怕的嚇得不輕,也難怪她說起來就有氣。

親娘斥責她道:“又胡說八道些什麼呀?祥紅你彆理她。彆人的事你可以不管,你亮伯伯如果有事,再難你也得做,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師父師父,如師如父,那是和父親一樣的,尊師敬師,做人的根本不能丟!”

區美玉撅著嘴巴不滿地抗議道:“媽,您還是我親媽麼?怎麼老庇護他慣著他給他幫腔?您也太重男輕女了吧?”

親娘不理她,將信看完後遞給了我說道:“聽你關伯娘信中的口氣,應該是你亮伯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和你說,並不是要你做什麼。哎,你關伯娘他們走了有一個月了吧?”

“一個多月了。”我答道。

“難怪她這麼思念。唉!人都是有感情的,生活了十幾年的家,相處了十幾年的鄉鄰,豈能說忘就忘?”

親娘感慨著,怔了一下招呼道:“吃飯吃飯,午睡一下還得上課哩!尤其是美玉,離畢業考試隻剩二個月了,這段時間一定要抓緊,要是考不上高中,我看你還有什麼臉皮說大話!”

區美玉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道:“您就放心吧!我要是考不上高中,您就直接把我掃地出門行了唄!”

她說這話可不是吹牛。自去年恢複高考招生以來,校風變化很大,學校每月每季都有測試。我們學校初三三個班一百三十多人,每次統考她各科都在前三名,出了名的尖子生,升高中肯定沒問題。

午飯後我回到住處,將關伯娘的信又仔細地讀了一遍,之後才掏出那封夾在信裡的信中信擺在桌上,看著上麵那一行“孟祥紅親拆”的遒勁鋼筆字,我木然發怔,竟然有點不敢拆看。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