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夏荷 第八十七章 胡家衝(十)

2017-07-19 作者: 紅辣椒青辣椒
第二卷 夏荷 第八十七章 胡家衝(十)

狐是紅的,虎是白的。一紅一白,分外醒目。

月亮雖被雲層遮擋,夜光暗幽,但並非完全黒暗,幾丈內的景物依舊看得到,隻是十分模糊不清不楚罷了。透過門縫緊張地盯著外麵的酒癲子和孫老頭不約而同地低聲驚呼著:

“白虎”。

白虎?這是白虎?!難怪和我在畫冊上見過的老虎不大一樣。畫冊上的老虎皮毛帶黃,色彩斑斕,看起來豔麗悅目,這隻老虎皮毛灰白布滿暗黑的斑紋,看起來不太高,應該不到三尺,但是身子很長,少說也有六七尺,長長的尾巴棍子似的拖在身後,不愧是百獸之王,確實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風聲呼呼,枝葉刷刷。一狐一虎踱步似的走出草叢,上到土階我們起先歇息的地方。不時有沉悶的咆哮自白虎喉嚨滾出,它並不攻擊狐狸,反倒像個聽話的小跟班似的隨在狐狸身後。

狐狸站在那兒注視著我們藏身的土屋,雙眼冒著妖異的紅光;白虎就站在它的邊上,同樣盯著我們的方向,燈籠樣的雙眼冒著陰森可怖的綠光。它呲牙裂嘴的不住低聲咆哮,好像是在等待狐狸主人發出攻擊的命令。

這詭異的一幕讓我汗毛倒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我的認知裡,虎是山林之王,沒有那一種野物不怕它,更沒有野獸敢在它麵前放肆。老虎出沒的地方,百獸無不聞風而逃,一隻小小的狐狸,看起來溫順弱小,比之凶惡的老虎,不個頭相差更不止十倍,它如何能與老虎和平相處?而且看起來它還是十足的主人?

一句成語不合時宜的從我腦海裡迸出:狐假虎威!

此時此刻,這句成語是那麼的吻合貼切。

我們怕的是老虎。這隻可惡的火狐並不可怕,至少表麵上如此。如果沒有它身邊的那隻白虎,我們肯定會一擁而上。可是現在我們躲在這並不算安全的土屋裡,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它,甚至都不敢吱聲。

這才是真真正正的狐假虎威!

老虎可怕,白虎更可怕。傳說中的白虎是和青龍、朱雀、玄武並列的神獸,為天上的星宿。故事中那位食量驚人、力大無窮的唐代名將薛仁貴,傳說就是白虎星投的胎。

現實中的白虎是虎中之王,比之普通老虎更為凶猛,極其罕見。普通老虎都難得一見,更何況白虎?是故絕少有人見到過。

想不到連普通老虎都絕跡近二十年了,在這個毗鄰城郊的山上卻能見到罕有的虎王——白虎。這不由的我不在心中驚歎。

然而這卻並非好事,真正的相見不如不見。

我心念電轉,各種記憶和想法紛至遝來,這其間可惡的狐狸帶領著白虎一步步的走了過來。腥臭越來越越濃,煞氣也愈來愈重。身旁酒癲子和孫老頭的呼吸漸漸粗重,隻有撿徠若無其事的站著,饒有興趣的盯著愈來愈近的火狐和白虎。臉上分明有著期待和興奮。

火狐在離門口六七尺遠的距離停了下來,殺氣和煞氣壓迫得酒癲子和孫老頭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大步。撿徠是個缺筋少心的哈巴,外界對他的影響極微,就算死到臨頭,他也不會害怕。他從灶膛後的柴垛裡踅摸出一把長滿鐵鏽的長柄柴斧,舞了舞似乎很趁手,裂嘴一樂,衝我說道:

“師兄,那隻大貓和紅狗很好看,我去捉住了帶回家去玩,好不好?”

我回頭衝他一瞪眼,威嚇道:“不好!那是老蟲和狐狸,你一個人打不過,不許出去。你要敢不聽話我就告訴師父,送你回三拱橋破廟去。”

我的威脅是他的軟肋,是他惟一害怕的事情,隻要我祭出這把殺手鐧,每次他卻不敢違背,隻不過情緒會低落好一陣,像個受了委屈的的小把戲,一付莫娘崽的可憐相。一般情況下我也不忍心嚇唬他,可是我們現在的處境太過危險,我怕他萬一不聽話,冒失魯莽,從而造成災難性的嚴重後果,到時可就悔之晚矣。

撿徠的好奇和衝動好解決,屋外的威脅怎麼解除才是大問題。幾步外虎視眈眈的白虎給我們的壓力無與倫比,憑著我們兩老一少一傻子,沒有獵槍或鳥銃,獵殺它幾乎不太可能,但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怎麼辦?

我緊張的渾身冷汗,右手緊攥著殺豬刀,連令雙眼澀澀的汗水都不敢抬手去擦,生怕白虎會趁這個瞬間發起攻擊。

事實上它也確實在此刻開始了攻擊。伴隨著火狐突如其來的淒厲嚎叫,白虎猶如接到命令,一聲長嘯,輕輕一躍到了門口,伸爪在門板上一拍,隨即一陣推搖。門頁顫動,門環叮咚。好才有長凳斜頂著門拴,又有案桌抵住門頁,一時它倒是不能破門而入。

白虎呼呼喘氣,不住低吼咆哮,腥臊腐臭薰得我不敢大口呼吸,酒癲子孫老頭叫上撿徠,三個人用刀頂著案桌的另一端。我則牢牢的把住著一頭扺地、另一頭抵在門拴上的長凳,以防在白虎的猛烈撞擊下滑脫,這樣以來,隔著厚厚的門板,白虎折騰了一會見推不開,遂放棄了撞門,暫時退開了。

我們都稍鬆了一口氣,正待抬手擦一把汗,意外發生了。

因為事發突然,剛剛我們隻注重了對門口的防禦,忽略了屋子的窗戶。

廚房的前後牆各有一個離地四尺多高的小方窗,老式的豎條木方,又粗又密,間隙不足三寸,人隻能伸進一隻胳膊,除了貓,連狗都鑽不過,一般人那怕是拿利斧去砍,三五下也未必能劈斷。按說這窗戶老虎既進不來也很難撞斷。問題是這家院子二十年來無人修撿,屋頂的青瓦早有破損,雨水順著土牆流在窗戶上,腐蝕了其中的數根木方,就是這幾個根腐朽了的木方,差點讓我們萬劫不複。

白虎見撞不開門,轉而向窗戶進攻,隨著“哢嚓”一聲響,窗戶的一根木方斷裂,那顆偌大的虎頭出現在了窗台邊。由於隻斷了一根木方,空隙並不大,虎頭還伸不進來。

大吃一驚的我亡魂大冒。這屋內空間狹窄,無法轉寰,隻要白虎進了屋,我們四人恐怕誰也不能幸免於虎口。

情況危急,我大叫一聲“撿徠砍它!”的同時,縱身撲到窗下,揮起殺豬刀,對著虎頭就砍。與此同時,酒癲子和孫老頭極其敏捷的趕到,手中的鋤柄和扁擔被他們當做長槍刺向虎頭。撿徠反倒慢了半拍,被拉在了後麵。

白虎將頭往後縮了縮,我的殺豬刀落了空,一擊不中我不敢遲疑,立馬靠牆躲在窗戶的一旁。酒癲子和孫老頭兩人的鋤柄和扁擔戳中了虎頭,隻見它頭一晃,張口咬住鋤柄,酒癲子把持不住,手一鬆,鋤柄脫手,他悶哼一聲,和腳步踉蹌的孫老頭撞在一起,撲向窗戶一旁的土牆,差一點將我壓住。

白虎丟脫鋤柄,一雙前足扒住窗沿,咆哮一聲,頭一頂,窗格木方斷裂,它將整個頭顱伸進窗內,燈籠樣的雙眼綠光熒熒,血盆大口大張,虎牙森森,弓著的身子一聳,作勢就要往我們三人身上撲。

就在這千均一發之際,撿徠“嘿”的一聲大喝,高舉的柴斧對著虎頭劈下。不料這是在低矮的廚房,斧頭碰到頂上的樓枕(用做鋪設樓板的粗大枕木叫樓枕),柴斧根本舉不高,而且他用力過猛,斧頭撞上樓枕,反彈下砸,差點令他斧子脫手。好才他這人一旦動手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反應極快。他迅速的扣緊斧柄,調整力度,“嘭”的一聲響,斧頭順勢砸在虎頭上。白虎吃痛,身子滑下窗台,後退了幾步,一聲怒吼,估計接下來它就要從窗口直撲屋內。

我在心裡大叫可惜。因為起勢受阻,撿徠倉猝施為,雖然擊中了白虎,卻是力度不夠,不能真正傷到它,隻是讓它吃痛,嚇了一跳,阻滯了它的攻勢。

但是他這一下卻實實在在救了我們。我們三人趁著這千金難買的片刻功夫迅速分開,我攥緊殺豬刀,緊貼土牆躲在窗口一側,孫老頭手持肩擔躲在另一側,酒癲子將撿徠推到我這一邊吼道:

“撿徠,不能讓老蟲傷到你師兄,不然你師父師娘會不喜歡你的。”

我心中一暖,隻見他撲到火塘邊,竟然摸到了一根燒火棍舉在手裡說道:

“紅伢仔,待會老蟲進屋後我吸人它,你們趕緊從窗口翻出去,我這把老骨頭反正活夠了,被它吃了就吃了,你可不能出事,讓撿徠護著你,一定要活著回去。回去後記得跟你穀娭毑說,日後燒紙時多給我幾壺好酒。”

酒癲子說話時並不看向我,他雙手持棍斜對著窗口,猶如天神般的威風凜凜,我心中大?,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這是要舍命飼虎,製造機會讓我逃脫。我心口如遭錘擊,才要出聲反對,卻聽他對孫老頭說道:

“連累了老弟兄,實在對不住!待會能不能逃出虎口就看你自己的運氣了。”

孫老頭朗聲笑道:“老弟兄,我這老胳膊老腿,還能逃得脫麼?我一生和畜牲打交道,壞了不知多少畜牲的子孫根,活到現在這把年紀已經夠了,能葬身虎腹,倒是省卻了一口棺材,算上我一個,我們老哥倆一起鬥鬥這條大蟲,隻要紅伢仔能逃脫,我們這把老骨頭也算是值了。”

說話間他離開窗戶走到了酒癲子身邊,倆人麵對窗戶並肩而立。我感動得一塌糊塗,呐呐的口不能言,心裡卻套用了小說上的一句話:小子何徳何能?為了小子兩位前輩竟然以命博虎?大恩大德怎生為報?

正感動著,卻聽見酒癲子“咦”了一聲,滿臉驚喜的看著窗外,我大為不解,酒癲子低聲說道:“你看,我們有救了。”

我疑惑了一下,小心的探頭往外一看,夜光下鬼畜癩蛤蟆偌大的身子正踞坐在眼前的窗台上,氣鼓鼓猶如充滿了氣的大皮球,似乎隨時都會爆裂。白虎在離窗戶一丈多遠的草地上低聲咆哮著,不住的挪動身體,卻是不敢前撲,顯然是忌禪它渾身的劇毒。

更遠一點屋簷下的台階上,不知為何那頭火狐軟臥在地,死活不明。

我頓時明白了為什麼久久不見白虎撲進來,原來是鬼畜“姐姐”悄沒聲息將它攔住了。

我驚喜莫名,大大的喘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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