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決裂(四)

2017-06-27 作者: 素衣渡江
第103章 決裂(四)

穆府裡,張燈結彩,錦繡輝煌。 23US.最快紫衣帶著一溜的丫鬟,分彆捧著鳳冠、釵環、嫁衣等等,到了林燕染麵前,矮下身子,將托盤裡的東西,高高舉過眉頭。

“夫人,這是將軍命繡娘連夜趕製出來的嫁衣,您瞧瞧,若有哪裡不滿意,奴婢讓她們改了。”

看著眼前的這些丫鬟愈發恭敬的動作,林燕染的心裡就越發堵。

她淡漠地轉過眼睛,紫衣沒再堅持,打發了這些丫鬟,輕聲輕腳地退下了下去。

“夫人......沒有提出意見。”紫衣小心地措辭回報。

“選第一套,式樣是龍鳳呈祥的。”看她低眉垂目,穆宣昭估計林燕染沒有配合,也不難為她了,直接定了下來。

“找到人了嗎?”紫衣退下之後,穆宣昭問王士春。

“出去查訪的人,發現了些線索,指向崔節度使府。”王士春一接到手下的回複,心底已經認準了是崔二小姐乾的了。這種粗暴簡單的手段,的確是她最喜歡使用的。

“崔府,崔威老兒膽子越來越大了。”幽州曹側妃派人和崔威聯絡,他是知道的。崔威此人,心腸狠毒,手段狡詐,尤其擅長見風使舵。

如今,朝廷已經成了一個空架子,聽說老皇帝都一年沒露過麵了,各地揭竿而起的流民鬨得沸沸揚揚,江南、中原之地民不聊生,盜匪四起。

隨著這些戰亂而起的,是各地擁兵自重的藩王、節度使,紛紛自立。這些人之所以沒有此時稱帝,不過是怕當了出頭鳥,反而成了眾矢之的。雖然各地起事之人眾多,但其中真正有實力、有潛力走到最後的人並不多,在幽燕冀這塊地兒,當數楚王兵多將廣。

崔威老兒定也是看到了這點,要轉投向楚王了。

當日,他離開幽州,到了冀州樂陵府,一是為了消去楚王對他的猜忌,畢竟他手裡掌著幽州三分之一的兵力,二是順便奪下一批朝廷發到冀州的糧食武器,三就是看一看崔威其人如何。

到了現在,幽州局勢變幻,崔威此人有小計而無大謀,不需要再在此地耗費精力,反而是幽州,外有草原強敵窺伺,內有曹側妃母子虎視眈眈,情勢危險。

穆宣昭看向西南方,眼眸幽深,嘴角掛著嗜血的笑容。他看的方向,正是當今皇帝居住的地方。不久的將來,他一定要親手毀了那個地方,用他們肮臟的血,腐朽的頭顱,為他喪命的親人祭奠!

王士春不由打了個寒顫,攏了攏身上厚實的大毛褂子,卻抵不住這入骨的冷。

“將軍,要不要派人監視著崔府。”王士春搓了搓手,希望得了命令,趕緊離開這裡,將軍身周的氣勢太可怕了,他不想成為炮灰啊。

“府裡還剩下多少人?”

“章統領帶走了大半,昨夜又走了些,府裡現有三百多人。這三百人還包括下人、婢女,兵士隻有二百多人。”王士春一算人數,心底大為不安。

“無妨。重點守著馬匹,夜裡安排人守夜。對了,安排的班數從二批加到四批,每一批守夜的時間縮短,保證更充足的睡眠,務必不能累著,以免精力不濟,反而生事。”穆宣昭略一沉吟,吩咐道。

門外傳來守門侍衛的回稟聲:“將軍,管事求見。”

胖胖的管事擦著腦門的汗,彎著腰遞上一遝拜帖:“將軍,咱們府上的喜事傳了出去,這是各府送來的帖子。”

王士春看了一眼穆宣昭的麵色,伸手接了過去。

管事又從袖口拿出一封金底的帖子:“將軍,這是崔節度使府投來的帖子。那送帖的人,將帖子交到門房之後,人就走了,連杯茶都沒喝。”

“東西放下,你去忙吧。明日的事情,務必不能出紕漏。”管事忙應了,出了書房,往頭上一模,出了一頭一臉的冷汗。心下歎息,進書房的時候,出的是累出的熱汗,見了將軍,硬逼出了一身的冷汗,這兩下裡一激,打了個冷顫。

胖管事一邊拿袖口擦著汗,一邊小跑著去了茶水房,尋思著趕快喝完薑湯,否則明日的喜日子裡,得了病,惹了將軍晦氣,他可就慘了。

將那些帖子交給王士春處理,穆宣昭抬腳出了前院。在青石板路上走了片刻,聽到紫衣的聲音,他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林燕染的院子前麵。

抬腳走了進去,掀開正紅色的猩猩氈,一眼就看到了側坐在暖閣炕上的林燕染。她穿著他命人送來的織金花緞,銀灰的底色,大朵大朵正紅色的牡丹在濃綠的葉子的映襯下,紅的耀眼。在牡丹花間,用金絲繡成的鳳凰,華貴美麗。室內的布置更是喜慶,滿眼紅彤彤的。

但,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在這樣的錦繡叢中,他仍然一眼就看出了林燕染身上的寂寥、淡漠。

穆宣昭一進來,林燕染就感覺到了,他的存在感的確很強,周身的氣勢絕不是能讓人愉快的平和溫寧,而是充滿了侵掠感。在他的這種氣勢籠罩下,膽子小的人心生害怕,膽子大的人會死命地反抗,直到被他打壓下去。

瞧著手上乍起的疙瘩,林燕染自嘲地想,不知道放一隻貓兒過來,它會不會炸毛?或者,自己現在這樣,也是炸毛?

直到穆宣昭坐到對麵,兩人分坐在炕桌兩端,之間隔著不過一個手臂的距離,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寒冷的味道。林燕染望入他黑湛湛的眼眸,看清了他眼底的冷,以及他毫不掩飾的嗜殺。這一刻,林燕染突然覺得這樣子的他才是真正的穆宣昭,是那個名聲赫赫,殺人無數的穆大將軍。

也許是第一次見麵的荒誕,給了她很大的錯覺。哪怕當時她在他的箭下,生命受到了威脅,可他終究沒有扣下弓弦,之後的表現,甚至讓她以為他是個登徒子。

尤其是,認出了他是林安謹的生父,腦海中有關於他的記憶,更是讓她將他當做了熟悉的人,不知不覺間降低了對他的警惕。

可是,此時林燕染看著他眼底的肅殺,悲哀的發現,原來一直以來,她都在一廂情願的美化著他在她眼裡的形象。其實,他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樣子。

穆宣昭看著對麵女子怔怔地看著他,瞳孔上倒影著他的身影,眼眸裡的悲傷一點一點的增加。這種明明你盛滿了她的眼睛,卻偏偏不能抵近她心口的感覺,簡直糟糕透了。

他使勁地握住她的手臂,很用力,很用力。

“你瘦了?!”語氣既驚又怒。雖然自前天之後,他就沒來過這兒。可每天她用了多少飯,紫衣都詳細地回稟了,她明明吃的不少,怎麼反而會瘦了。

紫衣一個哆嗦,迎著他質問的眼眸,聲音都顫抖了:“將軍,奴婢不敢欺瞞。的確是夫人用了多少,奴婢就上報了多少。”

“她說的是實情,況且我身邊的人又不止她一個,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她哪裡能替我隱瞞。”林燕染輕輕一笑,聽在穆宣昭耳裡,似有著說不出的諷刺。

“都退出去。”擰眉看了看她,穆宣昭將暖閣裡的丫鬟都趕了出去。

“穆將軍,又要上戰場了嗎?”

“你......怎麼知道?”

林燕染轉身拉開妝匣,從裡麵摸出一塊小巧精致的銅鏡,就著平滑的桌麵推到了他手邊:“一見來,你麵上就帶著騰騰的殺氣。我自問沒那個本事,惹起你如此大的殺氣。隻能猜你是要打仗了。”

穆宣昭握起銅鏡,真的看了一眼,“你放心,明日行禮之後,我就帶著你回幽州。那裡有溫泉,有暖房,比這裡要舒服多了,你一定喜歡。”

林燕染笑著搖了搖頭,並未回話。

“彆笑了,看著假的牙酸。”穆宣昭沒有想到,她終於不再伶牙俐齒,和他大吵大鬨,換成了這副輕言淺笑的模樣,卻讓他更不舒服。

“穆將軍,你不許人哭,也不許人笑,如此難侍候,真是讓人難為啊。跟著你的人,真是不容易。”林燕染連諷刺他,都帶著輕笑,並不理會他的命令。

手腕一陣刺痛傳來:“穆將軍,手下留情,我用慣了右手,若是廢了腕子,怕是不好。這樣,用左手換了它,可好?”

穆宣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在威脅我嗎?”

“穆將軍,你在說笑嗎?我身無長物,一無所有,能用什麼威脅你。”林燕染像是聽了一個大笑話,困惑地反問。

“我對你怎麼樣,你不知道嗎?”穆宣昭克製著自己,放鬆了手上的力氣,“之前的那些事情,如果不是你,你以為我會允許她活下來?”

“穆將軍,當日的確是我錯了,大大的得罪了你。”林燕染單手撐著炕桌,站起了身子,深深地蹲了下去,竟是行了大禮。

穆宣昭實在沒有想到她會如此做,在她深深蹲身的時候,握著她手腕的手臂,被她的力氣一帶,曲著的手臂,伸長成了一條直線。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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