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奪嫡、養病、宅鬥各有奇招(一)

2017-06-27 作者: 素衣渡江
第119章 奪嫡、養病、宅鬥各有奇招(一)

曹側妃的模樣嚇了琪人一跳,她惶恐地搖了搖頭:“回娘娘,三公子命奴婢取一些兒玫瑰露,近來炭火太燥,喉嚨有些不舒服,他又嫌棄秋梨膏太甜膩,奴婢想著用溫水衝些玫瑰露,既能潤潤喉嚨,又不絮人,就來娘娘您這兒討要一瓶。 23US.最快”

“就為這事,三公子沒讓你帶口信?”曹側妃伸出染著大紅色蔻丹的手指,幾乎指到了琪人頭上。

琪人駭白了臉,她本來是三公子李旭身邊最得臉的大丫鬟,在曹側妃麵前也有幾分顏麵,人也機靈,平日裡從不曾惹怒過這兩母子,眼看著曹側妃臉上壓抑不住的焦躁,這是即將發怒的前兆。

她心思電轉,突然想起來的時候,三公子也不似以往的溫雅平和,而是在書房裡轉來轉去,難道是真的有大事發生,“娘娘,三公子雖然沒有讓奴婢帶信,可讓奴婢過來的時候,心情很好,還讓奴婢替他問娘娘安,請娘娘稍安勿躁呢。”

果然,曹側妃聽了這話,平靜了一下,合攏了手上的折扇,慢悠悠地坐了下來,捧起一杯新沏的茶,啜了一口,因急躁而略略扭曲的五官平和了下來,帶著逼人的豔麗與柔媚,“你去開了第二個櫃子,拉開第三個抽屜,取出一瓶玫瑰露、一瓶薔薇露、一瓶木樨露,都給三公子帶回去。”

琪人接過一個精致的紅漆小匣,恭敬地給曹妃磕了個頭,慢慢地退出屋子,一出了屋門,轉入走廊,就加快了速度,一路飛奔回了三公子所住的東紫院。

一進屋子,端起桌子上的冷茶,一仰頭倒了下去,喝完半靠在椅子上喘氣,另一個大丫鬟霓人不解地摸了下她的額頭:“你這是怎麼了,大冷天的灌冷茶,小心生病。”

琪人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剛回來的時候,在轉角處突然跳出了一隻貓,唬了我一跳,現在心口還在咚咚地跳呢。”

霓人知道她怕貓,點了下頭,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紅漆小匣上。

“這是我從娘娘那裡求來的玫瑰露,娘娘想著三公子既然想喝這些,就多加了瓶薔薇露和木樨露。唉,我這一嚇,手腳都是軟的,怕衝泡的時候浪費了這些金貴的東西,想著歇上一歇,手穩了,再給三公子衝泡。”

霓人瞥了她一眼,嘴角帶笑,伸手打開了小匣,看了看,果然裡麵墊著紫色的綢緞,上麵躺著三個巴掌大的琉璃小瓶,上麵掛著一條細細的鵝黃箋子,各寫著名字,隻看瓶子便精巧極了,她又識字,挑出中間寫著玫瑰清露的琉璃瓶,握在白嫩的掌心,睨著琪人:“瞧你說的話,合著咱們東紫閣隻有你是百伶百俐的,我們都是那蠢蠢笨笨的,連沏個溫水都要專等著你。你且歇著吧,我給三公子衝碗溫水去。”

琪人一下子拉了臉,盯著霓人,霓人卻握緊了玫瑰露,衝著她得意地一笑,腳步輕盈地進了書房。

隨著書房的天青色竹紋的簾子落下,琪人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地坐到了椅子上,又倒了杯冷茶,一口氣灌了下去,這幾天她要告病,老老實實地待在東紫閣內,既然霓人想搶風頭,就讓她搶去吧,最好搶到曹側妃麵前。

將將一個時辰,東紫閣的大丫鬟琪人上吐下瀉,好好一個水靈靈的鮮花一樣的美人,隻病得小臉蠟黃,連站都站不住了,三公子李旭皺眉看了她一眼,命人請了個大夫,將她打發到了西廂最裡側的屋子裡養病了,東紫閣暫時交給了霓人打理。

霓人勉強繃住了麵皮,卻壓不下眼睛裡的流彩,假惺惺地對著琪人說:“好姐姐,你且安心養病,妹妹雖然不甚伶俐,打理幾日東紫閣,還是可以的,你放心,東紫閣裡不會亂的。”

琪人垂下眼皮,輕輕地點了點頭,這般模樣在霓人看起來便是不甘、惱怒,送走了眾人,床上的琪人突然笑了,自作聰明的小人。

曹側妃昨夜一直睡不安穩,頭就有些昏昏的,聽了琪人一番安慰的話,勉強躺在雕漆螺鈿羅漢床上眯了眯眼,夢裡卻一直亂糟糟、黑漆漆的一團,讓她睡都睡的不安生。

楚王妃胞弟劉子謙腳步匆匆地趕往世子李昀的院子裡,身後帶著兩位麵生的下人。

“舅舅!”

“你們守好大門,一隻蒼蠅都不能放進來。”劉子謙急急地交代著守門的護衛,拉出迎出來的李昀的衣袖,語氣急切:“世子,尋一處清靜可靠的地方說話。”

李昀一怔,忙帶著劉子謙進了書房,在一處書架上一轉,露出一個小門,裡麵竟是一間隱蔽的密室:“舅舅你先進去,我去喚了顧先生過來。”

一轉身,發現劉子謙的兩個隨從竟然也跟了進來,他尚在疑惑,兩人抬起手,單膝跪地,抱拳作揖:“穆將軍軍下統領章奎、穆將軍軍下傳信使王陂拜見世子!”

“兩位快起來。”

“世子,穆將軍出事了。”

“曹強、崔威夥同楚王爺身邊親信李季,圍剿穆府,將軍重傷。”

李昀大驚,望向劉子謙,見他麵色難看的點頭,心裡一寒。

“世子,奴婢端了些茶水。”書房外芍藥脆聲喊道。

“你去請了顧先生,讓他馬上來我的書房。”李昀顧不得親自請人,吩咐了芍藥一聲。

少頃,顧先生寬袍緩帶,卻步履匆匆地趕到了書房,李昀連忙將他請人密室,命芍藥守好書房的門。

密室中,帶著三匹馬,輪換著騎乘,一夜狂奔的傳信使,紅著眼珠將樂陵城穆府被圍一事細細地說了一遍,眾人聽完,雖然反應不一,但麵色俱是凝重。

李昀一臉慘白,慘笑兩聲:“父王這是容不下我了嗎,穆將軍是軍中唯一護我的將領,除了他,我還有什麼。”

章奎滿心焦慮穆宣昭的安危,聞言不由粗聲道:“世子,我們將軍受了重傷,身邊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傷了,再有人打上門去,可就殺不過人家了。屬下這就帶人回冀州,守在他身邊。”

世子李昀尚未發話,劉子謙先怒目而視,低聲斥責道:“住口,這些話你自見了我就說了一遍,在世子麵前還說,現在是打打殺殺的時候嗎,事情的起因都沒有弄清楚,你貿然帶兵回去,隻會落入彆人的圈套。到時候,穆將軍不反也得反了,這罪名他背的起,世子背不起!”

“我管他們陰謀不陰謀,誰害將軍,我殺他全家!”若不是這送信使非要扯著他來見世子,章奎已經帶著人回到冀州了,在他心裡,如果穆宣昭出了意外,他們這些人,全都沒有好一場,以他看來,世子的命還沒有穆將軍的命貴重。

“兩位稍安勿躁,此事十分詭異。”顧先生抬了抬手,壓下他們兩人的爭執,沉吟地說道。

“顧先生,有什麼問題,你但說無妨。”

“世子,近些日子王爺對你如何,可有反常之處?”

“顧先生,父王對我......,十年如一日,麵上都是冷冰冰的,再加上四妹妹的事情,見到我不是喝罵就是斥責,若是有些不正常,也就是斥罵的時間多了一些,其他的沒有不同。”想起楚王這個父親,李昀苦笑著搖頭。

“這便好。”

對上眾人詫異的眼神,顧先生解釋:“在我看來,楚王爺不僅提防著穆將軍,他更懼憚劉家的勢力,雖然他這幾十年來,將劉家在軍中的勢力清除大半,但劉家在幽州經營百年,根深葉茂,和其他的世家大族的姻親關係盤根錯節,尤其是最近七八年裡劉家棄武從文,配置了眾多的士子文人,這些都讓楚王深深忌憚。”

李昀深深歎了口氣,劉子謙看了看顧先生,嘿然一聲:“楚王一直看不慣我們劉家,拚了命的打壓,眼看著在戰場上博了一輩子的老爺子們都老了,拉不開弓,上不了馬,年輕一輩,卻被楚王壓著不許進軍營。這打仗可和讀書不一樣,沒見過血的人,哪怕他兵書讀的再好,上了戰場那也是個雛兒,除非天縱之才,否則隻能誤了將士的性命,劉家也是沒辦法,才不得不養上些讀書人。”

他歎了口氣:“可是,幽州這個地方,沒了兵權,就沒了和人掰腕子的底氣。顧先生你說的那些,看著厲害,卻不過是紙糊的老虎,中看不中用。若是楚王不管不顧起來,帶著兵馬圍了劉府,我們也隻能任人宰割而已!”

“舅舅!”李昀麵上痛苦,嘶聲喚道。

“劉大人說的不錯,不過,時移世易,若是十年前,劉家如此狀況,楚王一定不會放過劉家。現在,世道不同了,楚王的野心也不同了,他不敢這麼粗暴的對付劉家,否則,他將得罪幽州的世族,壞了在幽州的讀書人中名聲,失了幽州的民心。這對於誌奪天下的楚王來說,失大於得,他不敢動手。”

“你說了這一通,還沒說到我們將軍的事情上,囉囉嗦嗦的,你快說怎麼救我們將軍?”章奎耐心告罄,眼睛瞪得銅鈴一樣。

“所以,我問世子楚王待他可有反常,如果楚王真的失了神智,一心隻圖痛快,先滅了劉家,他這些日子一定會先安撫住世子,若是這樣,事情就壞了。可他沒有,待世子依然冷冰冰,王庭裡的官職也沒有變化,顯然他沒有預備對劉家下手。以劉家的分量,除非雷霆一擊,一舉鏟除,慢吞吞地蠶食是傷不到劉家的根本的,楚王他更明白這一點。”顧先生看都沒看章奎,繼續分析。

“穆將軍的事情奇怪就奇怪在這一點,楚王既然不準備對劉家動用雷霆手段,眼下韃靼人又虎視眈眈,整個幽州軍中,最熟悉韃靼人且百戰百勝的隻有穆將軍一人,他不應該動手除去穆將軍啊。”

劉子謙最熟悉劉家的處境,知道顧先生沒有說錯:“是這個道理。”

看了一眼李昀,有些話便沒有說出口:“穆宣昭再怎麼得楚王提防,他也隻是姓穆不姓劉,他支持的是世子,不是劉家,楚王再怎麼厭煩世子,世子都是姓李的,是他們李家的血脈。既然楚王不敢拚著傷筋動骨地除了劉家,在這當口突然除了穆宣昭,劉家恐慌之下,勢必要拚著魚死網破,也要在軍中安插人手,這樣一來,楚王和劉家都討不了好,怎麼著楚王都是坐了近三十年王位的人了,這點賬他還是能算得出來,的。”

“難道要除去穆將軍的不是父王,而是另有其人,是三......弟。”李昀握緊了拳頭,眼眸裡悲涼一片,最後一個字極輕極輕的吐了出來。

“是了,一定是他,除了穆將軍,最受益的就是他了,賤人生的賤種,果然隻會使些鬼蜮伎倆。”劉子謙醍醐灌頂,咬牙喝罵。

“那李季將軍是怎麼回事,難道三弟敢背著父王調兵遣將擅殺大將,他的膽子未免太大了。”

“你再說一遍,李季在包圍穆府時候的表現?”顧先生指了指傳信使。

傳信使連忙又說了一遍,並且在顧先生的連連追問之下,將李季帶的兵馬人數,拿的兵器,兵馬的氣勢,以及是積極進攻還是消極防守,所有他能想到的細節都說了一遍。

“三公子的膽子如何,老夫不清楚。曹側妃的膽大妄為,肆無忌憚,老夫不止一次地領教過了。你們也都聽到了,李季雖然心胸狹窄,可他能讓楚王視為心腹,掌著楚王的親兵——西林軍,他領兵的本事還是有些的。如果,楚王真的要除去穆宣昭,一定不會這麼倉促。”顧先生對著世子李昀淡淡說道。

“曹側妃......,三弟......,父王糊塗了......”

“世子,現在既然知道了不是楚王要除掉穆將軍,你一定要搶在他們前麵見到楚王,將此事稟報上去,擅殺大將,密謀調兵,這那一樁都能讓他們不得翻身。”劉子謙興奮地站了起來,想好了要讓劉家的人,上表彈劾曹側妃母子,將他們徹底打落塵埃。

“世子,你此去見王爺,先說穆將軍受了賊人圍擊,受了重傷,其他的看王爺的麵色,酌情敘說。”顧先生沒有劉子謙的信心,以他看來,楚王爺對曹側妃母子的偏寵或許是出於寵愛,但他們也是楚王對付王妃和劉家的一把刀,除去劉家之前,楚王必定舍不得拋棄這把趁手的刀。

“顧先生,如此大好機會,怎麼能夠放棄?”劉子謙不滿地喝問。

“劉大人,世子與王爺除了有君臣之彆,還有......父子之情,和三公子之間有著兄弟手足之情。如果王爺有其他的打算,世子再咄咄逼人,那就徹底地壞了父子之間的情意。”

“嘿,楚王那有一點父親的樣子。”劉子謙不屑地道。

“舅舅。”

“劉大人,楚王對世子可以不慈,甚至三公子對世子也可以不恭敬。可是,世子對楚王不能不孝,對三公子不能不友愛,尤其是麵對著幽州世族士子的時候,世子的名聲一定要對上至孝,對弟友愛。”顧先生斬釘截鐵的說道。

劉子謙聽了半懂,擰起了眉頭,章奎是聽到他們說到穆將軍,才強忍著聽了下來,至於裡麵的深意,他卻是一點也不在乎,也聽不懂,隻有世子李昀深深地閉了下眼睛,恍然憶起顧先生教他讀《左傳》——鄭伯克段於鄢的話語:“麵對著母親的偏心,鄭伯一直隱忍不發,對弟弟的要求全都滿足,讓他驕奢猖狂,最後,占了大義的名聲,一舉擒滅了他。”

而他李昀的處境比鄭伯要艱難多了,他不能落下一點忤逆父親的把柄,孝悌的名聲是他最好的選擇。

“舅舅,你先回府,先不必理會這件事。”

“章統領,我在城外有處彆院,你待著兵馬先留在那裡。”章奎待要出言反駁,李昀舉掌止了他的話:“那裡既臨著驛道,又有水有糧,且地勢易守難攻,你們駐紮在那裡,糧餉不用發愁。而且,此時幽州、冀州局勢動蕩,你們不能回冀州。”

“你不用說了,穆將軍既然命你們聽從我的指揮,你不得再有異議,聽命行事,明白嗎?”

“屬下聽令。”章奎咽下一口氣,抱拳低頭行禮。

李昀對著顧先生、劉子謙點了點頭,按下機關,出了密室,披了一件暗藍色的半舊披風,向著楚王的正院而去。

劉子謙麵色變幻了片刻,對著顧先生施了禮,抬腳向外走去,不想,顧先生嗬嗬一笑:“劉大人,且等一等,我還有些話要說。”

“顧先生,劉某既然應了世子,一定說到做到。”劉子謙以為他要再叮囑幾聲,不由嗆聲道。

“劉大人守諾之名,遍傳幽州,顧某怎會懷疑這些?”顧先生笑著搖了搖手,劉子謙麵色緩了些。

“眼看著近了年關,又鬨出了這些事,實在掃興。但是,這過年一定要熱鬨,聽說劉大人家新養了班唱南邊戲的家班,個個嗓音美妙,詞曲華美,是幽州獨一份兒,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饞。”

“原來顧先生也愛聽戲。”

“嗬嗬,劉大人,獨樂了不如眾樂樂,排一出新戲,請幽州有名望的人士過府聽戲如何?”顧先生笑著建議。

“什麼新戲?”

“父慈子孝的大戲,如何?”

...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