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一封信

2017-06-30 作者: VS淬火真情VS
第三十章 第一封信

第二天中午吃飯前,宿舍裡最後一批新兵也已經到位。 23US.最快四十個人,分彆來自東北吉林、山東日照和張明遠所在的城市,人數相當,年齡相當,素質相當。中國人喜歡用地域來分離人群,部隊尤其是這樣,雖然上級明令禁止拉幫結派、認老鄉,可地域的差彆還是讓這間宿舍很自然的分成了三個群體,特彆是在發生利益矛盾的時候,群體的概念就會顯得格外明晰。

新兵連之初,給張明遠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兩件事情,一是疊軍被,二是吃飯。

當過兵的人都知道,疊軍被是一項基本技能,為了能疊好軍被,大家采用了不同的方法。具體流程歸納如下,先是壓,簡單的說就是把厚厚的棉被壓實、壓薄,實到棉絮無任何的空間,薄到棉絮無任何的彈性,做到這兩點絕非易事;壓好了就是量,要找到被子打折的線,無論是三折被還是四折被,每個人的被子上都會有油筆留下的六條線;其次就是疊,疊軍被的工序不亞於做美食,點、線、麵,三者都要完美體現。七點五公分,被子疊好後的厚度。每天早晨,分隊長李衛國都會不厭其煩地檢查每一個人的背包質量,口中不停地教訓著:”軍被,不能有褶,隻能有棱,要讓蒼蠅在上麵都扒不住才行。”他從不用尺子量,而是用鋼筆,鋼筆的長度就是七點五公分。如果背包質量不合格,會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把拉開,”重新疊!”

長時間以來,張明遠的心裡一直有一個疑問,當兵是來打仗的,不是來學做家務的,被子能不能疊好跟是不是好兵有什麼關係嗎?等有一天他也成為了一名老兵,他才明白為什麼要讓新入伍的新兵疊被子,部隊有句老話,在家看內務、出門看隊伍,這是一種軍人士氣的體現。除此之外,在張明遠看來,疊軍被還是一種軍隊特有的管理手段,當你用勁渾身的力氣,長時間與一團棉花較量的時候,你身上原有的那些性格上的棱角會隨著你的汗水一起滴落在軍被上,張明遠姑且稱之為”以柔克剛。”

部隊裡的吃飯堪稱一絕,新兵連裡的吃飯更是奇葩。固定的時間、固定的時長、固定的模式、固定的菜譜、固定的牢騷。一個連隊一個食堂,一個班一張桌子,十五分鐘,從值班員喊”坐”,開始吃,到值班員喊”起立”,放下手裡的碗筷,用時十五分鐘。

北方海濱的冬天即使到了下午也是陰冷潮濕,操場上一隊隊的新兵正在走著隊列,入伍快一個星期了,新兵們的訓練科目除了基礎的隊列訓練,就是體能訓練,這讓張明遠覺得很不以為然,與學校裡的軍訓相比,也就是要求嚴一點、時間長一點。張明遠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覺,完全是因為他有一個好身體,再加上高中、大學參加過兩次軍訓,所以他對於這種常規訓練還是得心應手的。

此刻,張明遠正斜靠在食堂操作間後的牆根假寐,享受著冬日黃昏前的那一縷最後的陽光。幫廚,是每一個當兵的人都經過的勤務,從早晨六點就來到食堂,先是打掃食堂的衛生,飯堂和操作間的地麵要拖出來,所有的餐桌、凳子要擦出來,接著就是在炊事班老班長的帶領下,準備早餐,稀飯、饅頭、自製鹹菜,一個都不能少,等這一切都忙完,也就到了早飯的時間,表現得好,除了能得到炊事班老班長的口頭表揚,如果運氣好的話,還有可能得到老班長格外獎勵的煮雞蛋,因為在當時,按照新兵連的夥食標準,每名新兵每天隻能吃到一個雞蛋。十五分鐘後,早餐完畢,接下來就是幫廚最忙碌的時間段,刷不完的鍋碗瓢盆,洗不完的蘿卜土豆,還要去連隊菜地摘菜,去豬圈喂豬,所有的事情都要在一個上午的時間裡完成,這一個上午彆說是休息了,連坐下的機會都沒有。等你坐下的時候,也就是中午開飯的時候,依然是十五分鐘,所有的地麵、碗筷,再洗刷一遍。當樓上的戰友們都在午休的時候,幫廚的又在準備下午的飯菜,如果順利,下午四點鐘以後就是最清閒的時候,你會感到渾身就像是散了架一樣,隻想找個地方睡覺。

“明遠,彆睡了,”同樣是幫廚的陳金軍揭開了張明遠扣在臉上的作訓帽。陳金軍,和張明遠來自同一個城市,兩人年齡相同、性格相仿,而且是住上下鋪,新兵連兩個人的關係最要好。

“怎麼,老班長又安排活了?”張明遠連眼都沒睜。

陳金軍蹲在他的身邊,“明遠啊,今天乾什麼壞事了?”

“看你這話問的,你應該問我今天乾什麼好事了,”張明遠調侃著,“來這兒半個多月了,你看見我乾過好事嗎?!”

“上午在食堂的儲藏間,你是不是偷偷拿了兩根火腿腸?”陳金軍一臉的得意。

張明遠終於睜開了眼睛,“行啊,二子,眼睛夠賊的,”陳金軍因為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大家給了他一個外號——陳小二,“那叫偷嗎,那叫順!”張明遠邊辯解著,邊從作訓服口袋裡摸出了兩根已經揉搓得發皺的煙卷,一根叼在自己的嘴上,一根遞給了陳金軍,“來,賄賂賄賂你,堵堵你的嘴,火腿腸已經讓我吃了,想訛人,現在就剩煙了,愛抽不抽。”

陳金軍索性在他身邊坐下,也不伸手接煙,“彆後悔啊。”

張明遠看著他臉上洋洋自得的壞笑,就覺得有事,“行,二子,當了半個月的兵長能耐了,是吧?我還就告訴你,哥從小就是嚇大的,不抽是吧?”張明遠說著又把煙揣回口袋。

“我剛才回了趟宿舍,碰上文書,他剛從上邊回來,說是信到了,”陳金軍不緊不慢地說著。

可張明遠聽他這麼說,心裡漸漸緊張起來,入伍後的第三天,他就給王瀅去了一封信,掐算時間,估計這幾天回信也應該到了,張明遠的目光斜睨著陳金軍,目光中露出一絲焦急的等待。

陳金軍有意吊足他的胃口,話頭避開正題,“你說等晚上,文書把信一發,兄弟們得多高興啊,有父母的,有朋友的,”陳金軍把臉轉向他,“哎,明遠,你說會不會有對象寄來的?”

這一句話就把張明遠的心揪了起來,行,你陳小二真行,甭問,話裡有話,這次麻煩了,真讓這小子抓住軟肋了。可張明遠畢竟是張明遠,他心裡著急,可表麵上卻不屈服,他無奈地笑了笑,慢慢從口袋裡把那根香煙又摸了出來,輕輕地用手捋直。

陳金軍看出了他的意思,也不明說,而是摘下自己的作訓帽,從裡麵摸出一支已經擠扁的香煙叼在嘴上,顯然擺出一副你張明遠給我煙我也不抽的架勢。

張明遠無語了,看來煙是不行了,“小二,做人要厚道,崩管是誰的信你也給人家不是,這次人家的信落到你手裡,下次你就不怕你的信落到人家手裡?!”張明遠邊說著邊給陳金軍點上煙。

張明遠這些一半硬一半軟的話根本就沒起作用,陳金軍偏著頭湊在火機上點上煙,毫不猶豫地回答了一句:“不怕!”

張明遠徹底敗了,“行,那你先讓我看看信。”

“火腿腸,”陳金軍不依不饒。

張明遠立即站起身,拉起一個褲腿,兩根火腿腸赫然露出。

“你怎麼把火腿腸藏襪子裡?”

褲腿隨即被放下,“彆廢話,信呢?”

陳金軍從褲兜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信封,張明遠一眼就認出了信封上那娟秀的字體,他的心跳立即加快。“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陳金軍把信封晃了晃。張明遠二話沒說一抬腿就拔出了兩根火腿腸。

張明遠一把就搶過了信,陳金軍也知趣地走開。對,就是她的字,一股溫馨的暖流立即充滿全身,信封上的每一個字好像都在衝著他微笑,一如王瀅的那雙憂鬱而明亮的眼睛。

那時候手機還沒有走進普通人的生活,通信,就成了軍人與外界聯係溝通的主要手段。每一個當過兵的人都會寫信,也會收到信,在眾多的信件中,唯獨收到自己女友寄來的第一封信時的心情最為特殊,也最難忘。

陽光慵懶地灑在軍營的這個角落裡,遠處操場上戰友的訓練聲不時傳來,食堂屋頂上的煙囪已經冒出嫋嫋的炊煙,年青的戰士偎依在寂靜的牆根,他的心隨著手一起輕微地顫抖,他的目光留戀地注視著每一個字,偶爾,戰士的臉上會浮現出幸福的笑容。信,把愛人的片片情誼都融入字裡行間,戰士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每一個字,就像是觸碰著愛人的指尖。在這樣一個軍人的世界裡,信就顯得尤為彌足珍貴。

張明遠終於不舍地把信放下,他的眼前又浮現出王瀅的臉龐,他的耳邊仿佛又聽到女孩的喃喃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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