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新聞聯播

2017-06-30 作者: VS淬火真情VS
第三十一章 新聞聯播

晚七點,幫廚完畢的張明遠和陳金軍急匆匆地走進了活動室。 23US.最快晚七點到七點半,對於新兵連而言,是新兵們能看電視節目的唯一時間段,能看的而且是僅能看的節目就是新聞聯播,新聞聯播對於這些毛頭小子的吸引程度不言而喻,無論想看不想看,你都得必須看。新兵連看電視的概念與家裡看電視完全不同,在家裡,你可以采用任何一種個人喜好的方式和姿勢,但在新兵連裡,姿勢隻有一個,馬紮一個,上體保持正直,尤其是腰杆要挺起來,眼睛還要瞪大。時間雖然隻有三十分鐘,但足以讓人感到腰酸背痛。但這種坐著的姿勢並不是每天都采用的,在許多因素下,如果碰上連長、指導員心情不好,就會采取站軍姿的方式看新聞。

當張明遠和陳金軍走進活動室的時候,他們看到一百多個戰友看新聞的姿勢既不是坐,也不是站,而是蹲。當過兵或參加過軍訓的人都知道,軍隊裡的蹲是一種比較痛苦的姿勢。

張明遠和陳金軍對視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了後悔的神色,後悔幫廚回來早了。可再後悔也已經晚了,兩人無奈地蹲在了自己的分隊裡。

電視機調成了靜音,隻有畫麵在播放著,值班員十四分隊長宋金貴正在隊伍裡來回遊弋,他鷹隼般的目光時刻注意著每一個可能晃動的新兵,“都挺起來,”他的聲音嚴厲,“你彆讓我看見你動啊,一個人動就加一分鐘,把眼睜開,彆看我,看電視!”

蹲,是一種比較另類的姿勢,渾身所有的力量都無法使用,你能做的就是享受體重因為重力帶來的對腿腳的壓迫。一般情況下,五分鐘,腰背部開始發酸,支撐腿腳尖開始疼痛,十分鐘,上體開始出現前傾,有的人開始麵露痛苦,十五分鐘,痛苦期來到,腰背還好說,關鍵是支撐右腳的腳趾,你恨不得腳趾頭沒有長在自己的身上,這個痛苦期大概需要十分鐘,大約到了二十分鐘後,你就不疼了,原因很簡單,你的腳趾頭已經麻木沒有知覺了。

張明遠就到了痛苦期,他緊咬著牙關,眉頭微皺,兩眼瞪著電視機,儘量不去想腳上的疼痛。忍受身體上的痛苦,是每一個軍人必須要學會的,軍人每天都在挑戰著自己的生理極限,無論是站、是蹲。時間,什麼時候過得最慢?忍受痛苦的時候,你會清晰地感到一秒鐘是如此的漫長。張明遠儘量把注意力放在新聞畫麵上,國內新聞、國際新聞,熬過去,就到了天氣預報。在張明遠的記憶裡,新聞聯播和天氣預報之間是要插播廣告的,估計當時在播放廣告的時候,蹲著的人都在用不同的形式和語言在心裡表達著憤慨,咒罵做廣告的商家沒事找事,怨恨電視台利益熏心,以至於張明遠退伍很多年後都保持著這樣一個習慣,凡是在這個時間段播出的廣告商品,他一律不買,無論是手表還是酒品。慶幸,慶幸九十年代末的廣告市場還不是那麼繁榮,如果放到現在,廣告裡插播新聞、插播電視劇,這幫新兵非得瘋了不可。

就在這種煎熬中,張明遠卻學會了做一種其他人一般不會做的事情,他用眼角的餘光在欣賞著周圍人的姿勢和表情,大部分新兵都在堅持著同樣的動作,兩腿微微顫抖,兩手痛苦地扒在膝蓋上,上體不由自主地輕微晃動著,麵部的神情各具特色,雖然他臉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我的痛苦是建立在你們的痛苦之上的!

“新聞好看嗎?”天氣預報之後,宋金貴終於開口說話了,所有的人都知道,痛苦就快要結束了。

“好看,”新兵們大聲回答著,他們在做著最後的堅持。

“嗯,不錯不錯,”宋金貴的臉上浮現出笑容,“士氣很高嘛,既然大家這麼想看電視,那我們是不是接著看下去?哦,對了,焦點訪談,一定好看,”宋金貴的這幾句話讓所有的人都心生憤慨,沒有人想把這種堅持當成娛樂。

宋金貴當然明白新兵的心思,他看著新兵們目光中流露出的無聲抵觸,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彆說我不講民主,嗬嗬,回答我,你們想不想看,業吃還是撓?”宋金貴是河北唐山人,每次說yes、no都會帶出濃重的唐山口音。

所有的新兵齊聲爆發出響亮的回答,“撓——”宋金貴也知道新兵們都在模仿他的口音,但他並不生氣,反而很高興,因為在他看來這種模仿就是親和力的一種體現,張明遠喊完“撓”,隨即在心裡又默默地補了一句:“我撓死你!”

“好,我同意,”宋金貴的回答很是讓人心慰,“但是……”他的目光掃過大家,“但是我要提問,就剛才大家看的新聞,提出兩個問題。”所有的新兵把目光都投向了他,“你,起立,”宋金貴伸手一指。

張明遠仍在繼續著自己中獎的傳奇,他咬著牙、忍著疼痛立即站起身,“到!”他的回答乾脆有力。

宋金貴滿意地點了點頭,“兩個問題,如果你回答正確,隊伍立即解散,如果回答錯誤,你們就要再繼續蹲十分鐘。”張明遠感到自己的背上投來的戰友們殷切的目光。

“請用一句話分彆概括國內和國際形勢,每句話不超過十個字,”宋金貴伸出了一根手指。

暈,包括張明遠在內所有的人都立刻產生了這樣的感覺,沒有想到宋金貴竟然能提出這樣古怪刁鑽的問題,剛才蹲著的時候,沒有人會留意新聞裡在說什麼,即使是留意了,電視機調成了靜音,也不可能知道在說什麼,完了,看來隻能繼續蹲了,算哥們兒點背,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想法。

隻有一個人並不這樣想,這個人當然就是站起身回答問題的張明遠,多年的中學生涯磨練出了他的反應能力,多年的中獎幾率提升了他的應變能力,他的腦子在飛快的旋轉,宋金貴臉上的笑容在加深,他的手伸向了桌麵上的茶杯,悠閒地吹了吹漂浮在水麵的茶葉,享受地喝了一口。

“國內形勢一片大好,國際形勢十分亂套,回答完畢,”張明遠流利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宋金貴口中的茶水還沒來得及咽下去,隨即就被張明遠的答案嗆得噴了出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張明遠。所有的新兵被這句出乎意料的回答驚呆了,他們懷著不同的忐忑心情,有的人想哭,有的人想笑,有的人哭笑不得。

坐在活動室後麵椅子上一項不苟言笑的少校營長徐建國不經意的露出了微笑,他衝著站在前麵的宋金貴微微點了點頭,隨後把目光投向了張明遠那略顯稚嫩的後背。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分隊的,分隊長是誰?”宋金貴笑著問道。

“我叫張明遠,隸屬十三分隊,分隊長是李衛國,”張明遠答道。

宋金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張明遠的回答雖然無厘頭,但自己提出的同樣是無厘頭的問題,這種回答簡直無可挑剔,“同誌們,張明遠的回答對不對,也吃還是撓?”他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就是這種笑容,讓所有蹲著的新兵看到了希望,每一個人爆發出了響亮的回答:“也——吃——”整間活動室震得嗡嗡作響。

新兵們的表現讓營長徐建國都露出了笑容,他衝著宋金貴擺了擺手。早就憋不住的宋金貴也爽朗地笑出聲來,“好,全體都有,起立!”

新兵們心裡的興奮衝刷著身體上的疼痛,他們或咬著牙或呲著牙站起身。

“張明遠,”宋金貴又喊了一聲。

“到!”

“起首歌。”

“是!”

“各分隊帶回宿舍,自行解散。”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預備,唱——”張明遠起歌的聲音很是響亮,至於他為什麼會選擇唱《國歌》,原因已經不言而喻。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新兵的雄壯的歌聲隨即響起,一隊隊新兵邁著整齊的步伐魚貫走出活動室,隻有宋金貴臉上的遲疑一閃即逝,隨即也露出笑意,無奈地搖了搖頭,低聲說了一句:“小兔崽子。”歌聲在整棟樓內回蕩著。

新兵們都立刻了活動室後,營長徐建國忍不住大笑起來,“老宋,怎麼樣,服了吧。”

宋金貴無奈地搖著頭,“人才呀,嗬嗬。”

“所以我說,現在的兵可不像咱們那時候那麼單純了,有知識、有頭腦,怎麼帶好他們,咱們可真得好好琢磨琢磨啊,”徐建國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李衛國,這個張明遠軍政素質怎麼樣?”

一旁的十三分隊長李衛國立即一個立正,“是個好兵,”隨後聲音一軟。“但也是個刺頭。”

徐建國點點頭,“好,隻有刺頭才能成為好兵,拔刺!”

回到宿舍裡的新兵們立即表現出了另一麵,他們把帽子和武裝帶工整地擺放在床鋪上。

“我說哥們,還真有你的,”張明遠立即被幾個新兵包圍上了,大家七嘴八舌地稱讚著張明遠剛才充滿睿智的回答,張明遠順勢見竿子就爬,“過獎、過獎,嗬嗬,小意思、小意思,這不算啥,想當年……”

就在張明遠噴著唾沫星子講述自己光榮革命史的時候,他無意中感到宿舍的角落裡有一個眼神讓他渾身不自在,他的餘光注意到,在牆角那張床的上鋪坐著一個人,蓋廣,來自東北吉林。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