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分彆

分彆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當風塵仆仆的喬治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愛瑪還以為是她出現了幻覺，不禁眨了眨眼睛，她覺得不過一月未見還不至於思念喬治到這個程度。

喬治大步走進來，隨手把馬鞭扔給身後的仆人，一把摘下帽子拿在胸前，微微躬身，額前的卷發微微淩亂，聲音有點沙啞：“抱歉，來不及提前告知就登門拜訪。我是喬治肯特拉，十分感謝您對我妹妹的照顧。”話是對托馬斯先生說的，但是喬治眼角一直在看坐在沙發上的愛瑪，確認愛瑪看起來並沒有受傷消瘦之後，喬治偏過頭對達西先生打了個招呼。“菲茨威廉，好久不見，你看起來還不錯。”

樓梯上的托馬斯先生聳了聳肩：“確實有些意外，不過我隨時歡迎您的到來。”托馬斯先生剛剛收到仆人的告知，他先讓仆人請喬治進來，整理了一下儀表匆匆從樓上走下來，甚至沒來得及通知達西先生和愛瑪。他打量著喬治：“看來您趕了很長時間的路，那麼，您是否要先梳洗休息一下？”

喬治用手向後攏了攏頭發，露出飽滿的額頭。“非常感謝，我確實非常需要這些，不過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先和妹妹說幾句話。”

這一點托馬斯先生和達西先生完全可以理解。達西先生簡潔地和喬治打了個招呼，就上樓去了，把客廳這片空間單獨留給久彆重逢的兄妹。

在幾句話的時間裡，愛瑪已經確定這不是自己的幻覺，然後立馬想起了她做過的事情，在喬治開口的前幾秒，又驚又喜地撲進了喬治懷裡：“哥哥。”

喬治確實又是擔心又是生氣，幾次想過要好好讓愛瑪反省一下自己，剛才在外人麵前不好教訓愛瑪，隻剩下兩個人的時候臉就板了起來。但是話還沒出口，就見愛瑪眨著澄澈的眼睛又驚又喜地迎過來，甜甜地叫了一聲哥哥。喬治故意板起的臉下意識露出一下笑容，張開雙臂抱住了柔軟可愛的妹妹。喬治又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愛瑪雙頰帶著健康的紅暈，由於托馬斯太太的熱情她甚至還微微吃胖了一些。喬治知道她雖然遭遇了危險但是並沒有怎麼受到傷害，氣也就消了不少。不過還是嚴肅地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的不滿。

愛瑪被喬治打了個措手不及，本以為算賬的時候還早，怎麼也要等到她回去約克郡再說，沒想到喬治突然出現，關於認錯的稿子還沒擬好。她默默盤算著先岔開話題，是等喬治去洗漱休息的時候再把稿子趕出來。關於這件事她對幾方的說辭都不同，怕說串了。

愛瑪打定主意，接著問道：“哥哥，你怎麼來了？”表情一點都不心虛，絕對不是為了轉移話題。

喬治又哼了一聲，不過他連夜趕來確實事出有因，不隻是因為擔心妹妹。他決定先說正事，算賬的事以後可以慢慢來。“去攔我的人都被抓住了，對你動手的這些人也全部落網。”

愛瑪第一反應是：“公爵動手了？”不是瞧不起現在大英帝國的警力，沒有受過專業訓練平時隻是抓抓小賊勸勸架的教區警官和槍法身手都是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逃犯真的有一定差距。但是愛瑪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話。“不可能，現在暴露出身份對他沒有一點好處，隻會讓我們和布朗先生都對他有所警惕。”

喬治揚起了一邊的眉毛。“公爵？”

看樣子喬治沒有接到愛瑪最近讓仆人帶去的那封密信，應該是路上錯過了。“斯卡特警官背後的人是公爵的手下，他可以用我們手中的資料扳倒布朗先生，再用當年的事控製你徹底投入他的陣營。”

喬治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這位大人胃口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不錯，不過這次他也許會消化不良。”愛瑪還是很疑惑最初的問題。“如果不是公爵，難道是警方抓住的所有人？”

“在戰場上犯有叛國罪的犯人不隻是作為普通的通緝犯被警方通緝，軍方也有專門處理的部門。這些人還夠不上叛國罪主犯資格，他們隻是受到了牽連，所以雖然有備案偶爾也會去查找一下，沒有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儘力去找。”

愛瑪臉上困惑的表情就像陽光下的雪迅速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擔憂。這算不上是一個好消息。“一直沒能捉到但是突然出手了嗎？”

喬治明白愛瑪的意思。“他們這次不惜暴露也要公然追殺我，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了。”不過這說明不了什麼，也許在更早之前公爵就暗中動手腳了。

愛瑪微微眯起眼睛。

喬治緊接著道：“我看到你信裡說的那個什麼警官的事，怕他們問不出消息對你下手。”這才是喬治來真正的目的，一位幾乎可以算是孤苦無依的和犯人有仇怨的小姐，在犯人不肯開口的時候是一個物美價廉的籌碼，否則就算是這些人被抓了喬治也不需要這麼著急趕來，他擔心妹妹的性命會被用來交換情報。當然，一般人的複仇不至於牽扯到女性，不過自從知道這些人就是當初殺害老肯特拉夫人的那一批時，喬治就對他們的人品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愛瑪覺得這不大可能發生。“我們現在知道幕後指使者是公爵了，對他而言現階段收付肯特拉家比徹底鬨翻好得多。”

愛瑪說的有理，如果喬治幸運地收到了最後一封信，他應該就不會這麼拚命地趕來了。“理智告訴我我應該鬆一口氣，因為不至於生命受到威脅，但我還是感覺到了危機。”

愛瑪點頭。“我估計我們要提前準備的事有很多。”

晚餐時分，洗漱之後小睡了半個下午的喬治神采奕奕地出現在了餐桌旁。擺脫了亂七八糟的胡茬，淩亂的頭發和滿是風塵的衣服，喬治看起來完全是一個體麵的貴族。如果他想，他還是可以很討人喜歡的。至少容易被取悅的托馬斯夫婦這樣覺得。

喬治說著，忽然想起來一件事。轉向達西先生。“菲茨威廉，沒想到這次這麼湊巧，你和愛瑪相遇了。難得你們是在路上遇到的嗎？”

愛瑪頓時一驚。看來喬治對她報喜不報憂的習慣了如指掌，這是在詢問第三方來證實。她一邊小心不要被喬治發現，一邊努力用眼神向達西先生求助。根據這些天她對達西先生的了解，不涉及原則問題達西先生還是很願意對她寬容一些的。

達西先生清咳了一聲，剛想開口，餘光瞥到愛瑪像一隻小動物一樣可憐巴巴地盯著他。達西先生原本準備說的實話說不出口了。他希望喬治知道真相之後可以多約束愛瑪，但是愛瑪的樣子又讓人狠不下心來。他含糊地點點頭。兩人可以算是在路上遇到的，雖然那時愛瑪沒有出聲叫他，後來爬到房間才表明身份。

喬治察覺達西先生神情有異，轉頭看去，正好看到愛瑪低下頭優雅地把食物放入口中。雖然沒看到什麼，但是喬治本能地覺得有什麼不對。他狐疑地在愛瑪和達西先生之間來回看了幾次。他當初對達西先生的誤會已經被愛瑪解除了，當時愛瑪說起整件事的時候還是非常坦蕩的，這讓喬治有點放心也有點失望。放心的是妹妹沒有把這當一回事也就沒有受到傷害，失望是他私心覺得達西先生是他最認可的妹夫人選，而愛瑪看起來沒有一點這方麵的意思。是他的錯覺嗎？雖然沒有眉目傳情肢體接觸，但喬治覺得這次見麵兩人之間的關係親昵了不少？他試探著道：“這件事還沒解決，我需要儘快帶愛瑪回約克郡，明天上午就要告辭了。”

托馬斯先生覺得有點遺憾。和一板一眼的達西先生待得太久，猛然遇到思想非常活躍不拘小節的喬治，有點舍不得他離開。“哦，真是太遺憾了，我本想給你介紹我的實驗。”

喬治笑道：“等這件事情解決我會再來拜訪，當然，約克郡也隨時歡迎您。”他和托馬斯先生說著話，眼角卻一直在注意達西先生。果然，達西先生表情不多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驚訝和不舍。

如果不是現在真的不是關心情感問題的好時機，喬治一定會抓著達西先生喝酒直到把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問清楚。鑒於時期特殊，喬治在心裡記了一筆，準備先把最棘手的事情解決了再說，這件事先不管了。

有喬治在場，加之離彆在即，愛瑪和達西先生並沒有如平日裡一樣坐在一處交談。愛瑪和滿臉慈愛不舍的托馬斯夫人聊天。達西先生則拿起了一本書，心不在焉地邊看邊聽喬治和托馬斯先生的對話，半天才翻過一頁。

沒有什麼娛樂活動的夜晚，人們睡覺總是比較早。喬治、托馬斯先生和托馬斯太太開始往客廳外走之後，愛瑪和達西先生也起身準備回休息的房間。

愛瑪回去有正事，達西先生理智上非常理解，但是情感上還是十分遺憾這段朝夕相處的時光過於短暫。他心裡告誡自己，已經尊重愛瑪的意誌不插手此事，沒法幫太多的忙，更不能在這樣關鍵的時刻用感情問題讓愛瑪煩惱。她現在麵臨著這樣的危機，應該沒有心情或者時間考慮情感問題。因為要克製著不流露出難舍難分的情緒，達西先生表情有點僵硬，聲音聽起來也硬邦邦的。“在外時間太長，我也應當回德比郡了。”頓了頓，他挑了一句最安全也是他認為現在最實用的分彆詞。“路上小心。”

愛瑪腳步一頓，也克製著沒怎麼流露出對分彆的不舍。畢竟現在麵臨著危機，她不想在這個時候把達西先生卷進來。“我會的，您也一樣，路上小心。”

也許因為窗外透進來了紗一樣的月光，也許因為寂靜的客廳中兩人視線相交，心中都有不舍，這樣乾巴巴的話裡似乎也有著彆樣的溫柔。達西先生默默頷首。“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