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石和駱井又來到了華夏新村。這已經是最近這十多個小時內他倆第四次到這兒來了。
這一次來開門的是黃依琪。她的懷裡還抱著臧皓和黃依莉的女兒。
看到夏石和駱井去而複返，黃依莉微微一驚：“夏……夏警官？”
夏石單刀直入：“是你殺死了你的姐姐，對吧？”
“啊？”黃依琪輕呼一聲，臉色慘白。
緊接著，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夏石冷笑一聲：“後悔了？可惜法律不相信眼淚呀。”
黃依琪抽泣了一會兒，定了定神，才緩緩地說道：“我沒殺姐姐……”
夏石重重地“哼”了一聲：“還不承認嗎？”
“是真的……”黃依琪又哭了起來，“姐姐……她是為了救我……”
就這樣，她一邊抽泣，一邊開始講述這個悲傷的故事。
臧皓、黃依莉和黃依琪三人，是青梅竹馬的玩伴。
當年，黃傲為了跟親兒子臧皓多見幾麵，經常帶著黃依莉和黃依琪到臧家串門，寒暑假的時候，姐妹兩人甚至會住在臧家。
朝夕相處中，臧皓不知不覺地喜歡上了性格溫柔的黃依琪，而情竇初開的黃依琪對臧皓也有好感。
朦朧的情感，曖昧的關係，令人怦然心動的青春。
那一年，臧皓二十三歲，黃依琪十八歲。
那一年，黃依琪在等著臧皓向自己表白，而臧皓也確實做好了向黃依琪表白的準備。
然而有一天晚上，黃依莉卻突然問妹妹：“琪琪，你說阿皓是不是也喜歡我呢？”
黃依琪這才知道，原來姐姐也喜歡臧皓。
她和姐姐感情極好。為了成全姐姐的愛情，她決定放棄自己的初戀。
她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臧皓，主動退出了這場愛情遊戲。
臧皓覺得莫名其妙，還以為黃依琪喜歡上彆的男生了。
後來，黃依莉主動追求臧皓，兩人確定了戀愛關係。
臧皓決定跟姐姐交往，是不是因為姐姐和自己長相相似，他把姐姐當成了自己的替身呢？黃依琪無從得知，她隻是知道，在自己心裡，一直沒能把對臧皓的感情放下。
然而那又能怎樣呢？當天她為了姐姐的幸福而放棄追求自己的愛情，今天就更不會為了埋藏在心底的愛而去破壞姐姐的幸福了。
後來，臧皓的父親反對臧皓跟黃依莉戀愛。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黃依琪心裡竟然有些竊喜。
她在幻想著，如果姐姐跟臧皓分手了，自己和臧皓是不是就有機會重新開始呢？
有始無終的初戀，是不是就能得以延續呢？
可是，最終臧皓和黃依莉還是結婚了。這個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成為了她的姐夫。
一切似乎塵埃落定了。
黃依琪隻好在心裡默默地祝福著她所深愛的男人，以及她的姐姐。
然而他們三個的故事還沒結束。
黃依莉生下孩子後患上了抑鬱症，臧皓為此不勝其煩。有一晚他獨自到酒吧買醉，想要一醉解千愁，最後喝得爛醉如泥。
剛好那天黃依琪的一個同事生日，晚上大家陪她到酒吧慶祝，黃依琪也去了，因此偶然遇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姐夫。
黃依琪告彆同事，把姐夫扶到車上，想要開車送他回家。
然而臧皓卻吻了黃依琪。
“為什麼？琪琪……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當時為什麼要避開我？”臧皓借著酒意，吐出了壓抑在心中十多年的話，“如果我們結婚了，一切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糟糕了，我們會很幸福的，很幸福的……”
黃依琪泣不成聲。
“阿皓……阿皓……”她把他緊緊地抱住，就像回到了十多年前兩人愛情萌動的時刻。
車外的世界，似乎停止了運動。
狹窄的車裡，兩人相擁而吻；兩人玉帛相見；兩人融為一體。
黃依琪一直在哭。她自己也不知道，這些眼淚是屬於和姐夫偷情的害怕，背叛姐姐的愧疚，還是遲到了十多年的愛情終於到達時所帶來的喜悅和感動。
在此之後，她和臧皓數次到星辰酒店偷情。
她從來沒有愛過，所以愛一旦到來，便傾瀉而出，無法控製；她從來沒有放下過，所以當愛終於到來，她宛若失而複得，再也舍不得放手。
那天晚上，兩人又相約來到了星辰酒店。
臧皓在浴室洗澡的時候，她卻收到了姐姐的短信：“我在你和阿皓的手機上安裝了定位軟件，現在你和阿皓都在星辰酒店吧？我在我家天台等你。半小時後如果沒有見到你，我就跳下去了。”
黃依琪大吃一驚，對浴室裡的臧皓說了句：“我有急事，先走了！”便匆匆離去。
她快步前往華夏新村，驚慌失措之中，沒有發現臧皓跟在自己後麵。
夏石聽到這裡，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講述：“你強迫你姐姐跳樓，就是為了跟臧皓在一起？”
“我沒有強迫姐姐跳樓……”黃依琪淚如雨下，把剛才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姐姐是為了救我……”
……
當黃依琪氣喘籲籲地來到天台時，遠遠就看到姐姐坐在天台的邊沿。
“姐姐，你乾嗎呀？”黃依琪著急地說，“你過來呀！”
黃依莉回頭向黃依琪看了一眼，冷冷地說：“老公都被你搶走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呀？”
黃依琪“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了出來：“姐姐，對不起……我……嗚嗚……對不起呀……我再也不見他……你過來……求求你……嗚嗚……”
“是嗎？”黃依莉的語氣仍然十分冰冷，“那你過來，扶我一下。”
黃依琪以為姐姐願意原諒自己，連忙站起身子，走到天台邊沿，把姐姐扶起。
然而此時，黃依莉卻突然掏出一把水果刀，直指著黃依琪，恨恨地說：“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男人，你卻偏偏那麼賤，要勾引自己的姐夫？為什麼呀？”
黃依琪又是害怕又是內疚：“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黃依莉拿著刀子向黃依琪步步緊逼，“賤人，去死呀！去死呀！”
黃依琪一邊倒退著走向天台邊沿，一邊顫聲說道：“不要……不要過來……”
夏石聽到這裡心中一凜：“駱井所聽到黃依莉死前周圍的說話聲，原來不是黃依莉說的？”
他一邊想一邊向駱井看了一眼，卻見駱井臉色如常，似乎早已知道事情就是這樣。
再說當時，黃依琪退到天台邊沿，不慎一腳踩空，差點兒就要掉下去了。
她不禁輕呼了一聲：“啊？”
黃依莉從來沒有想過要逼死妹妹，隻是想要嚇嚇她，以發泄心中的怨恨。此時她看到妹妹失足，不假思索地大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妹妹的手臂，想要把她拉回來。
然而黃依琪在慌亂之際，本能反應地胡亂揮動手臂。她如此一揮，黃依莉便失去了重心，雖然把黃依琪拉了回來，自己卻往下直墜。
“啊——”
駱井最後聽到的那聲嘶力竭的慘叫，就是黃依莉發出來的。
看到姐姐墜樓，黃依琪呆住了，大腦一片空白。
直到聽到姐姐落地時那“砰”的一聲巨響，她才回過神來，失聲大叫：“姐姐！”
接著，她跪倒在地，不知所措。
剛好此時臧皓來到天台，看到跪在天台邊沿的黃依琪，以為她失手把黃依莉推下了樓。
於是他馬上下樓取走了黃依莉屍體上的手機。
當然，這些事，黃依琪並不知道。
此時，黃依琪講完了。
夏石向滿臉淚痕的黃依琪看了一眼，心中輕輕地歎了口氣。
黃依莉墜樓案，至此真相大白。
……
“黃小姐，你跟我回公安局做一份詳細的筆錄吧。”
“嗯，我回房間換件衣服。”
“嗯，我幫你抱孩子吧。”
夏石接過孩子，隻見她正在熟睡之中。
她睡得十分安詳，並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在一場錯愛中成為了犧牲品，也不知道自己已永遠失去了母親。
“她本來是有機會救黃依莉的。”駱井冷不防說了一句。
“什麼？”夏石向駱井看去，一臉不解。
駱井接著說：“隻是，那一刻，惡魔占據了她的心。她為了能跟自己深愛的男人在一起，放棄了自己的姐姐。”
“到底什麼情況呀？”夏石一頭霧水。不是已經真相大白了嗎？
“你自己看看黃依莉死亡現場的照片。其中一張照片拍到她的手，她的兩隻手掌都有鐵鏽。還記得天台東麵的邊沿、即黃依莉墜樓的地方有一根生鏽的水管吧？黃依莉為什麼會摸到這根水管呢？”
“難道……”夏石向黃依琪所在的房間的房門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是的，黃依莉把黃依琪拉回來後，因為失去重心而墜樓，但她沒有立即掉下去，而是吃力地攀著天台邊沿的水管。那一刻，黃依琪完全可以把黃依莉拉上來。但她猶豫了，就在她猶豫的這兩三秒間，黃依莉體力不支，鬆開了手，掉了下去。正因為這樣，所以我在聽到黃依琪因為失足而發出的輕呼聲的四五秒後，才聽到黃依莉墜樓的慘叫聲。”
夏石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還隱藏著這樣的一節，不禁怔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當時她肯定馬上就後悔了，可是那又能怎樣呢？她的姐姐，再也回不來了。”
夏石輕輕地歎了口氣。那一刻，他不禁想到了曹植的《七步詩》。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
與此同時，黃依琪在房間裡換衣服，當她看到衣櫃中所掛著的姐姐的衣服時，不禁又想起了姐姐，想起了她和姐姐小時候的事。
那時候她隻有五歲，姐姐也才十歲，兩人還住在百壽村。那天傍晚，父母外出未歸，兩人便爬到屋頂玩兒。屋頂邊沿的瓦片上長著青苔，黃依琪踩到青苔，腳一滑，往下墜落，幸好她抓到了屋頂的邊沿，暫時沒有掉下去。
“姐姐……救我……”
黃依莉連忙走過來，緊緊地抓住了黃依琪的手腕，想把她拉上來。
“琪琪，不要怕，姐姐救你……”
“姐姐……不要放開我……嗚嗚……”事實上，她們所住的是平房，屋頂離地麵隻有幾米高，黃依琪哪怕掉下去也不足以致命，但她仍然十分害怕，“救我……姐姐……”
黃依莉當時畢竟隻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力氣不大，她感覺自己的雙手快要斷掉了。但她始終死死地抓住妹妹，沒有放手。
最後，她把黃依琪拉了上來，自己卻因此脫臼。
“姐姐……”
黃依琪想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又一次淚如泉湧。（檔案1-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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