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塵埃2

戰士條件反射地扣動了扳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扳機扣來竟有幾分吃力，不過他這把槍下的亡魂不說幾百，也有幾十了。

槍聲響起，少尉早已背過身去，他知道，這一槍下去，他們都得完，可他還是沒想到，上尉會這麼決絕，他本以為演戲到此為止的，沒想到還真開槍了！

一周前，他們在這裡抽煙，上尉給他講了一個逼真的夢，夢中，上尉的兄弟被血洪衝走，他卻隻能眼睜睜在岸邊看著，接著地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他的兄弟被卷了進去，在被淹沒之前，還不斷朝他喊道：“不要相信那個人！一定殺了他！記住，殺了他！”

那時少尉才算明白，上尉是主動要求過來的，因為那批失蹤者中的那個連長正是他夢中的親兄弟，而這個夢的時間恰好就在那個連長遇難的當天晚上。雖然關於這個夢的描述極具影響力，可他們還是付之一笑，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因為他們都是無產階級的戰士，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反而是要打倒的。

可現在少尉隻覺全身出了一身冷汗，身後傳來一個人倒地的聲音，他閉了閉眼睛，木已成舟，而接下來的將要麵對審判的人將換成上尉和自己。他很想知道為什麼，終於鼓起勇氣問上尉道：“為什麼？就因為一個夢？”

“一個夢殺不死人。”上尉點起一支煙，兀自又道：“卻殺了我兄弟……”

“不論如何，你兄弟都已經成為過去，和他又有什麼關係？你兄弟又不是他殺的！”少尉有些憤怒。

上尉卻毫不在意，悠然吐了一個煙圈，“生死由天不由我，這句話可不是我說的。”

少尉極力抑製住自己的憤怒，他無法想象上尉在這樣不負責任的行為後還那麼悠然自得，“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夢，或許你兄弟指的是另一個人，另一個幸存者，或者說，如果，是我呢？”

上尉知道少尉說這樣的話是為了讓他內疚，他笑了笑，在月光下注視著少尉道：“你永遠也想象不到，一個夢會有多逼真，逼真到使你懷疑，這東西究竟是個夢，還是已經發生過的現實？”

“我曾試過很多方式想要忘卻，可它卻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想甩都甩不掉，你當然不懂這種感受，特彆是當我得知我兄弟真是死於血洪的時候！你怎麼解釋？”

少尉被問住了，他也點起一支煙抽了一口。這時一支分隊趕了過來，不由分說就將上尉和少尉拘捕起來。原來，這個分隊不屬於這裡，而是連夜護送專家過來問詢白少塵的隊伍，專家終於來了？

“是誰給你們的權力？”為首的專家看上去很年輕，他有些氣急敗壞道，想罵什麼卻又罵不出來。

“命令是我下的，和他沒關係，要抓抓我就行。”上尉冷冷道。

專家甩了甩手，“就算把你們全槍斃了也沒用，你們根本不知道你們做了些什麼！”

就在這時，黑暗中傳來幾聲痛苦的咳嗽聲，眾人皆是心中一驚，因為聲音傳來的地方，正是白少塵倒下的地方。

少尉回過頭去，卻見白少塵緩緩站了起來，以手捂胸，有些痛苦，但更多的是迷茫和不明所以，完全不像是中了槍的樣子，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出於本能地紛紛舉槍瞄準白少塵。

白少塵痛得沒法說話，步態蹣跚地往前走了幾步，嚇得眾人接連退了幾步，如果不是少尉一個勁地讓大家彆開槍的話，恐怕早就眾槍齊射了。

“你到底是人是鬼！？”那個年輕專家哪見過這勢頭，就差被嚇得跪下了，雖然有聽說過有些犯人槍決的時候一槍沒死，可也沒見過這種還能好端端地站起來的人。

白少塵又往前走了幾步，少尉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似得也朝眾人叫喊：“彆開槍，千萬彆開槍！”

不知為何，少尉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總覺得眼前的白少塵在尋死，或許他正盼著眾槍齊射呢！他莫名覺得，白少塵似乎在對他笑，這笑說不出的陰邪、瘮人，難道他真的變成了鬼？亦或這一切都隻是自己的幻覺？

當夜的場景真可以載入史冊了，一個被槍決了的犯人，逼得一群手握槍械的軍士連連後退，上尉兀自大笑起來，這笑將少尉的喊話徹底壓了下去，他像是突然發瘋了似得朝眾人喊道：“快開槍啊！你們在等什麼！開槍！”

情勢一時十分危急，還好這些戰士個個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沒有專家的命令，他們也不敢擅自開槍，這時少尉在慌亂中掙紮了出來，他用身體擋在白少塵前麵，因為他似乎想明白了，原來打出去的是沒有彈頭的空包彈！這種子彈沒有電影裡渲染的那麼神奇，在近距離還是具備一定殺傷力的，因此造成了白少塵的短暫昏厥和氣短。

有那麼一秒，他以為上尉真的要殺了白少塵，可現在轉念一想，這隻是一種意在屈服犯人的非常規手段，上尉畢竟也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審訊專家，怎麼會犯這種荒誕至極的錯誤？所以一定是他安排槍決的戰士使用的空包彈，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白少塵這個人絕對不會是敵特，他是真的想死！

“都彆開槍，剛才槍決用的是空包彈，他還活著！”少尉極力喊道。

誰知，這時上尉竟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得對他咆哮道：“你知道那個夢我每天晚上都要重複無數遍嗎？你知道當我每天醒來的時候我兄弟的話仍然在我耳邊回蕩的感覺嗎？如果你真信得過我的話，趕快回頭殺了他！殺了他！”

上尉終於被人用槍托敲暈過去，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原來這一切都是鬨劇。專家連忙吩咐人將白少塵押到醫務室檢查，上尉和少尉則被分開收監聽候發落。

三天後，當少尉從監牢中被釋放出來的時候，他得知大尉已經被降職處理，而自己雖然沒什麼過錯，也被限令一天之內離開軍營返回原籍，他知道，這輩子他都不會再見到大尉，因為他們根本就連對方的姓名都不認識，而他更不可能再接觸到白少塵，這裡所發生過的一切，都已如往事隨風，雖然這些事已經在他心底結出了不小的心結。

這幾日來，他一直在很冷靜的思考一件事情，為什麼？為什麼大校會臨場變卦，他的反常反應，還有那個纏繞著他的夢，等等等等……

這一切也就像一個夢一樣，沒有邏輯到荒誕的地步，他知道，或許這個心結也將纏繞自己一輩子了。

在走之前，少尉決定回到那晚槍決白少塵的刑場最後看一眼，他背著沉重的行囊，獨自一人走到刑場，這裡不再有穿透一切的月光。

他憑著記憶在戰士開槍的地方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那顆子彈的殼，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拾起放在手心，口中喃喃道：“我命由天不由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