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幽州騎軍

2018-04-14 作者: 烽火戲諸侯
第738章 幽州騎軍

橫水城六百騎就跟著幽州騎軍一路收取戰功,他們在離陽邊關以守城為主,雖然沒有參加過今日這種雙方騎軍多達三萬人的戰爭,但是小規模的遊騎接觸戰,這些年沒有斷過,隔三岔五就有發生,堪稱薊州一流精銳的橫水城騎軍斥候沒有如何落下風,但是哪裡敢想象殺北莽蠻子就跟六七月間割取麥子一樣簡單?作為薊州老卒,跟北涼一樣是邊陲重地,薊北將士自有其多年沙場磨礪而出的那股傲氣,所以當前些年聽見顧劍棠嫡係將領出身的蔡楠,帶著整整六萬大軍出現在北涼邊境上,竟然在遇到隻帶了一萬騎軍南下的老涼王後,無一人敢言戰!

據說那蔡楠甚至膝蓋發軟地頭一個就跪下了,搞得帶了六萬兵馬是跑去給那徐驍檢閱似的,這場鬨劇在薊州和京城私底下都廣為流傳,隻是讓外人想不通的是,得了“六萬跪”將軍綽號的蔡楠既沒有被朝廷兵部斥責,甚至總領北地軍政的大柱國顧劍棠好像也沒有覺得有何不滿,蔡楠的官帽子依舊戴得紋絲不動。

這一戰過後,薊北橫水城總算是明白了,徐家三十萬邊軍統稱徐家三十萬鐵騎,真正的騎軍大概在十二三萬左右,主力皆在涼州以北,其中步軍為主的幽州不足兩萬騎兵,然後隨隨便便讓一個原本“籍籍無名”的北涼新人鬱鸞刀拉出來一萬騎,又以己方不足三千的傷亡,“隨隨便便”做掉了一萬兩千多北莽騎軍!橫水城六百騎的主將在返程途中,實在忍不住好奇,跑去跟那位滿身鮮血的年輕鬱將軍套近乎,小心翼翼問了個問題,詢問北涼邊境騎軍是不是都跟他鬱鸞刀的幽州萬騎,一樣的鋒芒無比。鬱鸞刀先是搖頭。那名橫水城騎軍頭目如釋重負,然後鬱鸞刀笑著說涼州騎軍比幽州騎軍要強很多。

那位自認麾下六百騎個個都算精銳的薊州老騎當時就崩潰了。最後鬱鸞刀又說他們北涼邊軍中有個說法,算上北莽北涼和離陽的兩遼,整個天下也許能有一百多萬的騎軍,但是天底下的騎軍歸根結底隻分為三種。

“北涼鐵騎是一種,天下其它騎軍是第二種。”

那橫水騎軍頭目就徹底納悶了,“還有一種?”

鬱鸞刀當時笑眯眯說道:“就是嚇得蔡楠六萬大軍都跪下的那支騎軍,人數不多,就一萬。”

那薊北老騎吞了吞口水,沒敢搭話。

當時鬱鸞刀輕聲感慨道:“你們薊州不懂,離陽也不懂,因為趙家祖上燒了高香啊。”

橫水城騎軍頭目更不敢說話了。

衡水六百騎四周,是那些不論沙場廝殺還是大勝而歸都保持沉默的幽州騎軍。

在戴著生根麵皮的徐鳳年秘密見過衛敬塘後,在橫水城外守候的鬱鸞刀親自陪同徐鳳年返回銀鷂,此時幽騎都已正大光明地入城,接管銀鷂軍政一切事務。

沙場果然是最好的磨刀石,早先僅是因為相貌太過俊俏而惹眼的鬱鸞刀,如今還是英俊非凡,但是身上已經有一種鐵血冷厲的氣質,渾然天成。

徐鳳年輕聲道:“幽州葫蘆口那邊不容樂觀,以一萬對兩萬,殺敵一萬二,傷亡不過三千,你這場實打實的大捷算是一場及時雨啊,你這個‘同’將軍頭銜也可以摘掉那個字了。以後幽州不會有人質疑你的帶兵能力。這場兩軍奔襲的接觸戰,說不定還可以被後世兵家視為經典戰役。”

鬱鸞刀平靜道:“但是這種無關大局的勝利……”

徐鳳年搖頭道:“雖然離陽朝廷那邊會視而不見,甚至會刻意壓製一切薊北戰況,但是對我們北涼是個好消息,幽州守軍也需要這樣的勝利。”

鬱鸞刀眉頭皺起,“戰馬糧草都不缺,可是一萬騎中能夠馬上奔襲葫蘆口的兵力,這場仗打下來,也就隻有六千,不過可以一騎三馬。但是現在問題在於,北莽不但已經知道我們的意圖,而且都能夠做出應對,怕就怕顧劍棠那邊繼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者衛敬塘應該很快就要丟官,總掌薊州大權的袁庭山,甚至完全可以讓雁堡李家的那六七千私兵來接防橫水銀鷂,到時候衛敬塘就連死守橫水城都難了,朝廷和薊州這個機會都不會給他的……”

一直耐心聽鬱鸞刀講述的徐鳳年突然側頭,看著這名幽州軍中資曆最淺的年輕將領,笑著不說話。

嘴唇乾澀滲出血絲的鬱鸞刀轉過頭,以為有什麼不妥,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龐。

徐鳳年收回視線,微笑道:“鬱鸞刀,幽州需要你這樣既能打硬仗勝仗又懂廟堂規矩的將領。”

鬱鸞刀猶豫了一下,很認真說道:“很高興能夠在薊北看到王爺。”

徐鳳年點了點頭,說道:“薊州本來就不是我們北涼的地盤,是死是活讓離陽折騰去。可惜衛敬塘是不會答應跟我們回幽州的,否則我都想把他綁去了。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稍作休整,養足精神,去葫蘆口!”

鬱鸞刀嗯了一聲,沉聲道:“當時戰事結束,末將就已經將四百名斥候遊騎都撒出去,一方麵是防止那些零散逃竄的北莽騎軍生出是非,另一方麵是爭取最大程度盯著顧劍棠的東線。從這兩天得到的消息來看,郎寺恩殘部已經沒有再戰的決心,隻顧著逃回大本營怎麼跟北莽東線大將解釋這場大潰敗。就算北莽膽敢再度抽兵投入薊北,給他們的戰馬多出兩條腿,這幫蠻子也趕不上我們的腳步。”

鬱鸞刀很快補充了一句,“不過北莽最東線那邊還是有幾個名將的,北莽皇帝一年四季都要巡遊,王帳按時節稱為春夏秋冬四‘捺缽’,北莽四個年輕人獲此殊榮,

拓拔菩薩的大兒子是四人中的春捺缽,剛剛成為南朝幕前軍機郎的領袖,種神通的兒子是夏捺缽,此次是幽州先鋒大將。北莽最東線上則有秋冬兩捺缽,都不是回離律和郎寺恩可以媲美的出色將領。如果是這兩人中的一個帶著精銳騎軍趕來,會相對棘手一些。”

說到這裡,一直給人溫文爾雅儒將感覺的鬱鸞刀也忍不住罵道:“顧劍棠的東線大軍都隻會吃屎嗎?!”

徐鳳年忍俊不禁道:“行了,離陽從來都是這副德行,錦上添花都彆指望,咱們啊,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按照他們會落井下石來做打算。”

暮色中,鬱鸞刀一臉憤懣陰沉點了點頭。

當天深夜,始終沒有泄露身份的徐鳳年在收到海東青飛速傳遞來的一份諜報後,讓糜奉節找到還未卸甲休息的鬱鸞刀,告訴他“臥弓城被北莽先鋒大軍一日攻破”。

鬱鸞刀腳步匆匆來到徐鳳年臨時居住的原銀鷂將軍府一座偏院,徐鳳年坐在石凳上,等到鬱鸞刀走近後,抬頭說道:“明早出發,帶上那六千騎。其餘一千多受傷較重的騎卒先暫時留在銀鷂,之後不管是北莽後續騎軍來襲,還是那個袁庭山下絆子,直接離開銀鷂,返回幽州!”

鬱鸞刀點頭道:“末將這就去下令。”

突然從背後傳來一句話,“我陪你們一起去葫蘆口外。”

鬱鸞刀猛然轉身,神情複雜至極,有震撼,有憂慮,但更多是驚喜!

徐鳳年揮了揮手。

糜奉節等到鬱鸞刀離開院子,憂心忡忡道:“王爺,這麼做真的合適嗎?”

徐鳳年沒有說話,開始閉目養神,一直枯坐到天亮。

拂曉時分,徐鳳年睜開眼,不知為何臉色極其沉重的鬱鸞刀按時來到院中,言辭間有請罪的意思,說大軍啟程可能要耽擱一個時辰。徐鳳年問他何事,鬱鸞刀欲言又止,就是不說。徐鳳年皺著眉頭凝視著這個在薊北一役中光彩四射的年輕將領,不管是大軍疾馳數百裡的“貪功冒進”,還是強行軍中的有條不紊,不論是到戰場的突入時機和角度,還是之後的拉扯戰線和“放縱”敵騎逃離戰場,以及到最後擴大戰果的咬尾追殺,“鬱家得意”都證明了哪怕在名將薈萃的北涼,一樣有他鬱鸞刀一席之地!

鬱鸞刀死活不願說出原因,那火冒三丈的徐鳳年就要跟著鬱鸞刀去親眼看一看了。

徐鳳年餘地龍糜奉節樊小釵四騎,跟在鬱鸞刀和兩名副將在內的二十騎身後,由一騎幽州斥候帶頭,出城向東北方位策馬狂奔了半個時辰。

沿途都是硝煙四起一片狼藉的堡寨村落,雖然這一線不在北莽兩萬大軍的行進路線上,但是大戰後回離律和郎寺恩潰散殘部有接近千餘人,這些散兵遊勇哪怕對上四五十幽騎都會望風而逃,但是橫水以北的那些沿河小村莊就遭了災,橫水六百騎這幾日不斷外出追剿,但是一股股二三十的莽騎在初期的驚慌後,不斷彙合,其中就有一支人數達到兩百的北莽騎軍,跟橫水騎軍有過一場硬碰硬的遭遇戰,雙方都損失慘重。而且在塞外大漠,彆說幾百騎幾十騎,就是千騎萬騎,隻要一旦遠離城池關隘,那就真是大海撈針了。鬱鸞刀的四百騎精銳斥候跟北莽騎軍在野外相遇後,並不主動出擊,隻負責刺探軍情,而莽騎敢跟橫水騎兵開戰,但是看到那些佩涼刀負輕弩的幽州騎軍後,就算人數上占有絕對優勢,也是主動退讓遠遠逃散,大體上是井水不犯河水,不過若是幽州斥候遇上小股莽騎,順手賺些戰功,鬱鸞刀和軍中副將校尉都對此沒有異議,多殺幾個北莽蠻子還需要理由?

但是鬱鸞刀今天之所以如此沉默,是因為一伍的五人斥候,除了先前偵探到的諜報,隻有一騎返回銀鷂城帶了個最新消息,這個消息甚至都稱不上有半點分量的軍情。那名斥候說他們在城外一個村子遇上了六十騎北莽蠻子,按照北涼斥候條例,以一伍對一標,己方隻需要傳回消息就可以,因為數目懸殊,不會擔負那“不戰而退之罪”。何況這伍剛從更北返程的幽州斥候,本就不該與北莽那些騎軍作戰,而是需要馬上回到城中,將收集到的軍情遞交給騎軍大營。鬱鸞刀除了那名伍長擅自主張違抗條例而生氣,心底更多是一種無奈,在最重軍律的北涼,那四騎斥候極有可能連先前掙得的那點戰功都保不住,鬱鸞刀更不知道如何去跟就在幽州騎軍中的北涼王去彙報。涼幽邊軍中,戰陣退縮、謊報軍情和殺良冒功是三大板上釘釘的死罪,但各類違抗條例,也是緊隨其後的死罪。

幽騎副將石玉廬瞥了眼隊伍後頭那古怪四騎,對鬱鸞刀輕聲說道:“四名斥候肯定已經戰死了,事後如何上報?”

鬱鸞刀流露出一絲罕見的痛苦神色,“據實上報。”

作為幽騎四百斥候首領的範奮若是在薊北戰役之前,聽到這種冷血的混賬話,早就對主將鬱鸞刀破口大罵了,但是一場仗打下來,幽州騎軍上下都對鬱鸞刀敬佩至極。範奮小聲道:“鬱將軍,就不能通融通融?大不了咱們不計他們先前的那份戰功,隻上報一個‘路遇大隊莽騎,四人戰死南歸途中’?”

鬱鸞刀默不作聲。

騎隊疾奔入那座臨河的村子,隨處可見村民的屍體,本該有四五十戶人家的村落早已雞犬不留,唯有村外幾株枝乾彎曲的楊柳,正在這個本該萬物生長的初春時分,吐露著那幾抹綠色。

在莊子北方一座村舍前的曬麥場上,他們看到了一家老幼五口人慘死的屍體,兩名老人被北莽戰刀砍死在門口,那名本該去田間播種春麥的莊稼中年漢子,死後還攥緊著鋤頭,他兒子的頭顱就在他眼前,那具幼小的無頭屍體離著他娘親更近些,婦人被剝光了衣服,給北莽騎軍糟蹋後,四肢被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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