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章 不甘心你又能怎樣?

2017-11-12 作者: 何時秋風悲畫扇
95章 不甘心你又能怎樣?

柳向陽貓腰直上,眼前卻倏有劍光劈落,沒有刁鑽的角度,也沒有花哨的技巧,很簡單的直接劈落,乾淨利落得像是在劈柴。

嗯,就是劈柴。

退而複返的李汝魚,隻是簡單的劈劍,精氣神皆在劍上,眼中沒有柳向陽,也沒有繡春刀,隻有那一柄有數個缺口的長劍。

世間萬象,我隻一劍。

這便是夫子的道。

電光石火間,柳向陽腦海裡瞬間湧出十數種方法,可發現沒有一種方法能夠輕鬆避開這一劍再反擊,要麼退,要麼硬撼。

柳向陽毅然決定硬撼。

終究隻是個十四歲少年,能有多少力道?

繡春刀橫撩而上。

鏘的一聲,刀劍相交。

柳向陽眸子裡湧起駭然之色,李汝魚手中長劍竟然沒有被自己崩飛,反倒是繡春刀上傳來陣陣力道,手心發熱。

這劍法……有點詭異。

不假思索,繡春刀往下一沉,旋即就欲反手斜撩李汝魚的右腰。

下一刻,柳向陽心中便無奈苦笑。

李汝魚的長劍倒彈不過一尺,又是那樣簡單直接的一劍劈落,驚心的是,中間沒有絲毫停頓,長劍兩次劈落的軌跡幾乎厘毫不差。

渾然天成!

教導李汝魚學劍的人,絕對是位劍道大家——甚至宗師,斷然不會比徐曉嵐差多少。

而自己已經來不及退,隻能被動的舉刀硬撼。

刀劍相交,長劍劈落。

一劍又一劍,周而複始,根本不給柳向陽變招的機會。

柳向陽如陷泥濘,苦不堪言。

明明自己比李汝魚更強,卻因為一步錯而步步錯,落入這個被動挨打的局麵,讓人好不憋屈,偏生隻能眼睜睜的承受這種難堪。

君子旗提槍站在橋頭,看著這一幕,對胳膊被北鎮撫司緹騎砍了一刀,已經無力再使用弩箭的花小刀說道:“這小子貌似隻會這一招啊。”

花小刀苦笑,“大龍頭你是知道的,我就箭射的準,這些方麵我看不懂門道。”

君子旗乾笑了一聲,“其實我也看不太懂。”

李汝魚此刻已進入忘我之境。

眼中無刀,甚至也沒有了劍,隻有一個念想:

就算麵前是座山,也得給我劍開鐵石。

連綿不絕的七劍之後,握刀的手已有些酸澀的柳向陽終於忍無可忍,這樣下去何時是個儘頭,胸中萬千能耐卻被這簡單一劍封絕。

趁著又一次刀劍相交,借力矮身,一個懶驢打滾,遠遠的退了開去。

李汝魚嘴角扯了扯。

沒有追擊,反而迅速後退了三步。

旋即長劍後拖,極富節奏感的踏出很小的半步。

踏出第二步,很小的一步。

第三步,完整的一步。

第四步小跑。

身影跑動的李汝魚,如一條乘風破浪的魚,衣衫獵獵,宛如離弦之箭,除非箭碎人亡,否則無可阻擋。

小跑三步成疾跑。

第八步、九步,成狂奔之勢。

第十步踏地,躍起。

便有寒光炸裂,宛若一池秋泓橫空,映照著烈日,光彩絢麗,驚豔了長阪橋眾人的眼簾。

說時遲那時快。

從柳向陽懶驢打滾,到李汝魚躍起出劍,柳向陽才剛起身起身站定,正欲不由分說狂奔衝殺,李汝魚的劍卻已似秋泓在胸前。

柳向陽眼中的少年,血肉寸縷如灰,飄散著消弭,最後隻剩下一具猙獰的骷髏,空洞的眼眶裡是血色的焰火。

毫無道理可言的幻象。

殺意狂暴。

柳向陽頹然喟歎一聲,繡春刀落地。

柳州有個少年,生於寒門,母親早逝,父親是個窮酸儒,一輩子也沒經手過幾張會子,更彆提續弦的事情,少年饑寒交迫著度過了苦難童年,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下,也喜歡上了詩書文墨。

符祥年間,柳州有個讀書人,曾拜於舊時兵部侍郎徐曉嵐門下,高中一甲探花,衣錦還鄉榮歸故裡,少年在人群裡看見鮮衣怒馬,大紅繡球身掛的探花郎在萬眾矚目下遊街,從此魚躍龍門走入權貴圈子,少年心中便有了個夢想。

科舉中第,光耀門楣。

少年有才,比酸儒父親強了太多,偶有詩詞之作,酸儒父親便會高興的四處宣說,回到家裡心滿意足喝著廉價老酒,饕餮大醉時不忘喃語,柳州柳家少年郎,他日禦風盛朝堂。

符祥七年。

少年郎終於長成,自恃胸懷滿文墨,鄉試無不中之道理。

誌在必得的少年苦熬三日,文章耀鄉鄰。

然而發榜卻名落孫山。

少年不屈,越發努力,家道貧寒,入夜無燈,便鑿開破舊土牆,借用鄰居家的羸弱燈火看書,這一看又三年。

女帝登基,永安元年,少年又舉鄉試。

命運給他開了個大玩笑,依然落第,然而柳州販鹽榷商家裡那位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胸無點墨的紈絝,卻輕舟過萬山,過了鄉試。

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傍晚,少年聽見喝花酒歸來的紈絝公子笑說,柳向陽那賤民的文章確實不錯,能讓本公子輕鬆過會試。

那一天,少年才知道原來世界和自己想的不一樣。

少年在雨裡蹲了一夜。

第二日回家,少年將家裡所有書籍付之一炬,推開絕望的酸儒父親,毅然而絕然的拿起僅存的銅板,去鎮上買回了一柄舊刀。

少年練刀,意欲起功名於軍伍。

道理在權貴那個可望不可即的圈子裡,是被愚弄的借口,你們說可以說,但我們不必聽。

少年想和這個世界說說道理。

那麼,先用刀和你們打招呼,如此世界才能聽見自己的聲音。

然而生活給他開了個大玩笑。

被柳州徐家大小姐看上的少年,以為人生終於要迎來嶄新天地,卻不料喜當爹,頭上一片青青草原,隻能打落牙齒吞血水,選擇了原諒。

而相應的補償,是柳州北鎮撫司一總旗,後調任矩州百戶。

自此,少年便活在柳州徐家如地獄一般的陰影裡。

一天天發黴、生蛆。

昔日少年郎已成中年,內心最黑暗的地方,依然藏著想和這個世界講講道理的憤懣,全部身心皆於職事,夢想著去臨安,終有一日,或會成為獨尊北鎮撫司的正三品都指揮使。

那一天,自己可以提著刀給徐家講講道理。

給當年那個紈絝公子講講道理。

然而這一切,都在那個橫空出世的少年驚起的那一道秋泓下破碎。

柳向陽心如死灰,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

心在這一刻先身體一步死去。

深深的歎氣。

這人生,真是個無聊,向陽而生,活在陰影,又是個多諷刺的名字啊……

驚鴻閃沒。

柳向陽閉上雙眼。

紈絝公子沒死,不甘心。

敗柳婆娘沒死,不甘心。

我不甘心!

若能活著,我必捉刀,告訴臨死前的他們,柳州少年柳向陽,從沒屈服過。

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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