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6章 翩若劍仙

2018-07-23 作者: 何時秋風悲畫扇
486章 翩若劍仙

崇島的劍魔城到臨安,總共不過六百裡的路程,隻不過大涼的東海無窮無儘,沿海城市反而有些荒僻。

鬆江縣便是如此。

若非獨孤在崇島建立劍魔城,那座小島隻會更荒僻,就算如此,崇島甚至也不如臨安郊野的一個小鎮,除了劍魔城,其他地方幾乎沒有人煙。

嘉興縣,則是崇島到臨安的必經之地。

過了嘉興,再有一日半的功夫,就能走入臨安郊野。

相對於崇島和鬆江縣,嘉興縣簡直就是天堂,隻不過嘉興縣和臨安這些大城一比,又差了許遠。

李汝魚和阿牧住在嘉興。

時間很充裕,一則女帝沒有要求自己在什麼時候去見她,二者李汝魚也沒什麼事,是以便打算在嘉興小憩一兩日。

休整身心。

當然都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麼……

初嘗雲雨,食髓知味,已沉淪其中不可自拔,於是李汝魚才知道原來書中寫的市井坊子說的什麼一夜七次不可信。

但一夜五次還是可以。

好在年輕。

除了第二日下樓腳有點軟走路有點飄,倒也沒其他不適。

好在下樓的時間很少。

甚至於連下床的時間都很少,秋末冬初,還是被窩裡的錦衾玉兔暖身暖心,李汝魚索『性』便墮落幾日——也是幸福幾日。

此處日字,應為動詞。

冬初天涼,晨光極晚,錦衾裡的阿牧如狸貓蜷縮著,淺寐之中一臉小幸福,隱隱『露』出的脖子和胸前肌膚上,長著雜『亂』的紅痕。

極其嬌豔。

阿牧忽然睜開眼,看著穿得一身整齊的李汝魚,有些訝然,溫婉笑問:“要出門嗎?”

李汝魚從一旁拿起在嘉興縣城買的劍,點點頭,不著痕跡的道:“出去買點東西,你先休息,我稍後便回來。”

說完輕柔的對阿牧笑了笑。

出門。

看見李汝魚出去後,阿牧臉上的笑意收斂,一臉擔憂。

自己受傷之後不能提劍。

但不代表自己的感知退化,先前房門外有劍意凜冽,最終離開客棧,出城而去,顯然是有人來找李汝魚的麻煩。

李汝魚又不願意牽連自己,於是一個赴戰。

阿牧起身,卻一個趔趄。

疼。

被連續征伐的身體雖然享受了最為美好的感覺,卻要承受後痛,阿牧感覺自己連走路都困難,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可惡的小蚯蚓!

呃……

貌似不小。

……

……

嘉興外有座南湖,因地處嘉興城南而得名,尚有一座西南湖,兩湖相連形似鴛鴦交頸,湖中又常有鴛鴦棲息,因此又名鴛鴦湖。

鴛鴦湖由河渠彙流而成,上承長水塘和海鹽塘,下泄於平湖塘和長纖塘,四周地勢低平,河港縱橫。據史籍記載,高宗朝時期,這裡蘆蒿叢生尚無景觀,此後有一位儒雅地方官,在湖濱築賓舍以為“登眺之所”,鴛鴦湖逐漸成為『蕩』舟勝地。

鴛鴦湖和建康玄武湖、臨安西子湖,並稱為江南三大名湖。

縱然是三大名湖之一,可大冬天的,也沒幾個人冒著冷成狗的危險來遊湖——況且冬日清晨時候,湖麵籠罩著蒙蒙大霧不說,還起了黑霜,遊個鬼。

然而此刻卻有人在湖畔。

兩人,皆佩劍。

一男子一女子,男子頗有些英氣,五官極其剛毅,腰間長劍越發增添了一絲英雄俠氣,負手看著湖麵蒙蒙大霧,一語不發。

站在男子身畔的女子很美,在霧中顯得更美。

正是從臨安趕到嘉興的吳漸和龍鴛兩人。

龍鴛背對吳漸,看著來時路上,輕笑道:“冬霧連天黑霜遍地,李汝魚真會舍棄錦衾玉暖,跑到這來受死?”

吳漸冷笑了一聲,“他不來,阿牧就得死。”

李汝魚的劍道不錯,但阿牧卻已經不能提劍,一旦在客棧裡打起來,阿牧就會成為李汝魚的掣肘之處,隨時有命喪當場的危險。

儘管吳漸有其作為琅琊劍塚家主的風骨,不會恃強淩弱以阿牧威脅李汝魚,但一旦打起來,發生的事情就不可預知。

若是李汝魚妄圖逃跑,那麼帶著阿牧的他,絕對跑不掉。

除非他放棄阿牧。

李汝魚不蠢,知道該怎麼選擇。

龍鴛唔了一聲,有些不看好:“都說女子薄情,其實我看來,最是薄情人,當是天下男兒,又以寒門富貴者為甚。”

言下之意,李汝魚會不會薄情的人?

畢竟李汝魚從扇麵村出來,屬於寒門無誤,而且他現在在女帝麵前炙手可熱勢絕倫,未來的富貴不可想象。

且李汝魚還有個青梅竹馬謝晚溪。

謝晚溪懸名詠絮錄第一,豆蔻錄第一,論才華美貌在阿牧之上。

除去謝晚溪,如今民間已有傳聞,前太子儲妃張綠水之所以被廢黜,就是因為和李汝魚不清不白,要知曉,那可是太子儲妃。

當不輸謝晚溪。

李汝魚會為了阿牧來鴛鴦湖送死?

他若是活著回到臨安,在女帝庇護下不斷成長,以後娶正妻謝晚溪,加上仕途富貴,將來的三妻四妾之中,隻怕不乏阿牧這等姿『色』的絕世美人。

所以,李汝魚會不會薄情的任由阿牧自生自滅,他一個離開嘉興趕回臨安?

龍鴛想了想。

若是換做自己,隻怕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這條路。

畢竟來願望胡赴戰,有死在這裡的危險。

而就算活著,又沒有收益。

危險和利益,根本不成正比,完全沒有冒險前來一戰的理由。

吳漸哦了一聲,“你以為李汝魚是誰?”

李汝魚從扇麵村走進大涼天下人的視線中,就從沒有過逃避的先例,春風關無畏而站徐繼業,長阪橋再戰眾安堂,夕照山讀書而應戰嶽平川、趙驪,開封城外戰嶽單……

沒有畏懼過一次。

這是李汝魚的道,亦是他的劍道:無懼前行。

所以他會來。

而且會一個人來,絕對不會讓阿牧前來。

他若是死,至少阿牧可以活著。

從這一點來說,吳漸覺得如果李汝魚真的這樣做,值得自己敬佩——但這正是一個劍道需要的對手,隻有這樣的對手,才能磨礪自己的劍道。

才能更上層樓。

不上層樓,如何去劍魔城殺獨孤?

龍鴛不屑的輕笑了一聲,李汝魚是個什麼樣的人對他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汝魚這樣的人,絕對不會被自己培養出來的人魅『惑』。

一個身邊盈盈繞繞著無數絕世美貌女子的男子,怎麼會好男『色』?

所以,他得死。

不過,就憑自己這吳漸,真的能殺李汝魚?

龍鴦沒信心。

嶽平川,一馬平川永鎮北方的王爺,槍出生風雷,殺不了李汝魚。

趙驪,大涼乾王,天魔凶相伴生出世,手中魚頭槊近乎無敵,也殺不了李汝魚。

甚至還有更多。

嶽單、王重師、張定邊、解郭、王越……哪一個不是人傑。

然而無人得逞。

想到此處,龍鴦意味深長的道:“你這位琅琊劍塚的家主倒是年輕,劍道應隨著大涼武道的節節拔高,早已超越了當年有‘劍道何處有青山,琅琊莫愁誰無劍’之說的老家主了罷?”

龍鴦知道吳漸的劍道不錯。

然而他的真正實力有多高,龍鴛並不知曉。

可當年琅琊劍塚,因為吳扇之死,劍魔獨孤怒而拔劍,將琅琊劍塚殺了個屍橫遍野,導致這些年青黃不接,琅琊劍塚已有多年不曾出過劍道天驕。

吳漸冷哼了一聲,微微跺腳。

回答龍鴦的是一道劍氣。

一道劍氣從天而落,撕裂開大地之上的濃霧,如一道驚雷直指龍鴛頭頂百會『穴』。

龍鴛麵『露』苦笑。

拈指如蘭花,隨意的望空中揮了一揮。

那道劍氣便落入鴛鴦湖中,轟然巨響,湖中炸起一道十餘米高的水柱,四散而落後,水麵『蕩』漾著殘留的劍意。

絲絲縷縷,卻總讓人感覺有些悲傷。

龍鴛喲了一聲,翹起蘭花指,嫵媚無邊的嬉笑:“你這沒心沒肺的男人,這就要殺我嗎,就不怕我死後變成厲鬼天天纏著你。”

吳漸一臉頭疼,寒聲道:“我劍可否?”

龍鴛翻了個白眼:“劍不好。”

我還是喜歡你的槍,或者讓你喜歡我的槍,隻要你願意,隻要你喜歡,我攻守皆可。

吳漸難得理睬這個人妖,蹙眉:“王子喬怎麼還不來。”

龍鴛笑了:“該來的時候自然會來。”

吳漸咳嗽一聲,轉身看向來路,有些疑『惑』,李汝魚怎的還沒到,該不會赴戰或者赴死之前,還要和那個捧心女子再一次翻雲覆雨罷。

隨口問道:“王子喬是個什麼樣的人?”

龍鴛沒好氣的嗆了回去:“我怎麼知道,我又不認識王子喬,況且他一直在琅琊王氏,和你琅琊劍塚也算近鄰,你該不會沒見過他罷?”

吳漸一臉理所當然。

自姐姐吳扇死後,這些年自己就沒曾出過琅琊山,每日裡隻做一件事:練劍。

沒日沒夜的練劍。

畢竟自己的仇人的劍魔,那個天下獨孤求敗的劍魔。

苦心人天不負。

自己努力練劍多年,最終依靠腰間長劍,打敗了琅琊劍塚吳家所有同輩之人,成為當代家主,甚至於整個琅琊劍塚,劍道比自己高的,最多三人。

龍鴦隻好說道:“據人所說,王子喬是一位讀書人,才華橫溢博學多識,又善音律,尤擅雨笙。”

這是廢話。

琅琊王氏本就是書香世家,王氏子弟大多都是這副德行。

不過當年也是政治世家,在大燕朝之前,曾和那一個王朝的司馬氏皇室共治江山,天下的一半幾乎都在琅琊王氏的掌控之中,說其是古往今來第一世家也不為過。

當然,如今早已日暮西山。

先是被大燕太祖打得屁股『尿』流,又被大燕皇室不斷打壓,好不容易挨到大涼太祖黃袍加身,然而太祖又忌憚大涼趙室重蹈司馬氏的覆轍,依然選擇打壓琅琊王氏。

如今的琅琊王氏,遠遠不如陳郡謝氏和河東柳氏。

龍鴛繼續說道:“但王子喬也是位神仙中人。”

吳漸哦了一聲,“說說看?”

龍鴛苦笑了一聲:“我就知道這麼多,反正這個王子喬,很可能是文、道高人,不說聖人,至少也是聖賢之流。”

吳漸不屑的哼了一聲。

聖賢又若何,真要分生死,聖賢的嘴皮子和筆豪,能比得過劍,你那枚玉笙,遮莫能笙歌之中生神魔不成?

吳漸當然不信,就是當年建康秦淮河畔的畫道聖賢鐘鉉的事跡,吳漸也覺得是被流言誇大。

真要能畫馬渡河,那世人還讀書參加個什麼科舉?

給自己畫一座金銀山。

給自己畫無數美女。

豈非更快更實在?

所以女帝才要養劍。

管你什麼聖人還是什麼聖賢,我若有劍,皆可斬之。

說到底,世界是一個拳頭的世界。

誰的拳頭硬,誰就是道理,說的話就是規矩。

讀書人?

狗屁不是!

龍鴛看出了吳漸的不屑,暗暗歎氣,這是一介武夫的狹隘之處,他根本不知道一個真理:從古至今,無論有多麼強大的蓋世英雄,又或者是何等天驕縱世的人間君王,真正改變天下的,還是讀書人,而不是將軍的劍、君王的玉璽。

於是輕聲道:“李汝魚的劍,加上那位詩仙夫子的劍,很強吧?”

吳漸不言語。

李汝魚的劍道他並不覺得有多神奇,但是那位夫子,自己目前卻有所不及,這是不爭的事實,但這一次自己和李汝魚大戰之後,若能再上層樓,足以戰夫子殺劍魔。

龍鴦繼續說道:“既然很強,為何還有人要殺李汝魚?”

吳漸訝然,“不是那位趙室子弟的意思麼?”

龍鴦笑了:“何止那位趙室子弟,實際上不止你我和王子喬,還有更多人,除了蜀中和北方,整個大涼天下的世家,都想殺李汝魚。”

當然,得拋開河東柳氏和陳郡謝氏。

吳漸不解,“為何?”

龍鴛不介意給吳漸說一些道理,畢竟是自己喜歡的男人嘛,若是不懂風花雪月自己可以調教,可若是不懂天下大勢,那就真的隻能暖床神器。

可沒情趣也是沒勁。

道:“女帝要弱世家,而李汝魚這柄女帝之劍,很可能會被培養成兼國之人,屆時他一人獨掌大勢,會比當年的王琨還要強勢,一個王琨已經讓諸多世家的讀書人不滿,若李汝魚這樣的武夫兼國,你覺得世家的日子會好過?”

所以,天下的讀書人,其實都想殺李汝魚。

龍鴦繼續道:“所以這一次,明麵上隻有你和我,以及隨後會趕來的王子喬,實際上還有其他世家派來的人,當然,這些世家雖然是和趙室那位宗室子弟有約,但大家其實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殺李汝魚,不過是大勢所趨。”

頓了頓,“就算這一次殺不了,接下來的永貞四年的朝堂上,會圍繞著李汝魚展開一係列的爭鬥,目的隻有一個:李汝魚永遠也無法成長為兼國之人。”

聽到關於政治的事情,吳漸大感不耐。

正欲說一句關我鳥事,耳朵忽然微微動了動,盯著遠處濃霧裡,輕輕的按在了腰間劍柄上,不動聲『色』的道:“來了。”

龍鴛暗暗歎了口氣。

也就如此了。

吳漸其人,隻能作為一個很好的床伴,而不能作為開創未來的同伴。

可惜。

濃霧中傳來輕微的聲音。

是腳步踩在黑霜上的唰唰聲,很細微。

還沒看見人,吳漸卻先感受到了一股劍意。

一股充斥著快意和灑脫的劍意,仿佛從濃霧中踽踽而來的不是一位劍客,而是一位飲酒作詩的豪邁文人『騷』客。

有人負劍從濃霧裡走出來。

一身白衣,踏霜而來。

來者是位青年男子,眉清目秀嘴唇刻薄,此刻似乎已脫胎換骨,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男人才有的陽剛之氣。

舉手投足間,皆是男子魅力。

青年男子從濃霧之中,宛若仙人一般迤邐而來,白霧繚繞其身,又被劍意激『蕩』,如白雲一般飄搖流轉,又似大魚在霧海之中擺尾遊『蕩』。

端的是風姿神韻,人間無雙。

翩若劍仙。

劍氣縱橫『蕩』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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