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017-09-05 作者: 天下霸唱
第二十章

第29章 消失的貨箱 (2)

連阿鐵叔這樣的硬漢都皺起了眉頭,將視線跳了開去。 X香菱下手極快,“刷”地一下,居然將那一道道十字形的紅線縫線全部挑斷了。女屍瞬時間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癱了下去,一股黑色的濃煙從她被剝開的皮囊中湧出。我和阿鐵叔立刻用手捂住了口鼻,倒是香菱不慌不忙地對我們說:“莫怕,沒有毒的。這是揭了皮的魂,轉世去了。”

我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小丫頭拿腳挑開女屍癱軟的手掌,低頭對我說:“苗家女子有落洞的習俗,落洞的屍體是十分寶貴的藥材。時常被蠱婆,也就是大夥常說的藥婆買來當藥餌,引一些少見珍貴的毒蟲上鉤。這一具屍體是被下過藥的,她背脊上的傷口是用特殊的刀具從裡頭割開的,加上這條被焚過香下過咒的紅線,蟲子一旦進入屍體裡麵,就再也無法爬出來。這樣越聚越多,到最後就成了一個天然的蠱囊。”

“那為什麼要掛在這裡,這是故意給過路的商客找不自在嘛!”

“尋常人家,進了月苗寨的林子,哪個敢往頭頂上看,誰不知道這裡有民兵、有蠱囊。鍋頭你也不是第一次進寨,怎麼跟胡大哥一起犯起了糊塗。要不是我看你們許久未有動靜,出來尋人,麻煩可就鬨大了。我看這東西日久成精居然學會了害人,才下手將她毀去,待會兒進了寨子還需向蠱婆賠罪。”

阿鐵叔辯解說之所以亂了手腳,是因為楊二皮丟得太急我們才會貿然闖入。眼下,天已經放光了,還是快回營地將大夥召集起來找人要緊。

大概是因為女屍被解的緣故,此時天空放出了久違的陽光,我一抬頭,就被金光閃閃的太陽晃了一下眼。我爬起身問他們:“現在什麼時候了,楊二皮還沒找到?”

“哪有他的影子?”阿鐵叔頓足,“我們一直被困在這個鬼地方,現在都已經快到晌午吃飯的點了。”

被他這麼一說,我才發覺自己的肚子開始咕咕直叫。香菱將乾癟的女屍扛了起來,揮手道:“那就聽鍋頭的,先回營地再說。”

我隨著他倆朝營地方向走去,才十來分鐘,已經看見前夜我們紮營的帳篷。四眼正站在林子口左右徘徊,他身邊的豹子一個勁地拉他的袖子,看樣子是要阻止他進林。

“鍋頭他們回來了!”眼尖的查木一看見我們,就跳了起來。四眼推開豹子,一下子朝我撲了上來,激動地熱淚盈眶:“老胡,你,你急死我了……”我見大律師這架勢,跟參加誰的遺體告彆會似的,連忙一把抱住他安慰說“沒事了”。不想四眼這小子忽然翻臉不認人,在我背上死命地拍了一巴掌,我本來就餓得前心貼後背,給他這一掌糊下去,頓時眼冒金星。我說秦老師,你這是欺君犯上大大的不敬。他白了我一眼,轉身問阿鐵叔有沒有找到楊二皮。

阿鐵叔搖頭:“他沒回來?”

四眼臉色一暗,說:“他沒回來,但是,我覺得他已經回來過了。”

四眼這話說得我們全都蒙了,我說沒聽說過這麼複雜的繞口令啊,從哪兒聽來的怪繞人的。你是不是學中傻了?

查木搶前一步搭話:“不不不,楊老頭真的回來過,隻是我們沒看見,他的人,他的貨……”

我一聽這話,立馬環視了一下營地,居然到處都看不見楊二皮那兩個夥計。我朝四眼看去,他搖頭,一旁的豹子憋紅了臉:“你們走丟了之後,香菱妹子說要去找。我們幾個守在營地裡頭,一步也沒敢挪。可是天快亮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片大霧,伸手不見五指。我們連對麵人的臉都看不清,後來霧一散就發現……鍋頭,你罰我吧!”他說完就跪了下去,阿鐵叔看都不看一眼,邁開了牛步,沉聲向堆貨的帳篷走去,沿途的夥計無一不低下了腦袋,生怕惹了他。

我追上阿鐵叔的步子,跟著他到了帳篷門口,還是昨天晚上那一張巨大的防水布,隻是帳篷上的門簾已經打開,不用入內就能看清裡頭的光景——光禿禿的帳篷,空無一物。我快步上前,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先還堆滿了貨箱的帳篷此刻空曠得可怕,地上還留有貨箱的痕跡。可整整九口大箱就這麼一夜之間忽然沒了,實在是匪夷所思。我掉頭看阿鐵叔,他此刻屏住了呼吸,兩隻眼睛瞪得像牛蛙一樣,臉色忽紅忽白,身形一晃居然要倒。我連忙扶住他,招呼大夥找水來。

“我沒事,沒事。”阿鐵叔擺了擺手,聲音仿佛老去了許多。他蹲坐在地上久久沒有發話。四眼問我這是怎麼了。我將他拉到一邊低聲:“馬是馬幫的寶,貨是馬幫的命。茶馬古道上的馬幫自古以信譽為榮。對他們來說,丟了貨比掉了腦袋還慘,可不是賠兩個錢就能解決的問題……你再想想,楊二皮回來過沒有?”

“一場大霧,伸手不見五指,彆說楊二皮回來了,就算他全家都回來,我們也不可能看見。一切都隻是我們的判斷,否則還有誰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出現,又偏偏劫了他那幾口箱子!”說起那些貨箱,我也正想問裡頭到底是什麼,阿鐵叔當時不是偷偷把貨箱打開了嗎,“你們在一起那麼久,他有沒有透露一點兒內部消息?”

我說剛才兩人光顧著追楊二皮,還沒找著機會問他關於貨物的問題。四眼怪我錯失良機。我說你這人怎麼跟偷油的耗子一樣,看見點油星兒就不鎮定了。你瞧阿鐵叔現在的模樣,像是有心情跟你討論貨物的樣子嗎?

四眼和我同時看了看阿鐵叔,他此刻已經初步冷靜了下來,一麵命人收拾家夥,一麵差人先行去村子裡打招呼。我問他:“撫仙湖不去了?”阿鐵叔搖搖頭:“當然要去,隻是要先進寨子裡做一些補給。

哎,這事鬨得太突然了。他媽的,黴到奶奶家了。”

查木給阿鐵叔上了一杯水。香菱安慰他說:“楊老板對此地並不熟悉,而且又瘋瘋癲癲的。我看他即便提了貨也是亂轉。咱們抓緊時間去寨子裡探聽一下情況再出發也不遲。何況,鍋頭你一夜沒睡,不好好吃兩口肉,叫我們怎麼放心?”

我讓四眼去收拾我們的行李,然後來到了楊二皮失蹤前睡的帳篷,想從中找尋一點兒線索。我這一路走來,越是不想和他扯上關係,關係就越發密切,接二連三地發生意外,又都是一些常理不可解釋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事出有因,我幾乎要懷疑這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刻意安排的。

楊二皮的帳篷外,還有昨夜特意升的篝火,此刻已經燃儘,隻剩一些灰白的木炭和岩石。我掀起門簾子低頭鑽進帳篷,裡頭與昨夜無異。地上鋪著行軍毯,楊二皮的軍大衣散落在一旁。查木跟了進來,他說:“鍋頭讓拆帳篷,那個楊老頭真是一掃把星,依俺看這帳篷甭要了,一把火燒了乾淨。胡大哥,這裡頭有啥值錢的東西嗎?”

我笑著搖頭,楊二皮的帳篷是馬幫眾人在慌亂中為他搭造的醫療棚,楊二皮隨身攜帶的小腰包,在他倉促逃跑之後也失去了蹤跡。這叫人不得不懷疑他是裝瘋賣傻,哪個瘋子跑路的時候還記得帶隨身物品?可我回憶了一下他當時的瘋樣,實在可怕,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是裝的。查木撿起軍大衣問我要不要。我看了看料子還挺富貴的,就對他說:“那老東西不是什麼好鳥,不拿白不拿,日後他要是回來了,再還也不遲,衣服你先拿去穿吧!”

查木點點頭,將衣服套了起來:“嗬嗬,真暖和。”說著將手插進了口袋。查木愣了一下,然後緩緩地將手從衣兜裡伸了出來:“胡大哥,口袋裡頭有東西。”

第30章 入寨 (1)

查木張大了嘴巴從衣兜裡麵掏出一疊厚厚的信封。我接過來掂量了一下,並沒有什麼分量,奇怪的是信封上居然是我的名字。查木問我信封上寫了什麼,我想了一下,騙他說是楊二皮的家書,可能是看自己不行了,要留點遺言。查木點頭:“他現在人都沒有,要信有啥用,胡大哥,你替他收著?”

我點頭,然後將信封塞進自己的衣兜中迅速離開了楊二皮的帳篷。我一出帳篷就跟四眼撞了個正著。他肩上背著我們的行囊,手裡還拎著一個背包,見我神色慌張就問怎麼回事兒。我把他拉到河溪邊,將信封拿出來給他看。

“情書?”

“情你個鬼,這是楊二皮留下的東西,在他大衣口袋裡找到的。

查木剛才問,我沒說實話,覺得事情可能不對勁。”

“既然有你的名字,那它就屬於私人信件。告不告訴其他人是你的權利。”四眼推了一下眼睛,補充道,“當然了,我個人很願意分享這個秘密。”

我白了他一眼,迅速將信封打開,看樣子楊二皮留信十分匆忙,連封口的時間都沒有。隻是將信封口簡單地折了一下。我從裡頭抽出一頁薄紙,上麵果然有楊二皮留下的字跡。

我回頭看了一眼大營裡頭,確定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並沒有人注意到我們這個小角落,就放心地將信件展開,飛快地閱讀起來。楊二皮在開頭稱我為胡兄,我心說老子比你小了兩輪都不止,這回倒知道攀起交情了。再往下看越發覺得事情不簡單。四眼閱讀水平有限,沒跟上我的速度,等我看完了,他還在前麵幾行繞著呢。我說彆費這個勁了,楊二皮這信裡的內容太玄乎了,可能有詐。四眼充滿求知欲,要我將來龍去脈講清楚。我點頭把內容大致轉述了一下:“楊二皮的確中了蠱毒,而且是遭人脅迫,要送一批東西去撫仙湖。那幾口箱子裡,一半是他們槽幫的船械物品,一半是彆人的貨。下索道的時候,貨物被毀了一箱,他氣急攻心這才引得毒蠱入腦。半夜醒來發覺事情有異,他不願再拖累大夥,這才佯瘋逃跑,最後又折回來將貨物和人馬拉走,此刻恐怕已經獨自踏上了去撫仙湖的路途。他知道我是個驢脾氣,絕不會對此事善罷甘休,所以留了這封信下來,一來是勸我放棄,不要再調查下去;二來是要我轉告鐵鍋頭,為他道歉,說要是有命回來,酬金加倍。”

楊二皮在信中再三強調此事非比尋常不是一般人力所能控製,我半信半疑總覺得裡頭有貓膩。但是人家既然是出於信任給我留下一份書信,我決定還是負起責任,把他的話帶到。四眼分析說:“中國人有一句古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已經病得隻剩半口氣,實在沒有理由再留書騙你。我看此事可信性還是比較大的。眼下阿鐵叔他們要去撫仙湖尋人,跟我們走的不是一條道,是不是將此事告訴他,還需要你決定。”

我說:“楊二皮的意思,是要我替他勸說馬幫不要再跟進撫仙湖。我現在去為他做說客,不但說不清,或許還會惹一身腥。這麼多人,他偏偏留信給我,接了這麼一個燙手山芋,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鬱悶。”

“你的意思是,瞞住馬幫?”

“那哪兒成啊,你看他這信,留得跟絕命書一樣。我要是私自按下來不提,那不成了偷蛋的王八?哎,這死老頭臨了還給我找這樣的麻煩,回頭見了他,非揍他一頓不可。”我讓四眼先去集合,準備獨自跟阿鐵叔談談楊二皮的留書。我找到阿鐵叔的時候,他已經恢複了先前的精神,正在指揮馬隊準備進林子。

“胡老弟,你來得正好。待會兒進了寨子,我們要忙的事情很多,不方便照顧你們,不過你放心,我已經交代過查木了,他負責幫你們找人。”

我見阿鐵叔如此熱心,更加堅定了之前的決心。我將楊二皮的信拿了出來交到他手中,阿鐵叔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接過信湊到陽光底下慢慢閱讀起來。

我一直留意他的神情,生怕這位麵黑心硬的主當場拔槍斃了我。

好在阿鐵叔是見過世麵的人,懂得輕重。他看完信,沉吟了一下。然後抬頭問我:“胡老弟,覺得有幾分可信?”

“八成。楊二皮雖然渾蛋,卻不會輕易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我聽說他這趟出來,未帶一個親信,恐怕就是為了防止全軍覆沒。我看他早就做好送命的準備。現在看情形不對,將隊伍和人馬撤走,恐怕是擔心將你們也拖下水。”

“我呸!”阿鐵叔忽然發急,將手中的信紙撕了個粉碎,“老王八蛋,他當我們跑馬幫是乾什麼吃的?既然接了貨,那這趟水我們早就下了。現在想撤,晚了!”

我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是要去追楊二皮,就想勸說他放棄,可轉念一想,我實在沒有立場去勸住人家,畢竟送貨送到西是馬幫的職業操守,我一個外人再多說也是廢話。

“我說他一路上老打聽路線,原來早就有了撇下隊伍的意思。從這裡去撫仙湖,如果不走苗寨補給物資,最多還有一天的路程。胡老弟,看來我們沒時間陪你進寨子了。我現在去招呼大家上路,留一匹騾子給你們三個。等有機會,咱們江城再見,好好喝一回。”阿鐵叔當機立斷,將馬幫眾人召集在一起傳達了新的行動綱領。查木一聽自己被撇下,立刻跳出來:“我不,我要跟你們一塊兒去。”

“小孩子要聽話,給老胡同誌帶路,就是組織分配給你的任務。”

阿鐵叔打起了革命的旗號,喝令查木,“要是不能給他們送到月苗寨,找到另外兩位。你就給我滾回家,跟你阿爺當木匠去。”

查木雖然人小,卻有一種敏銳的本能,像是能嗅到危險。他無法辯解卻死了命地要跟著大部隊走。弄得阿鐵叔下不來台,好在香菱出麵,又是哄又是嚇,說了好大一會兒才勸動了查木給我們當向導去月苗寨。

很快先行去寨子裡通報的人也回來了。“鍋頭不好啦,村子裡出了事,土司的兒子叫人給打了。現在漢人一律不準入內。說,說逮住了就要綁了上山祭神。”

我一聽這話立馬火了,這都什麼年代了還實行濫用私刑。阿鐵叔讓我冷靜,聽完來者的話。那人接著說:“縣政府前年不是給配了一個姓蔣的書記嗎,那人也被圍住了。他們還圍在政府樓裡頭討說法。我看咱們還是彆進去找晦氣了,改道吧!”

他並不知道阿鐵叔已經下令直接向撫仙湖進軍,還一個勁地勸說不要進寨。這下可輪到我們著急了,shirley楊和胖子說好了在月苗寨等我們,眼下出了這樣的矛盾,弄不好他們已經被困住了。

我問報信的小夥子,有沒有在寨子裡見到一個胖子和一個漂亮姑娘,兩個都是漢人。他搖頭:“哪裡還有漢人,聽說土司的兒子就是被一個漢人大胖子給揍了,現在全寨上下都警戒起來了,民兵隊帶了人,說要搜山抓人。哎,胡大哥,那個胖子不會就是你要找的朋友吧?”

我尷尬地笑了一聲,推說我要找的胖子是一個性情溫和的人,脾氣好得沒話說,打人的肯定不是他。四眼在一邊偷笑,我見他不給麵子,忙偷偷拉了他一下。

“當著外人的麵,你就不能給我點麵子?”

“胖子的性格你我都清楚,嗬嗬,我看打人的八成是他,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進寨子不是為了找那位蠱物的專家嗎,怎麼跟當地苗人動起手了?”

我說就胖子那爆脾氣,屁大點事都愛跟人爭得頭破血流,彆說打人了,他就是把人家寨子掀了,我也信。

“那現在怎麼辦,進不進?”

“進!怎麼不進。你沒聽見嗎?他們連政府派的書記都堵了。

shirley楊他們此刻要是還在月苗寨,那情況可不容樂觀。他媽的,shirley楊平時挺穩重的,這次怎麼沒攔著胖子,就這麼任他胡來?”

阿鐵叔見我執意要進寨子,也知道攔不住。他此刻的心境其實和我差不離,都是去做一件不該做的事,都是去走一條不該走的道。

“那咱們就此告彆,有機會再聚。”阿鐵叔領著隊伍順著河溪向撫仙湖方向開去。我、四眼還有小查木則踏入了被告知不可進入的月苗寨密林。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