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雷霆棒喝

2017-09-12 作者: 慕希言
第58章 雷霆棒喝

秋竹啜泣的以帕拭淚:“王妃,求您救救奴婢……”

顧煙寒不鹹不淡的反問:“洛風不是給你配了藥麼?還來求我做什麼?”

秋竹哽咽著,低聲道:“王妃……奴婢曉得奴婢是叫人害了……那人惡毒的還想用奴婢這賤命拉上王妃您!”

顧煙寒的眉頭挑了挑,秋竹看起來憨厚老實,實際上也不傻嘛。

“那你知道是誰害了你麼?”她問。

“奴婢知道,是鄭姨娘。”她說的肯定,眼中皆是恨意。

如今雖然肌膚已經新長出來了,但紅紅的一層,比原來的難看很多。而且,中毒之時的疼痛與瘙癢,她怎麼也不會忘掉。

“王妃,您與王爺成婚之時,火盆突然躥火,也是她搗的鬼。她嫉妒你與王爺恩愛,便想從中作梗,壞了您的名聲。”

顧煙寒打量著這個看起來沒有任何心機的女子,眼神慢慢沉了:“證據呢?”

秋竹從袖間拿出來一隻藥瓶:“這是奴婢在繡房找到的。王妃懂醫,應該能看出來裡麵裝的就是血霧草藥液。鄭姨娘去過繡房,針線上的人都可以作證。她肯定是趁機將藥液倒在了您賞的絲綢上。”

顧煙寒接過看了眼,的確有血霧草的氣息:“她去哪裡也是為了做衣裳,這事我知道。這瓶子也不能算是鐵證。”

“奴婢請教過洛小神醫,血霧草對首飾之類的物品也有腐蝕性。不知道王妃您發現了沒有,您之前賞賜給鄭姨娘的草葉百蝠金手鐲,她往日都戴著。但自奴婢出事後,她就不戴了。”

顧煙寒的眉頭高高的揚起,看來這王府裡的女人沒一個是傻子。她仔細思考著,想起席慕遠來之前的遲疑,心間宛若有根刺,又問:“凶手除了她,還有彆人嗎?”

秋竹的身子微微一縮,仔細考慮了一會兒,恭敬的回答道:“這個奴婢不知道,還請王妃徹查此事。不然叫那樣的小人壞了您的名聲,實在是可惡至極!”

顧煙寒整理好衣衽站起來,淡然道:“我不喜歡被人當槍使。”

秋竹一窒。

“但我也不喜歡被人潑臟水。”顧煙寒轉身出門,“帶上你的瓶子跟我出來。”席慕遠有心壓下這事不讓她知道,顧煙寒就偏偏要告訴他,她其實都知道。

鄭姨娘的屋子比秋竹的豪華很多,一看就知道沒少貪汙公中的銀子。她對突然而來的顧煙寒與秋竹趕到意外,正殷勤的伺候著,又聽說席慕遠與洛風來了,這心裡異常的不踏實。

“找我們來,有什麼事啊?”洛風不解的問。

“彆急,還有一個呢。”顧煙寒笑眯眯的瞥了眼席慕遠,就聽到外頭通報老王妃來了。

席慕遠的眉頭不可察覺的皺了皺。

老王妃進門便剜了眼顧煙寒,又問席慕遠:“王爺請我來,可是有什麼事?”

“是我請您來的。”顧煙寒如實道,“您上次說是我下的毒,今兒個秋竹拿了證據來找我。我想您對她這麼關心,鐵定也不想錯過這事才是。畢竟,王府裡出了這麼惡毒的東西,總是該教訓的。”

老王妃一嚇,下意識的看向了秋竹與鄭姨娘。鄭姨娘的臉色已經白了,正求助性的看向她。再看秋竹,隻低著頭站在顧煙寒身旁不說話。

老王妃強作鎮定,嗤笑著坐下:“不就是你做的麼!”

顧煙寒也不跟她囉嗦,對秋竹道:“將你剛剛與我說的話,當著王爺和老王妃的麵再說一遍。”

秋竹咬唇,自知沒有退路,老實在席慕遠麵前跪下,將剛剛的話一五一十又說了一遍。

鄭姨娘立刻喊冤:“胡說!王爺,她誣陷奴婢!”

“那請問姨娘,王妃賞賜給您的鐲子呢?”秋竹噙著一抹淚反問鄭姨娘。

鄭姨娘下意識的看向妝奩,顏夏機靈,立刻上前將鐲子翻出來,呈到了顧煙寒麵前。

金鐲子很難被腐蝕,但如今這鐲子上已經出現了鏽跡。洛風拿過去仔細瞧著,咋舌:“還真有血霧草的氣息……”

鄭姨娘瞬間麵若死灰。

顧煙寒瞥了眼同樣臉色不好的老王妃,又問鄭姨娘:“你的血霧草誰給你的?”

鄭姨娘下意識的看向老王妃,被老王妃一個眼神瞪了回去:“想清楚再說。”

“您彆急著威脅她呀,又沒說您。”顧煙寒笑盈盈的“寬慰”著老王妃。

老王妃剜了她一眼,又看向席慕遠。席慕遠沉著臉,始終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鄭氏,你要想清楚從犯和主謀的區彆。”顧煙寒撥弄著茶葉悠悠然的提醒著她。

老王妃冷哼一聲:“王妃自以為把罪過推到鄭氏身上就可以獨善其身了嗎?”

顧煙寒沒想到老王妃都這個時候了還能倒打一耙!

她正要反唇相譏,鄭姨娘卻明白了老王妃的暗示,立刻便衝顧煙寒磕頭:“王妃您救救奴婢!奴婢都是按您的吩咐在做!血霧草也是您給奴婢的!您不能卸磨殺驢啊!”

老王妃的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王妃,是您說秋竹自小服侍王爺,因此持大,所以才想給她一個教訓!奴婢都是聽您的吩咐,您不能過河拆橋,奴婢是冤枉的!奴婢……”

“夠了!”席慕遠猝然出聲嗬斥,鄭姨娘被嚇的一個哆嗦。

他冷眼掃過鄭姨娘與老王妃:“本王還活著,這王府還輪不到你們來翻天。傳,鄭氏心腸歹毒,戕害丫鬟、誣陷主母,逐出王府處死。”

鄭氏尖叫:“王爺——”

掃雪就要進來將人拖走,顧煙寒見席慕遠不在說話,將茶杯往桌上一放,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屋內格外的響亮。

“王爺,鄭氏的血霧草是怎麼來的,還沒查清楚呢。王府裡有這麼危險的東西,妾身真的好害怕呀。”她語氣裝得膽怯,但其中更多的都是倔強。

席慕遠望著她不說話,顧煙寒與他對視,見他不讓步,又看向鄭姨娘:“鄭氏,你就老實交代吧。往輕了說你隻害了秋竹,死你一個就成。往重了說,也可以說是你毒害王爺不成,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鄭姨娘驚恐無比,老王妃怒斥顧煙寒:“你少危言聳聽!”

顧煙寒冷眼看向她:“虧您還是王爺的親生母親呢,難道就這般不關心王爺的死活?”

“閉嘴!”老王妃的麵色極差,又下意識的看向了沉著臉的席慕遠。

“鄭氏,交代吧,沒見王爺等著你開口麼?”顧煙寒淡漠的又道。

鄭姨娘顫抖著抬頭來,她不敢去看席慕遠的臉,但一想到家人,她咬牙道:“是……是老王妃讓我做的……”

老王妃當即喝斷:“胡說!”

顧煙寒又道:“繼續說。”

“我們四個裡,王爺待秋竹最好……老王妃說,隻要秋竹出事,王爺絕不會坐視不管……因此,便想利用秋竹來對付王妃……王爺,奴婢真的是沒有辦法!求求您放過奴婢!求求您了!”鄭氏聲淚俱下的磕著頭,額頭都磕破了,席慕遠都沒說一個字。

然而,他周身的氣勢卻是異常的可怖。

洛風不想被殃及,找了個借口連忙離開。

“賤蹄子!攀上高枝就想踩著我上去了是不是!我打死你!”老王妃氣得對鄭姨娘破口大罵,甚至上前不住的對鄭姨娘拳打腳踢。

鄭姨娘哭泣著蜷縮起身子想要躲開,可老王妃下腳狠,她愣是受了好幾腳。

“拉開她們。”席慕遠冷聲命令,掃雪連忙上前。

顧煙寒抬頭之時,撞上了席慕遠的眼神。那眼神清冽冰冷,是失望、是疏離,仿佛在一瞬間厄住了她的咽喉在逼問著什麼。

“王爺,這賤蹄子汙蔑我!”老王妃的聲音驀然打斷了顧煙寒與席慕遠的對視。

“既然是王妃發現的,此事就由王妃處理。”席慕遠也不看老王妃此刻被氣得發抖的模樣,眼睛隻盯著顧煙寒,見她還是不退步,甩袖離開。

席慕遠這是料定了她動不了老王妃。

顧煙寒的心情有些複雜,她瞥了眼老王妃,沉聲道:“來人,請老王妃回北院。至於鄭氏極其心腹丫鬟,一並關入柴房,等全查清楚了,再做定奪。”

老王妃冷眼盯著顧煙寒,連聲大笑:“好!好!好!我將王爺從小帶大,沒想到倒是便宜了你這小蹄子!你儘管去查,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麼樣!”

“您是老王爺的遺孀,王爺的親生母親。自己不要臉麵,還想將他們的臉也丟光麼?”顧煙寒冷冷掃了她一眼,轉身而走。

將此事交給了顏夏去查,略一嚇唬,鄭姨娘身邊的丫鬟就全招了,的確就是老王妃的主意。

“王妃,鄭氏和那些丫鬟們怎麼處理?”顏夏到底還是年紀小,不會拿主意。

“將畫押好的口供送去王爺那裡,讓他去處理。”顧煙寒頭也沒抬。

她知道席慕遠其實早就查到了真相,隻是因此涉及老王妃,才一直沒有告訴她。顧煙寒這幾天一直都是為這事而氣。

是夜,她早早的洗好澡上了床。卻怎麼也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席慕遠離開的眼神。他是第一次用那樣的眼神看她。

屋外傳來腳步聲,顧煙寒聽出來是席慕遠,閉眼裝睡。

席慕遠的腳步比往常還要輕上幾分,他走到床邊望著顧煙寒,沒有如往常那般躺下或是抱她,反而慢慢的坐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席慕遠這般的安靜讓顧煙寒心裡有些不安,她悄悄的睜眼,正好對上席慕遠的目光。

“王爺……”顧煙寒訕訕喊了一聲。

席慕遠挪開了眼神,沒有回她。

顧煙寒想起他白日裡的那個眼神,心口有些窒息,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

“為何連你也要逼我?”席慕遠驀然開口,他用的是“我”,而不是常用的“本王”。

“老頭子逼我,朝上的大臣們逼我,母親也逼我,為何你也要這樣?”他的聲音低沉,眼神如水。語氣中夾雜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孤寂與受傷。

顧煙寒沉默了會兒,道:“王爺應該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這盆臟水是老王妃往我頭上淋下來的,是她咄咄逼人……我若是放任不管,恐怕秋竹之後,下一個渾身潰爛的就是我了吧?”

她嬌小的身子驀然被一雙大手箍住擁入懷中,席慕遠輕嗅著她發間的清香,輕輕吻過她:“本王不會讓你有事。”

“那難道就讓我一直背著這麼一個黑鍋嗎?”

“本王前幾日已經讓人將聽香小築去打掃。因上次暴雨塌了一角才耽擱了。這兩日修繕完畢後,母親便會搬過去。”頓了頓,他抱緊了懷裡僵硬的身軀,“本王不會讓你受委屈。”所以你也不需要用這樣的方法來逼我證明你的清白。

這就是給老王妃的懲罰麼?

“王爺……”顧煙寒遲疑的開口,“若這件事反過來,是我利用秋竹受傷誣陷老王妃,你又待如何?”

“你不是那樣的人。”席慕遠回答的肯定而又迅速。

顧煙寒這才發現她是被席慕遠吃的這樣的死。

“王爺……”

“嗯?”

顧煙寒到底還是心軟了:“對不起……”

以為席慕遠要將這件事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翻篇的時候,她是真的害怕了。她害怕自己有一天遭了老王妃的毒手,席慕遠也是這般的包庇。

可如今得知席慕遠早就有了準備,知道席慕遠不是故意讓她給老王妃頂雷,顧煙寒這口氣也就出了。

那畢竟是席慕遠的生母,她總不能讓席慕遠將她真的送去宗正府嚴辦。

第一次聽到顧煙寒的道歉,席慕遠怔了一下。隨即,心間那壓抑了一天的不快頓時煙消雲散。

“笨丫頭。”他輕輕吻過她的發絲,又吻向她的脖頸,細密的吻逐漸變得綿長,那九進的金絲四爪蟠龍東珠雕花大床,很快發出了咿咿呀呀的聲響。

一夜歡好,得知兩人重歸於好,最高興的莫過於正院伺候的丫鬟們了——終於又能挺直腰板做人了!

夏至在給顧煙寒挽發,秋竹一大早倒是來了。

“奴婢給王爺請安、給王妃請安。”她的麵容依舊有著幾分病後的憔悴,但看得出精心收拾過。

顧煙寒微微頷首便沒再出聲,原本坐在一邊看顧煙寒挽發的席慕遠正要打發她走,秋竹先一步笑道:“王妃在簪發呀?奴婢也會一些,不如讓奴婢來伺候您?”

她說著走上前去,看到顧煙寒脖頸便還未散去的吻痕,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

顧煙寒揮開她已經伸過來的手,將手中的牡丹合絡簪遞給夏至:“不勞煩你,你搶了夏至的活,這丫頭會哭的。”

這玩笑的語氣已經是顧煙寒很給麵子的婉拒了,然秋竹偷偷瞄了眼席慕遠,卻裝出一副委屈的神色來:“王妃可是嫌棄奴婢身份卑賤?”

這身子才好就過來給席慕遠上眼藥了?

顧煙寒瞄了眼席慕遠,對方正在喝茶,仿佛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

“是啊。”顧煙寒笑眯眯的應了一聲。

秋竹的身子一顫,她沒想到顧煙寒會承認的這麼爽快!一時之間,倒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顧煙寒抬手將第二隻簪子遞給夏至,瞥著鏡中正在仔細思考對策的秋竹,問席慕遠:“王爺,你什麼時候帶我再去趟玉漱齋?雨涵說他們家上了一批新的說是,去晚了可就都是彆人挑剩下的了。”

“掃雪,去玉漱齋將掌櫃帶來。吩咐他以後上新貨了,一律先送來王府給王妃過目。”席慕遠吩咐著。

“銀子王爺出嗎?”顧煙寒狡黠的問。

“不是本王出還是誰出?”席慕遠理所當然的反問,瞧著顧煙寒那笑的彎彎如月牙的眼眸,嘴角也不自覺的微微揚起。

秋竹被晾在一旁異常的尷尬,搜腸刮肚了半天,吐出一句酸溜溜的話來:“王爺與王妃的感情真是好的叫人羨慕……”

席慕遠聽這話總感覺有些怪怪的,一想到前幾日與顧煙寒鬨變扭隻能一個人睡冷板床的鬱悶,他的語氣便沉了幾分:“不然呢?”

秋竹從小伺候他,當即便聽出來了他語氣中的不快。正要解釋一番,顧煙寒梳好頭直接掠過她,走到席慕遠身旁坐下。

早膳已經擺好,席慕遠親自給她盛了碗火腿粥。顧煙寒一邊吃著一邊還在嫌棄:“王爺,你給我盛的太多了……”

“多吃些。弱不禁風的像什麼樣子?”席慕遠說著又給她夾了一塊小菜。

顧煙寒喝著,見秋竹還想個席慕遠獻殷勤,提醒了一聲:“王爺,秋竹姑娘還在呢。”

“病還沒好就回去歇著,沒事彆來打擾王妃。”席慕遠頭也不回的道。

秋竹咬唇,不甘心的低頭應了一聲:“是,奴婢告退。”她退出屋子,回頭望了眼桌邊的兩個人。自始至終,席慕遠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一直等到她離去,顧煙寒噙著一抹笑看向席慕遠:“說來秋竹姑娘也不容易,王爺的四個妾室裡,就數她年紀最大了。這次受了驚,不如給她抬抬位分?”

“不用。”席慕遠很快否決。

“王爺,我難得做一回好人,你還要攔著我積陰德嗎?”

“她的事,本王自有主張。”

顧煙寒原本還有些雀躍的心,聽到這話一下子摔回到地上:“王爺有什麼主張?”

席慕遠眼睛一亮:“醋了?”

“沒!”

席慕遠更是得意:“去吩咐廚房煮些餃子,本王今兒個正好就著王妃這醋下餃子。”

“吃什麼吃!”顧煙寒瞪了他一眼,正鬨著,忽然見顏夏慌張的從外頭跑了進來,“怎麼了?這般失態。”

“是鄭姨娘和她的丫鬟都死了……”

顧煙寒一愣,顏夏喘了口氣道:“送飯的丫鬟發現早膳沒動過,推門一看才知道出了事。”

“怎麼死的?”

“嘴唇發紫,看樣子是中毒而死。”顏夏心有餘悸。

“自殺還是他殺?”顧煙寒又問。

顏夏偷瞄著席慕遠不敢說話。

“本王去看看。”一大早起來的好心情被攪,席慕遠的心情也差到了極點。顧煙寒想要跟過去,又被他攔下:“死人沒什麼好看的,回屋歇著去。”

顧煙寒遲疑著停下了腳步,聽到他走遠,顏夏才偷偷過來道:“據看門的婆子說,老王妃深夜去過一回。雖然戴著兜帽,但王府裡能有那樣好布料的,也就您和她。”

那看來是殺人滅口了。

“鄭氏的家人呢?”顧煙寒問。

“還不知情。”

據夏至打聽來的消息,鄭氏的父親原本是席慕遠麾下的押糧官,老王妃見她乖巧便做主給席慕遠納入王府成了姨娘。

這些年來鄭氏在老王妃麵前討巧賣好,下了不少功夫,成功踩在了其餘三位姨娘的頭上。

這會兒死了,也不知道她家人那裡該怎麼交代。

顧煙寒想了一會兒,回房去了。又不是她殺的人,讓席慕遠頭疼去。

她找出針線,打算給席慕遠繡一個香囊。瞧著那色彩繽紛的絲線,顧煙寒也不知道席慕遠喜歡哪一種,便揣著絲線去找他。

他人在書房,顧煙寒才走進去,就聽到老王妃淒厲的哭喊:“王爺……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是我沒教好遠哥兒……是我的錯!王爺……”

怎麼又哭起了老王爺?

“王爺……遠哥兒無情啊……我說不能要不能要……你非要……你倒是好了……一蹬腿就走了……留下我孤孤單單一個人……你想過我嗎……王爺……你偏心啊……”

老王妃這話裡畫外都是在罵席慕遠不孝,原本想溜走的顧煙寒見席慕遠臉色鐵青,又走了進去:“老王妃,王爺若真的心裡沒你,這會兒您就該在宗正府了。”

顧煙寒說完,這才發現癱坐在地上哭著的老王妃竟然手裡還抱著老王爺的靈位!怪不得席慕遠臉色這麼難看!

“賤人!誰允許你進來的!滾出去!”

“母親!”席慕遠厲聲打斷她,“請你說話放尊重些。”老王妃撫養他長大,罵他他都能忍,但他決不允許她罵顧煙寒。

老王妃被他的氣勢震懾住,怔了怔,隨即又嚎啕起來:“王爺……你看看!你睜眼看看!你留下我一個人!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遠哥兒要敢我走……你的兒子要趕我走!就為了那麼一個兩個小賤人!今天就要滾去彆院……你用命掙下的這份家業……用命換來的啊!如今你的未亡人卻要被趕出去了!留給一群不相乾的人!不相乾啊!”

說到最後,她竟然是指著席慕遠在罵。

席慕遠握著顧煙寒的手,因為氣憤,他的手握得非常的緊,可他仍舊沒有來硬的:“母親,我上次與你說過了,為何您就是容不下煙兒?”

顧煙寒的心被這兩個字輕敲了一下,還是第一次聽席慕遠這麼喚她。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語氣都在一瞬間溫柔了許多。

老王妃咬牙切齒的看向顧煙寒,那眼神恨不得將她活剝:“她不配!遠哥兒,你的正妃絕不該是這樣心腸歹毒的!”

“您這話說的可正沒來由。我不僅沒害過您,還救過您吧?怎麼就歹毒了?”顧煙寒不解。

“那你也不配!彆以為我不知道,太子求娶你,皇後沒同意!”老王妃立刻反駁。

“那又如何?”

“若非是你德行有虧,皇後怎會不同意?”

“母親,那是我的意思。”席慕遠冷冷掃過老王妃,看向她懷中的靈位之時,滿眼悲傷。

老王妃一窒,像是要被氣死了一般,又一次呼號起來:“遠哥兒,你會後悔的!這女人幫不了你任何事!我是在幫你!”

“毒害王妃、汙蔑王妃,這就是您的幫?”席慕遠失望至極,“我不需要您這樣的幫助!”

老王妃剛爬起來的動作一頓,不可置信的後退一步,指著席慕遠再次罵了起來:“沒良心!我辛辛苦苦養大你,你就這麼對我?王爺!你錯了!不應該養的!不應該啊!洛北王府要絕後了!絕後了……要亡在我們手上了!王爺!”

她大聲哭嚎起來,身子再一次摔在地上,抱著靈位儘是前所未有的悲傷,“你為什麼不帶走我……你也該帶走我的……我一個人活著有什麼意思……遠哥兒不孝順……不孝啊!”

顧煙寒察覺到席慕遠已經被氣得在發抖了,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她從未想過老王妃也會將他這個親生兒子逼到這個地步。

“您不就是不想離開王府去聽香小築嗎?看在老王爺的麵上,就留下來吧。”顧煙寒道。

席慕遠一愣,他捏了捏顧煙寒的手,顧煙寒對他一笑。她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老王妃這是要逼死席慕遠,她若是也逼席慕遠,那豈非與老王妃一樣?婆媳矛盾,她犯不著去折騰席慕遠。

一聽顧煙寒讓步,老王妃停了哭聲,不可置信的抬頭。

顧煙寒輕輕拉了拉席慕遠的手,他沉默了半晌才微微頷首:“下不為例。否則,本王將父親的靈位與你一同送去聽香小築,也讓他看看您在他去世後,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

顧煙寒忙招呼丫鬟將老王妃扶出去,席慕遠驀然抱緊了她,滿是倦怠與疲憊的歎息著。

“你的母親是如何的?”他驀然問。

顧煙寒的心不可遏製的疼了起來,為他,也為自己。回抱住了席慕遠,才低聲道:“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席慕遠沒有再出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道:“父親臨終前,與我說母親脾氣不好,讓我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照顧她、孝順她。我答應了。她……卻總是這般……”

顧煙寒也是第一次見到會有親生母親這般對自己的兒子,輕拍著他的背安慰了他好一會兒,拿出了自己帶來的絲線:“重陽節的香包,你想要用什麼顏色的繡?”

“都好。”席慕遠不以為意,撞見顧煙寒眼中的期待,又低頭看了那些絲線,指了個金色,與顧煙寒的荷包一個顏色。

“往後,我會派人看著北院,不會讓她再出來傷害你。”他那對顧煙寒的體貼相當意外,甚至還有些歉意。

正說著,王府的管事來了:“王爺,鄭姨娘突然去了,府裡沒有人管事,都快亂套了……”

“中饋往後由王妃做主。”席慕遠打斷了管事。

顧煙寒有意逗他:“王爺,您就不怕我中飽私囊嗎?”

“本王許你花公款。”他的銀子不都是她的麼?

管事忙退下去準備,顧煙寒回到正院的時候,他已經將東西都準備好了。顧煙寒問清了各院的用度後,便先發放對牌讓人去辦事。

忙了一上午,顧煙寒午膳都沒好好吃,下午又開始對賬。一對,竟然發現這王府采買的貪汙比顧國公府還要嚴重的多。

“王爺,我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明天可就要放了。”顧煙寒回頭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本王給你扇風。”男人回答的理所當然。

顧煙寒嘿嘿一笑,又問:“王爺,做冤大頭的感覺如何?”

“你若是不告訴本王,本王至今仍覺得雞蛋是二兩銀子一個。如今,你就是打死那些個黑心腸的,本王也給你頂著。”聽得出洛北王是相當的生氣。

“其實各府都有,王爺你也不要太生氣啦。火氣旺,氣壞了身子呢。”

“你不來給本王滅火?”席慕遠側身看向她。

顧煙寒搖頭:“不了,我賬本還沒看完呢。”

“明日再看。”席慕遠走到她身邊,猛地將蠟燭吹滅抱起了她,“這會兒本王比賬本更需要你。”

第二日,顧煙寒捂著老腰醒來,覺得席慕遠這樣日夜都壓榨她,不給她漲月錢簡直是剝削。

拾掇好自己,夏至來報相關人員都已經在前院候著了。

顧煙寒這才施施然走過去。望著院前那些人,她眉頭微挑:“我這個人不喜歡彎彎繞繞的。叫你們來,是要跟你們說明兩件事。”

“王妃您說。”管家點著頭應道。

“第一,我不管你們在鄭氏之時是怎樣,如今中饋是我管著,就得按我的規矩來。第二,我看了賬本。劉二家的,你去宮裡買的雞蛋嗎?二兩銀子一個?”

被點名的婆子一個哆嗦立刻跪下,還想著顧煙寒年輕,擠出一絲討好的笑:“王妃您是大小姐出生,對外頭不了解。這是奴婢一早去買的最新鮮的雞蛋,可不得二兩銀子一個麼?”

顧煙寒瞥了眼她:“這麼說,府裡二兩月錢的大丫鬟,一個月才吃得起一個雞蛋?”

劉二家的知道踢到了鐵板,卻還是抵死不認:“王妃,這是真的。不信您去打聽呀!”

“你以為我沒打聽過?”

劉二家的一窒。

“管家,送官,罪名是貪汙挪用王府公款。”

顧煙寒的雷厲風行讓劉二家的一愣,見侍衛來,方知是來真的,忙囔道:“王妃!我是老王妃的人!您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顧煙寒不緊不慢的反問:“是老王妃讓你來報雞蛋二兩銀子一個的?還是老王妃讓你將每月采買的生鮮,換成你親戚家的以好充次?主子們的東西你不敢動,給下人們吃的可都是這些!”

劉二家的愣在原地,顧煙寒翻開賬本看了眼:“我昨晚粗粗算了筆賬,你借著是老王妃陪嫁的身份,這些年來在王府橫行霸道,貪汙了至少上千兩。如今,你若不想被送官,就將銀子還來。還不出來,寧古塔等著你。”

顧煙寒說完也不再看她,又問:“牛四是哪個?”

“回王妃,小的是牛四。”出來的是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麵色黝黑,此刻已經是汗流浹背。

“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麼?”顧煙寒問。

“小的……小的……”他慌張著撲通一聲跪下,“小的錯了!小的不該將每年莊子上送來的東西昧下!”

“知道就好,一起送官。”顧煙寒揮手,立刻就有侍衛將他們倆帶下。他們的家人,自然也會一起被遣送出府。

這兩個人仗著老王妃,最為猖狂,平時就是管家也不得不讓著幾分。如今見輕而易舉就顧煙寒處理,在場諸人又是開心又是害怕,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好在,顧煙寒也沒打算趕儘殺絕。

“從今日起,所有管事再設立一個副管事。如果管事犯事,副管事就頂上。如果副管事估計陷害、設計管事想要取而代之的,杖刑五十送官,全家發賣出府。所有的采買,不準再虛抬價格。發現一個,杖刑三十送官,全家發賣出府。若再敢像劉二家的這般漫天要價,你們知道後果。”

這些人原本還在暗中嘲笑顧煙寒與席慕遠成婚一個多月還不拿去中饋權是她無能,沒想到這姑奶奶一出手就是死手。

喝了口茶,顧煙寒看見這些人臉上的不甘心,心間覺得可笑:“你們也彆覺得不服氣。一個個都給我仔細想想,這王府是你們的,還是王爺的?”

見沒有人敢出聲,她加重了聲音強調:“這份家業是曆代洛北王用命換來的!你們是主子,還是王爺是主子?王爺在外與人搏命廝殺、保家衛國,倒頭來倒是供養了你們?你們吃他的、用他的,還要貪他的銀子!這是在喝他的血!與塞外那些蠻子有什麼兩樣?”

眾人被她說的不敢言語,隻感覺冷汗涔涔從背脊上留下。

顧煙寒起身細細打量著他們:“我出嫁前,父親曾與我說起洛北王府——經此門過,武官下馬,文官下轎。你們身為洛北王府的下人,出府遇上其他府邸家人之時,是不是也曾因為自己出自洛北王府而驕傲?”

眾人連聲稱是。

“既然如此,就彆丟了洛北王府的臉!就彆想著一心為那幾個錢算計王爺!”

“奴才不敢!”瞬間,顧煙寒的身前便烏泱泱的跪了一片。

顧煙寒冷哼:“嘴裡說著不敢,你們又有幾個真的手腳乾淨了?”

沒有人敢說話。

顧煙寒重新坐下來,讓夏至給她續了杯茶:“我知道,你們采買上的,總是想著要些油水。我也不是那種摳門的人。隻要你們好好辦差,月底、年底,都有額外的銀子獎勵。乾乾淨淨拿錢,堂堂正正做人,何必當賊?”

眾人聞言麵露喜色,紛紛稱是。  “牛四與劉二兩家人離開後,空出來的職位我會擇人再補上。若是有不服的,隨時可以不做。左右想進洛北王府當差的人多得是,也不必擔心王爺沒有人伺候。”

原本幾個資格老的想鬨事,此刻知道顧煙寒不好惹,紛紛熄了火。

“規矩要是聽明白了,就去辦差。往後,我還會把你們的活再細分,彆想有渾水摸魚或是推脫責任,你們也不必再背彆人的黑鍋。”

對付這些刁奴,決不能想著懷柔,隻有雷霆棒喝才能鎮住。

“王妃好威風。”席慕遠漫步從屋外走來,“本王倒是不知道王妃管家也能這般獎懲分明,倒是小看王妃了。”

“王爺治軍不是如此?一家人嘛,當然要有一家人的樣子。”顧煙寒一笑。

“一家人”三個字讓席慕遠的嘴角微微勾起,進來吻了顧煙寒一下:“本王有事出府,你乖乖在家呆著。”

顧煙寒挑眉:“又是去逛窯子?”

“彆胡鬨。”他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夏至低聲問顧煙寒:“王妃,王爺是不是擔心您收拾不了那些下人,才特地等到這會兒才出府?”

顧煙寒一笑,夏至這丫頭變聰明了嘛。

花了三天的時間,顧煙寒才將王府的中饋整理好。趁著離重陽還有幾天,她換了身衣服帶著夏至與掃雪便出門去了。

然而,走在街上,她卻感覺京城裡的氣氛似乎變了,好像變得肅殺了。

“這兩天外頭發生什麼事了嗎?”顧煙寒問掃雪,他與煮酒每天輪班跟著席慕遠出門。

掃雪一臉茫然的搖頭:“沒有啊。”

不,絕對要發生什麼事了。這是顧煙寒死過一回後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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