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愛妻陸氏顧煙寒之墓

2017-09-12 作者: 慕希言
第69章 愛妻陸氏顧煙寒之墓

慘淡的陽光透過窗簾灑下,落地窗前的單人沙發上坐著一個落寞的人影。

回來了……

顧煙寒的心跟著緊緊跳起來,一步步朝著那人走去。

一步、兩步……近了!

那人卻突然站起身來!

“煙寒!”

對方驀然喊出的兩個字讓顧煙寒一驚,她往後退了一步,卻發現那人的眼神根本就沒有聚焦到自己身上。

他看不見自己?

顧煙寒不是很確定,也不在意。她知道他身上有槍,隻要將槍搶過來就可以殺了他報仇!

她伸出手去,看著陸籬那熟悉的麵容上出現忐忑的神情。

“是你回來嗎?”他小心翼翼的開口,生怕驚擾了什麼。

顧煙寒錯愕。

陸籬朝前伸出手來,眼看就要碰到她,虛空之中驀然傳來席慕遠清越的聲響:“顧煙寒!”

恍若驚雷一般在顧煙寒的耳中炸開,眼前的世界瞬間瓦解消失。顧煙寒迷茫的睜開眼,看到了王府正院熟悉的帳頂。

“煙兒?”席慕遠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顧煙寒這才發現他擔憂的麵容。

“王爺……”她本能的喊他,一開口卻發現嗓子乾啞無比,聲音細弱的幾乎聽不見。

“你受了風寒,這兩天嗓子發不出聲,無需擔心。”席慕遠說著起身將小火爐上的藥碗端起,“來,喝藥。”

他眼下一片烏青,麵容憔悴不說,下巴處還有胡茬。

顧煙寒有些恍惚的被席慕遠喂完了一整碗藥,這才慢慢想起了自己落水的經過。

“王爺……”她微弱卻粗啞的聲音響起,“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席慕遠的眼神一沉:“誰!”

“我不知道……”她每次開口最多隻能說出兩個字,便示意席慕遠將紙筆拿來,在上麵寫道:落水前,我感覺到什麼東西打掉了刹車,因此輪椅才會失去控製。

“本王在院外找到一個彈弓,已經讓人在查。”席慕遠也道。

顧煙寒沒了聲,咳嗽兩聲,想起自己剛剛做的夢,又寫道:我昏睡了多久?

“兩天兩夜。掃雪將你救上岸之時,已經快沒氣了。”席慕遠想起這件事就後怕,“怎麼一個人去了湖邊?還把丫鬟支開?”

“我就是想去看看湖。”顧煙寒一笑,心疼的摸了摸席慕遠長著胡子的下巴,又無比歉疚的寫道:讓王爺擔心了,對不起。

席慕遠輕哼一聲,還知道道歉,算這個丫頭還有點良心。

“往後不許身邊沒人。”席慕遠囑咐一聲,將顏夏送來的肉粥喂給顧煙寒。

喂了幾口,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好一會兒,問:“昏迷的時候做什麼夢了麼?”

顧煙寒一驚,忙搖頭。

席慕遠眼中閃過一道失望,不再說話,沉默著將一碗粥喂完。

洛風來複診,說了沒有大礙後,席慕遠一言不發的出去了。

顧煙寒用口型問洛風:發生什麼事了?

洛風哼了她一下,見屋裡沒外人,低聲道:“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喊著一個陸什麼的名字,王爺都聽到了。他臉色能好嗎?”

顧煙寒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毫無血色。

洛風寫好新的藥方,歎了口氣又道:“重麟對你可是真的不錯,你就彆老惦記彆人了行不行?瞧他那樣子,又是守著你兩天兩夜沒合眼,我怎麼勸都不聽。結果你呢?你不喊他就算了,還喊彆人!”

顧煙寒低頭不語。

洛風出去,夏至哭哭啼啼的來了。若不是知道這丫頭對顧煙寒絕對忠心,席慕遠早就處置了她。

顧煙寒安慰了夏至幾句,又問起席慕遠,得知他去書房歇息,稍稍放心。

她仍舊發著高燒,醒來沒一會兒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夢裡,不知不覺又回到了後世。

是在墓園,墓碑上刻著“愛妻陸氏顧煙寒之墓”幾個字。看的顧煙寒又是諷刺又是惡心,居然連她死了都不放過!

墓前,放著一大束熱烈奔放的紅玫瑰。帶著露水,顯然是剛放上去的。

這是在山頂單獨修建出來的一個陵園,隻有顧煙寒一人的墓。周圍盤山臥水,青鬆遍布,風景與風水倒都是一流。

墓後有一條小道通向後山,顧煙寒循著小道而去,看見那恨得咬牙切齒的人就蕭索的站在懸崖邊。隻要她一推,他就能摔下去粉身碎骨!

顧煙寒毫不遲疑的上前,背對著她的人卻忽然轉過身來,再次迷茫的看向她這裡。

又被察覺到了?

顧煙寒驀然遲疑,又穩住心神伸出手去。然而,手腕上驀然傳來一陣疼痛,讓她動彈不得。

“煙寒!”陸籬錯愕的朝她伸出手,顧煙寒一驚,頓時頭疼欲裂,生生驚醒過來。

睜開眼,再次看到了席慕遠的麵容。

“王爺……叫醒我乾什麼……”她驀然有些厭煩,為何每次都是在她即將報仇成功之時被弄醒,害的她功虧一簣。

她的蹙眉自然逃不過席慕遠的眼,洛風拔掉她身上的金針,沒好氣的道:“救了你還不好!你難不成真想死?”

“我要報仇……”她呢喃著,最後兩個字卻因為嗓子不好而沒有發出聲。

洛風愈發的嫌棄:“你要乾什麼都不行!要不是重麟發現你又快沒氣了及時來找我,你這會兒就跟閻王爺喝茶去了!”

顧煙寒被他說的一頭霧水,又見席慕遠眼底的擔憂,心中湧起一個不好的猜想。

兩次都是她在即將得手之時被拉回這個世界,還兩次都差點沒了呼吸。難道她要報仇,就是用自己這一世的命去換?

已經死過一回的她不怕死,可是觸及到席慕遠眼眸深處的情誼,她又動搖了。

“王爺……”顧煙寒開口示意他將紙筆拿來,在上麵清楚的寫道:我的確做夢了。

席慕遠的眼中閃過一道詫異,將洛風打發出去後,應了一聲:“嗯。”

他沒有問夢見了什麼,讓顧煙寒有些驚訝。低頭又繼續寫道:我夢見了自己的陵墓。

“夢都是反的。”席慕遠立刻安慰。

顧煙寒遲疑著又寫:那如果我早就死了呢?

“胡說什麼!”席慕遠嗔了她一句,“生死之事不得胡言。”他向來不在乎這些,可卻不容許顧煙寒有半點不吉祥的征兆。

顧煙寒猶豫著又寫道:王爺,你有沒有想過人死後會去另一個世界?但也許還有機會能再回原來的世界。在這個世界死去了,說不定就是回了原來的世界?

“本王隻知道生死不可逆。這個世界上如果真的有鬼,本王手染鮮血恐怕夜夜都要遭厲鬼索命。若是如你說言有什麼兩個世界,本王也隻知道在這個世界的你才能被本王保護,才能好好活著!”

顧煙寒的話讓他不安,“你在另一個世界過的再好,於本王而言也終究是死了。本王不想你死。”

他素來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語,但洛風也說,顧煙寒的病情明明已經穩定下來,氣息卻忽然弱下去,實在是奇怪。

他怕這是顧煙寒給他的什麼暗示,頓了頓問:“你若是有什麼想說的,不妨直言。本王不會怪罪。”

她想回去殺了陸籬,哪怕是用這一世的性命來換。

可是落筆之時,又想起席慕遠最後的話,生生沒有能寫出來,任由筆尖的墨在紙上渲染出一大團的黑暈,最後提筆寫了五個字:王爺,謝謝你。

席慕遠寵溺的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少惹些事,安安穩穩的活下去,便是對本王最好的謝。”末了,又落下一個吻。

顧煙寒笑笑,抱住了他,依偎在他懷裡:“王爺,我不想死了。”

後麵的字因為她嗓子的緣故而沒有聲音,席慕遠低頭問:“不想什麼?”

“沒什麼。”她抬頭啄了席慕遠一口,“我還是挺舍不得你的……”

“傻丫頭!”席慕遠鬱悶了整整三天的心,隻因這一句話變得豁然開朗。

什麼狗屁陸籬,如今在顧煙寒身邊的是他席慕遠!顧煙寒舍不得的人也是他席慕遠!陸籬滾蛋去吧!

也許是對這個世界的羈絆加重了,又或許是不再日有所思,顧煙寒往後幾日沒有再出現那樣奇怪的夢。

她的高燒漸漸退了,夏至幫席慕遠將洗淨的衣服放入衣櫃之時,無意間碰落了什麼,低頭一看卻是雙鞋子。

夏至撿起就要放好,一碰卻是臉色大變,忙送到了顧煙寒麵前:“王妃!您快看這個!”

“不就是王爺的鞋子嗎?”顧煙寒不以為意,低頭又看手上的醫書。

夏至的臉色更不好:“這是您上次給王爺的定親回禮!裡頭裝了釘子的!”

顧煙寒一愣,接過看了眼,鞋內側還沾著一點點不是很清晰的血跡,讓她頓時不好意思起來。

當時隻想著要整席慕遠,沒想到他還真的會穿,肯定被紮的不輕。

夏至比她還擔憂:“王妃,您說王爺還留著這個,是不是等著做您的罪證呢?”

以席慕遠的心胸,顧煙寒這點不擔心。隻是想著他的好,讓夏至將席慕遠定親之時丟給她的鞋樣子找出來,打算好好給席慕遠做一雙冬靴。

屋裡地龍燒的暖烘烘,顧煙寒窩在炕上納鞋底,忽然看見顏夏指揮著丫鬟們打水進來。

“怎麼了?”顧煙寒望著進出淨室的丫鬟們。

“是煮酒大哥回來傳話,說是讓奴婢們準備熱水,王爺一會兒就回來沐浴。”顏夏道。

顧煙寒估摸著是席慕遠練兵出了一身汗,也沒多想。然而沒一會兒,看見席慕遠頭發都濕了,不由得大吃一驚:“王爺你落水了?”

“不是。”席慕遠應了她一聲走向淨室,“本王先沐浴。”

顧煙寒覺得奇怪,席慕遠就算是落水,他的衣服怎麼是乾的?

“夏至,去問問掃雪,王爺今兒個怎麼了。”她吩咐了一聲,讓婆子將自己抱上輪椅,獨自推進淨室:“王爺,怎麼了?”

“冬泳而已。”席慕遠不以為意。

顧煙寒詫異:“你不是不會水嗎!”

“你怎麼知道?”席慕遠奇怪的看向她。

顧煙寒怕掃雪又被罰俸沒有出賣他。

席慕遠自己也能猜到不是掃雪就是煮酒多嘴,也沒多問:“你先出去吧。這裡滑。”

顧煙寒頷首:“那我派人給您煮些薑湯驅寒。”

“多備些。”席慕遠道。

顧煙寒應下出門,夏至已經等在那裡:“王妃,奴婢沒有見到掃雪大哥,他也在沐浴。據煮酒大哥說,王爺今天跟掃雪大哥學遊泳去了。”

顧煙寒一愣:“這麼冷的天學遊泳?”

夏至點頭,低聲道:“大概是上次您落水讓王爺著急了,他才想學遊泳的。”

顧煙寒的心宛若被外頭的暖陽照耀著一般,吩咐夏至將煮好的薑湯也與掃雪送些去。回過神來之時,席慕遠已經從淨室出來。

“王爺可學會遊泳了?”她問。

席慕遠挑眉:“本王是那等蠢笨之人嗎?”

幼年他嗆了水,因而一直繞著水走。又覺得常年在漠北那等風沙之地,就是不會遊泳也無妨。

可如今,因為眼前的女子,他改變了心意。

“那等天氣暖和了,王爺也教我遊泳吧。”顧煙寒一笑,隨即神色又暗淡下來。她的腿如今不能用,還不知道能不能學會呢。

席慕遠卻是一口應下,第二日又帶了掃雪去冬泳。掃雪苦不堪言,偏偏煮酒個不講義氣的裝病,隻能他去。

第三日下午的時候,席慕遠冬泳回來,沐浴結束,正穿著雪白的褻衣與顧煙寒坐在炕頭聊天,驀然談起了她落水之事。

“人本王已經處理掉了。”

顧煙寒忙問:“是誰做的。”

“前院一個不知死活的小廝。彈弓就是他的。”

話雖如此,顧煙寒覺得奇怪。小廝就算是沒見過她,也該看得出她的穿著,更何況她當時坐著輪椅,身份更是明了。

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年代,一個小廝怎麼敢衝她用彈弓?還正巧就打掉了用來固定輪椅的刹車?

她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席慕遠道:“下人都知道他彈弓玩得好,平素常用來打鳥。你出事後他就不見了。本王派人找了這幾天,才在乞丐堆裡找到了他。更何況,他已經承認那日的確去過花園。”

王府花園屬於內院,小廝沒有命令擅自闖進內院本就是死罪。更何況還惹上了顧煙寒落水的事。

隻是再無其他證據,這件事也隻能如此。

“他的家人呢?”顧煙寒又問。

“不是家生子,是前些年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一起買來的同一批人本王都打算換掉。”

顧煙寒卻攔住了他:“王爺,這件事先不急。若是這個時候換人,反而便宜了彆人安插探子進來。不如徐徐圖之。”

席慕遠略一思索,頷首:“你看著辦就好。你不是還有不少陪房麼?品行端正的都能用上。”

顧煙寒原本隻管著王府內務,席慕遠這意思是讓她開始接手王府外務了?

……

京城本就是個多雪的地方,進了臘月一連落了好幾場大雪,不少人家的房屋坍塌,還引來了不少災民。

長公主怕她第一回當家不知事,特地來通知顧煙寒一聲各府施粥之事。

顧煙寒自然是一口應下,問清楚了舊例,當即便派人在忠毅侯府粥棚的隔壁搭了洛北王府的粥棚。

她向來是個喜歡做實事的,施粥自然也不會隻有粥湯照人影,勢要讓每個人下去一口都能吃到米。

有些公卿家以好充次,顧煙寒卻是不允的,每日用來施粥的大米都是從城南的餘米糧倉用銀子買來的精米。

席慕遠知道了直誇她有巾幗之風。

為了防止下人偷懶,顧煙寒雖不方便親往,也派了身邊得力的褚媽媽去。老夫人被她三振出局後,褚媽媽便跟了她。如今顧煙寒房裡的小丫鬟都是她在幫著調教,倒也忠心。

災民們喝了粥,尤其是得知了洛北王府的粥最是實惠後,紛紛感動的一塌糊塗。對著簾子裡喝茶監工的褚媽媽深深的拜謝,還以為她是王府貴眷。更有甚者感激涕零,直言洛北王為大應征南闖北,連施粥都這般大方,當真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王爺!

褚媽媽聽著更覺得臉上有光,連著跟顧煙寒報告之時都眉飛色舞的,好似在誇她一般。

顧煙寒微微頷首:“我腿腳不便,粥棚就多勞媽媽看顧些了。”

褚媽媽拍胸脯保證沒問題。

然而施粥的第三天,卻戰戰兢兢讓身邊跟去的小丫鬟回來報告,李禦史家的揭發洛北王府粥棚用來施粥的米是黴米!

顧煙寒一驚:“怎麼回事?李禦史家的怎麼會鬨上門來?”

小丫鬟緊張無比:“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就是李小姐來了,說了一大通恭維我們王府的話。她要幫著施粥,褚媽媽不好攔。結果她就說咱們用的是黴米,還當場開了一斛,真的發黴了……”

“今兒個的米是哪來的?”顧煙寒問。

“還是管事一大早從餘米糧倉買來的,但我們說了沒人信……”

顧煙寒穩定心神仔細思索著,叫來掃雪與夏至分彆反吩咐一番,親自前往粥棚。

洛北王府的粥棚處已經圍了一大群人,有災民也有好事的圍觀者。

以席慕遠的名諱來說,大多人其實是不信洛北王府會做下這種事的。但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如今洛北王府不是洛北王當家,而是王妃當家之後,那些陰暗的揣度便出來了。

一見帶有洛北王府標記的馬車,百姓們自動讓開了一條道。

婆子先一步將輪椅放下,又抱著顧煙寒從馬車上下來。眾人瞥著這傾國之色的女子,紛紛露出好奇又驚歎的神色來。

“王妃!您可來了!”褚媽媽像是見了救星一般撲過來,指著粥棚裡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便哭訴起來,“王妃,李小姐非要說咱們府上用的是黴米!這些米可都是管事一大早用白花花的銀子買來的!”

眾人聞言大驚,誰也沒想到這雙腿殘疾的女子竟然是洛北王妃!

顧煙寒示意顏夏將她推過去,粥棚裡站著一個身穿貂皮大氅的女子,瓜子臉,粉唇黛眉,雖不算驚豔,但也精致。

她揚著下巴不屑的打量過顧煙寒,冷聲問:“你就是顧煙寒?”語氣輕慢,來者不善。

褚媽媽立刻道:“這就是我們洛北王妃!”

“你是李禦史家的千金?”顧煙寒問。

“沒錯!今日王妃用黴米施粥,就不怕吃死人嗎!”李小姐咄咄逼人的問。

“洛北王府用來施粥的所有米都是從城南餘米糧倉買來的精米。管事,怎麼回事?”顧煙寒看向一旁已經急的一塌糊塗的管事。

管事冷汗涔涔:“奴才按王妃的吩咐,天不亮就去城南買米,再將米運來。前幾日都仔細查驗過,都沒問題。想著他們是老字號,咱們又是王府,總不至於店大欺客到咱們頭上,因而這兩日便沒有細查。誰想到就出了這樣的事!”

李小姐卻是冷笑:“那怎麼你一日沒查就出了這樣的事?分明就是你們以次充好!不將災民的性命放在心上!”

“誰比得上李小姐憂國憂民。自家的粥棚不去關心,反而有閒心查上我洛北王府了。”顧煙寒淡淡嘲諷一句,示意顏夏推她去看那些米。

每一斛米上一層都是精米,但下麵卻被翻出來了黴米。有幾斛米已經用到一半,露出了裡麵黴米與粳米交錯的畫麵。

“怎麼不報上來?”顧煙寒冷聲問。

褚媽媽苦不堪言:“奴婢也不止,煮粥的小廝們沒一個來跟奴婢說的,直到李小姐來奴婢才知道!”

顧煙寒剜了眼她,就知道褚媽媽鐵定是過來享福了。

管事倒是低聲道:“奴才剛問過,那幾個不懂事的小廝說,還以為這是上頭的意思,因而不敢吭聲。”

“這事有多久了?”顧煙寒又問。

“昨兒個就有……”管事低聲又道。

顧煙寒深深的歎了口氣,問管事:“我讓你平素要的票據呢?”

管事恍然大悟,忙取來呈上。

顧煙寒看了眼沒錯,示意他去送給李若晴:“李小姐,這是王府一大早從餘米糧倉買米的證據。一共五十袋,每日如此。你且看看。”

李若晴卻看都不看:“這算什麼?你買了精米運回王府,再將黴米從王府運出來,一個偷梁換柱,一張買賣票據算的了什麼?”

“至少說明洛北王府的確從餘米糧倉買米了,你說是不是?”顧煙寒問。

李若晴冷笑反問:“那又如何?”

“各府粥棚都是卯正開始施粥,我洛北王府也一樣。因此,為了不延誤時辰,卯時二刻必須已經開始燒粥。而從餘米糧倉到粥棚需要走兩刻鐘的時間,管事卯時初刻便必須將米買妥開始送來。你說對不對?”顧煙寒倚在輪椅上抱著小炭爐問李若晴。

李若晴對這些煩亂的時間很反感,但為了不讓顧煙寒看輕,仔細算過發現沒有漏洞後,又問:“那又怎麼樣?你按時將黴米從王府送來,並不影響管事將精米買回去。”

顧煙寒不急不忙的又道:“從洛北王府來這裡需要走三刻鐘,如果黴米是從洛北王府運出來的話,寅時七刻便要運米出府。如今五城兵馬司的人每日每夜都在巡城,寅時七刻之時正好路過洛北王府,你可以去問問他們,王府小廝出來之時,是隻身的,還是帶著黴米。”

李若晴被她這番話弄得頭暈,也不高興算,想都沒想就道:“誰不知道洛北王府盤亙軍營多年,你要他們做個偽證有什麼難的?”

“要是我沒記錯,如今五城兵馬司的首領是李小姐的親二叔吧?更何況,洛北王府在北,餘米糧倉在南。在此施粥的各府都可以作證洛北王府的米是從哪個方向運來的。你不如去問問。”

顧煙寒剛說完,一旁便有一個管事便道:“是從南邊運來的,我們忠毅侯府的人都可以作證!”

“對!我們作證!”

“我們齊府的人也可以作證!”

“我們南安王府的人也可以作證!”

……

一時之間,周圍的管事紛紛帶頭作證,李若晴漲紅了臉:“那又怎麼樣!你就是用了黴米壞了王爺名頭!”

“是我用了黴米,還是餘米糧倉知道洛北王府用來賑災,收著我精米的銀子卻賣給我黴米,還不能下定論吧?”顧煙寒悠悠盯著李若晴。

說話間,掃雪來了:“王妃!屬下將餘米糧倉的掌櫃來帶了!果然在他們家糧倉裡發現了不少的黴米!”

眾人紛紛發出驚歎聲,顧煙寒又問:“找京兆尹了嗎?”

“已經派人去通知!”掃雪說著將掌櫃的一把推出來,掌櫃心裡有鬼,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顧煙寒打量著這個一雙小眼睛如同老鼠一般精賊的小男人,沉聲:“你好大的膽子!”

“王妃饒命!不是小的……是、是……”他看向李若晴,被李若晴瞪了一眼,又不敢言語。

夏至這個時候也匆匆跑來了:“王妃!我查到了!餘米糧倉的東家就是李禦史家!”

李若晴頓時麵色慘白。

顧煙寒挑眉:“李小姐,你們家賣黴米,該怎麼給我一個說法?”

“這、這是汙蔑!”李若晴怒道。

“李小姐,你看看這票據,我可是真銀白銀付的精米的錢!黴米是你親自找出來的!”

李若晴咋舌。

顧煙寒又抬眼看向不遠處的了一個粥棚:“趁著今日都在,不如我也查查李小姐家的,看看用的是什麼米。”

“不行!”李若晴想都沒想就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了顧煙寒。

掃雪抬劍,又被顧煙寒示意放下。她挑眉掃了眼李若晴,笑問:“李小姐心虛什麼?你設了這個局想汙蔑王爺,就不準我去查你的了?”

“我、我……我們家的都是精米!”

“你說是就是?”顧煙寒蔑笑,“夏至,帶著侍衛去查!有誰阻攔的一律拿下!”

夏至當即就去,李禦史府的小廝想要阻攔,但哪裡是王府侍衛的對手,都被趕到一邊。

夏至翻了兩袋米,下麵都是黴米!其餘的也很快被侍衛倒出來,基本上不是黴米就是粳米!

眾人紛紛對李若晴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當即就有災民譏諷起來:“我就說洛北王義薄雲天,怎麼會做這種事!沒想到是被狗咬了!我呸!”

“還好王妃來證明了清白!還什麼禦史家的千金!真是不要臉!汙蔑王爺清白!”

……

嘰嘰喳喳的聲響中,“噠噠”的馬蹄聲格外清脆。席慕遠從閃電身上一躍而下,來到顧煙寒身旁:“如何?”

“都已經解決了呢。”顧煙寒衝他一笑,“李禦史收著咱們精米的錢卻賣黴米給咱們,還讓李小姐來誣王爺清白。結果他們家的米才全是黴的。”

李若晴臉色蒼白,身子不住的發抖。

席慕遠掃了眼她,回頭看向麵黃肌瘦的災民,又瞥向那冒著熱氣的大鍋:“給本王盛一碗。”

掃雪照做,席慕遠接過端起粥對眾人道:“今日也是我洛北王府下人疏漏才致使小人作祟,本王與諸位同飲!”他說完端起碗將一大碗摻雜著黴米的白粥一飲而儘。

眾人驚呼,顧煙寒更是拉著席慕遠的衣角,被他輕輕揮開。

他將光底的豁口碗倒扣給眾人看了眼,示意已經全部喝完,又吩咐道:“將所有的黴米換成精米重新施粥,再加些小菜。”

“王爺大義!”

“王爺千歲!”

……

眾人紛紛跪地高呼,席慕遠瞥見顧煙寒擔憂的麵容,輕聲道:“無妨,黴米本王在漠北也吃過不止一次。你身子不好,受了風又要咳,先回去。”

他打橫抱起顧煙寒,路過李若晴身旁之時刻意停了一下:“今日之事,本王等李禦史的交代!”

黴米之事很快就傳遍了京城,引得皇帝大怒,直接革了李禦史,命他閉門思過。還要徹查各府用來施粥的米是什麼米,引得原來以次充好的各家怨聲載道,紛紛恨上了李家。

管事與褚媽媽因督查不力被罰了三個月月俸,念在他們年紀大,隻挨了三十板子。聽說席慕遠在軍中罰人直接是一百起的後,誰也不敢吱聲,還念叨王爺仁慈。

顧煙寒每日窩在正院養病,總算是將給席慕遠做的冬靴做好,獻寶一般給了他。

席慕遠瞥了眼沒有馬上接過,挑眉看著她不語。

顧煙寒心虛了:“這次的沒釘子。”

席慕遠這才接過:“怎麼想到給我做鞋了?”

“上次不是沒好好做嘛,最近正好有空。王爺試試合不合腳,不合腳我再做就是。”顧煙寒迫不及待拉著席慕遠坐下。

席慕遠換上鞋,在原地走了兩步,鞋底很厚,還加了絨,非常的合腳。

“不合腳。”他心裡笑著,麵上卻板著。

顧煙寒期待的神色頓時暗了下來:“哪裡不舒服?我改……”

席慕遠一把抱住她,捉住她的小手看著上麵的針孔心疼起來:“本王看著你手上的傷不舒服。”

“說鞋呢,王爺快說哪裡不舒服?鞋子可不比衣服,你每日又要去營中練兵,鞋子是一等一的重要。”顧煙寒嚴肅的問。

席慕遠抱著她躺倒在熱炕上:“很舒服。本王從未穿過這麼舒服的鞋。”

“老王妃沒給你做過嗎?”顧煙寒好奇的問。

席慕遠臉上的喜悅頓時淡了不少:“從未。”

“那我以後多給王爺做幾雙。”顧煙寒心疼的抱了抱他。她記得秦子魚雖然去世的早,但是早早就已經幫她將鞋子做到了成年。

席慕遠應了一聲,又見她的手指上的針孔,輕輕吻了一下:“不急,彆再被傷著自己。”

“嗯嗯。”

“爹爹。”清脆的聲響驀然闖入,席慕遠起身看見夏至正追著詩詩進來。

“王爺……我沒有能追上詩詩小姐……”夏至為難的道。

顧煙寒也撐起身子,看到這孩子頓時便一陣心累。這幾****借著養病的由頭躲了詩詩好幾天,沒想到還是被這個小魔女找到機會溜進來了。

“爹爹!”詩詩甜甜的叫了席慕遠一聲,又怯怯望向顧煙寒,“見過王妃。”

這態度變得夠快的!顧煙寒微微挑眉,問:“今日怎麼懂規矩了?”

詩詩小臉微變,怯生生的又看向席慕遠。

席慕遠不以為意:“這樣懂規矩挺好的。”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他這樣的胸襟,能縱容一個毛毛躁躁的王妃。

詩詩的臉上閃過一道失望,複爾抬頭又道:“詩詩聽說王妃病了,一直在跟菩薩祈禱讓王妃快快好起來呢!”

“呀,詩詩真懂事。”顧煙寒衝她笑了一下,誇了兩句。

詩詩笑著又期待的看向席慕遠,席慕遠抬手拿起顧煙寒的茶杯喝了口熱茶,沒有反應。

詩詩有些失落,低頭間看見地上的鞋,好奇的又問:“王爺爹爹怎麼有兩副鞋子?”

“王妃又與本王做了一雙。”席慕遠道。

詩詩麵露羨慕:“哇!王妃真厲害!詩詩也好想要一雙新鞋子哦……”

她邊說邊依次看向席慕遠與顧煙寒,席慕遠放下茶杯問:“你的冬鞋還沒到麼?”

詩詩遲疑著。

顧煙寒指著她腳上那雙繡著富貴如意的鞋道:“都穿上了,我讓針線上的人連夜趕出來的。”

席慕遠頷首。

詩詩嘟著嘴試探性的又道:“她們做的都沒有王妃做的漂亮……”

顧煙寒聽著這話裡話外都是彆扭,問:“那是要我給你做一雙嗎?”

詩詩欣喜的點頭,席慕遠卻皺眉:“做鞋費精力,彆麻煩王妃。明日讓針線上人再做一雙就是。”

詩詩咬唇,一臉委屈的模樣:“可是王妃都給爹爹做……”

夏至也聽不下去了,低聲道:“我們王妃也就給王爺一人做鞋。”

詩詩不敢再說什麼,低著頭在一邊,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顧煙寒瞥了眼仿佛什麼都沒看見的席慕遠,對夏至道:“帶詩詩去針線上讓人做鞋吧。”

席慕遠翻了眼顧煙寒放在一邊的醫書,問:“可有線索?”問的自然是指顧煙寒的腿。

顧煙寒失望的搖了搖頭。

“彆氣餒。前幾日暗衛來報在湖州發現了薛紹的蹤跡,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了。”席慕遠寬慰道。

這幾日洛風將薛紹殘留在穹窿山的手劄全部搬來了王府,顧煙寒也一一看過,還是一無所獲。

更何況,以薛紹那個破脾氣,她上次給他下了巴豆,這次就算找到了他人,肯不肯醫還是一回事呢。

“你近日抽時間將府裡除夕之事一一安排妥當,當晚有宮宴,你隨本王入宮赴宴。”席慕遠道。

顧煙寒望見自己的腿,本能的搖頭:“王爺,我不想去……”

席慕遠自然知道她在擔憂什麼:“有本王在,不會有人敢譏笑你。”

顧煙寒仍舊是搖頭。腿是一回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本王陪你在家過年。”席慕遠索性也不去了。

顧煙寒卻同樣搖頭:“王爺去吧。皇上賜宴,你不去不好。”

“本王又不怕他。”

“我怕呀!王爺,你就去吧。等回來了,告訴我宮裡的除夕宴都有什麼。”

“本王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先是老頭子說一番往年之事,再是說一下來年的期望。大多都是好的。再然後便是喝酒、歌舞。唯一算有點意思的大概就是煙火,你該會感興趣。”

“那王爺去了告訴我煙火怎麼樣,好不好?”顧煙寒又道。

“你要看的話,本王今晚就能給你放。”

“還沒過年呢,放煙火有什麼意思?還是王爺到時候告訴我吧!我喜歡聽王爺說。”顧煙寒又撒嬌般攏住了他的手。

聽著最後一句話,席慕遠與她繼續爭辯的心淡了下去,伸手摟住她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本王要做?”

顧煙寒一驚,僵硬的麵容之上淡出一抹笑:“大過年的,我瞞著王爺能去做什麼?我腿腳還不便,做賊都不能出門啊。”

這倒也是……

席慕遠歎了口氣,莫不是這丫頭真的隻是因為腿而自卑了才不願意出門?

拗不過她,除夕當日席慕遠隻能自己隻身進宮。出門前,顧煙寒卻喊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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