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道院

葉蕭推著輪椅沿著街邊前行，女孩坐在輪椅上，抬頭望著頭頂上的花燈，眸子裡蕩漾著琥珀色的光，溫暖昏黃的燈光落在女孩白皙的臉上。

熙熙攘攘的人流與這對兄妹擦肩而過，正月十五是上元節，是南明最盛大的節日之一，春節在一天結束，蘇州府會在這一天舉辦盛大的花燈展，正是冬去春來時節轉暖的時候，王公貴族的公子小姐們相約而出，沿街遊玩猜謎，金碧輝煌的畫舫徜徉在蘇州河上，細密的水霧與燈光下流動著少年男女們的眼波。

“哥哥，你今天去參加招生會了麼？”凝兒扭頭問。

葉蕭點了點頭，“我報了名。”

凝兒捂著嘴輕笑，“哥哥是帝君，哪裡還需要上課啊？”

葉蕭聳了聳肩。

“哥哥報的是哪一所學校？”女孩問。

“天道院。”葉蕭回答。

“誒？”女孩愣了愣，“南明天道院，我記得好像是……”

“沒錯，就是當年石崇光開辦的學校，它成立時還是南明第一所招收煉氣士的學校，沒想到數十年過去，已經衰落到了這個地步。”葉蕭點了點頭，“石崇光現在還是天道院的院長，不過想必那家夥現在也老了，當年我有東西寄放在了他那裡，我得去把它們取回來。”

“呀……原來是小石頭開辦的學校。”女孩有些驚訝，捂著嘴咯咯地笑，“好多年沒見了呢，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胡子一大把啊。”

如果讓其他人聽見這句話要麼得氣死要麼得嚇死，在整個南明都德高望重的煉氣宗師，天道院院長石崇光在這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嘴裡竟然成了“小石頭”。

“那小子是我平生所見最愚不可及之人，不想現在也成了聲震一方的宗師。”葉蕭歎了口氣，“我們離開得太久了啊。”

“哥哥你剛剛說天道院衰落了，是什麼意思？”

“我是天道院今年招到的唯一一個學生，那所學校已經沒人去了。”葉蕭解釋，“他們現在已經敗落到連個紫虛煉氣士都派不出來的地步了。”

葉蕭回想起今天白天裡碰到的那個傻瓜講師，白玉六層的修為就敢冒充紫虛，還敢跟一個正兒八經的紫虛煉氣士拍桌子叫板，天道院裡如今都是這種二愣子麼？

如果不是自己暗地裡幫了那個二貨一把，最後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莫空山眼見那個講師竟然也真有一身紫氣，氣焰頓時就弱了幾分，邊上兩個藏經閣和教儀所的人連忙上來打圓場，最後才沒有爆發出一場大戰，招生會草草收場，最終天道院就收了葉蕭這麼一個學生。

那身紫氣當然是葉蕭搞的鬼，天道院的年輕講師還以為自己遇到了什麼世外高人。

“我今天拿到了十五個金銖的報酬，可以給你買藥了，這次和上次不一樣，一定能治好你的腿。”少年笑，“畢竟是十五個金銖的藥呢，一分錢一分貨。”

女孩神色陡然黯淡下來，她沉默片刻，“哥哥，誅神台所傷，凡藥無可醫的。”

少年驟然握緊了拳頭。

兩人沉默下來，葉蕭推著輪椅軋過路麵上的青石板。一行人在街道上迎麵而來，為首者騎著高頭大馬，一身綽約的白衣，麵如冠玉，頭發束得整整齊齊，嘴角帶著一絲不羈的笑，倒也是個翩翩濁世佳公子，他身後的仆役們舉著朱紅色的避讓牌，浩浩蕩蕩地開過來，路上行人無不驚慌回避，但扭頭回望時又眼露豔羨的目光。

“你看你看，是小國公爺誒，他今晚居然也出來賞花燈了。”

“他不是在大秦的國子監進修麼？怎麼回來了？”有人低聲問，“聽說小國公爺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紫虛六層的高手了，在整個國公府裡都首屈一指啊……”

“好帥啊。”

路邊的女孩們竊竊私語，白皙的臉頰豔若桃花，就像那些世家公子哥今晚出門的目的是獵豔一樣，她們今夜出來賞花燈同樣醉翁之意不在酒。上元節是城中各家閨秀們少有的拋頭露麵的機會，少女們久縛閨中春心萌動，幻想如若能在花燈之下蘇水之濱邂逅一位翩翩美少年，結成一段佳緣，那才不枉這一年一度的上元佳節。

而小國公爺，就是這些幻想中最終極的目標。

南明輔國公趙彥易之子，趙繼明，人稱小國公爺，其身份地位之高，在南明蘇州城內各世家公子之中高居首位。此人還是一位修為高深的煉氣士，此前在大秦國子監進修，據說修為已至紫虛六層，前途不可限量。在南明蘇州城裡，小國公爺簡直就是千萬閨中少女的夢中情人如意郎君。

但可惜的是小國公爺素有潔名，年已二十卻未曾婚娶，更不曾聽聞他和什麼女人有染，這是他和其他世家公子最大的區彆，趙繼明從不出入煙花柳巷，他曾經放出話來，此生專心修道不沾女色，就連身邊的侍女都換成了男仆，蘇州城內的女孩們想得到這樣一個人的青睞實在難如登天。

葉蕭推著女孩的輪椅往邊上挪了挪，避開趙繼明的隊伍。

趙繼明的馬與兩人錯身而過，馬蹄一腳踩進路麵的積水裡，濺起一片水花。

凝兒驚叫一聲，她的裙子被臟水潑了一身。

葉蕭眉頭一皺，伸出右手猛地地揪住馬的轡頭，硬生生地把馬抵在了原地，馬匹驚得嘶叫一聲，差點把背上的趙繼明掀翻下來，整隻隊伍都停了下來。

“什麼人！”衛隊衝上來把葉蕭團團圍住，抽出腰間的軍刀，一時間刀刃出鞘聲噌噌作響，寒光刺眼，“敢衝撞小國公爺的尊駕，好大的膽子！”

趙繼明不動聲色，騎在馬背上低下頭來俯瞰葉蕭，葉蕭捏著馬轡頭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道歉。”葉蕭冷冷地說。

“好小子，狗膽包天啊，你知道你麵前的人是誰麼？”衛隊長冷笑，上下打量葉蕭，他晃了晃手中的長刀，“你是什麼東西？他給你道歉，隻怕你承擔不起。”

“我說……道歉。”葉蕭再一次重複，聲音冰冷。

“不知死活，小國公爺還有宴會要赴，沒有功夫在這裡跟你耗，滾開！”衛隊長把軍刀收進鞘中，上前來伸手抓葉蕭，“否則誤了大事，你有九條命都不夠賠！”

葉蕭側移一步，避開了衛隊長這一抓，隨即抬手扣住後者的手腕，輕輕一扭，衛隊長被掀翻倒地。

“我最後說一遍。”葉蕭麵無表情，“道歉！”

護衛們一片嘩然，整個南明國裡也找不出第二個膽敢這麼和趙繼明說話的人，數十把長刀的刀尖指住少年，蘇州城內妄動刀兵是違法的，但國公府在這裡一手遮天，就算真的捅出什麼簍子來，衙門衛所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街道上的行人遠遠地駐足看熱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堂堂的小國公爺在上元節遭到衝撞，這件事在明天早上就會傳遍整個蘇州城，不少人探頭探腦地眺望葉蕭，他們都想知道究竟是誰這麼膽大包天。

倒在地上的衛隊長爬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打倒在地，這簡直就是莫大的羞辱！衛隊長怒吼一聲拔出刀來。

“退下！此事是我不對。”趙繼明叱退衛兵，他下馬微笑著朝輪椅上的女孩鞠躬行禮，“在下趙繼明，束馬不力衝撞了姑娘，萬望姑娘諒解。”

凝兒輕輕地點頭。

葉蕭站在邊上眼睛都不斜一下，趙繼明道歉完畢，他才鬆開馬轡頭，轉身推著輪椅走遠了。

趙繼明眯起眼睛望著葉蕭的背影，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

“去……查查這個人，如果沒什麼背景，就剁成幾塊丟進蘇州河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