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本書和一把劍

天啟二十二年春，南明輔國公六十大壽。

壽誕很早就開始籌備了，國公府的仆役們成群結隊地沿街采買，浩浩蕩蕩的車隊駛過蘇州城內的長街，他們都是遠道而來為國公祝壽的隊伍，有些來自王都南京，有些來自大秦。輔國公趙彥易隱退前也是權傾朝野的重臣，近年來雖安於一隅不再顯於世人麵前，但他仍然是南明國內的頭號人物，其可怖的能量從這長龍般的車隊上就可見一斑。

披堅執銳的甲士列隊開進城門，所過之處一切閒雜人等都被驅離，軍士們身披黑色重甲，手持長槍，臉上戴著鐵麵，鐵麵下射出鷹隼般的目光，顯然是精銳中的精銳，這是南明少有的重步兵，王都禁衛虎賁營。

弩手們從他們的頭頂上越過，站在牆頭上，手裡握著強弩。王都禁衛中的弩手，是整個南明最精銳的部隊。

虎賁營還是被沈默給叫了過來，寧不凡一封加急文書直送南京五軍都督府，都督府裡的指揮使們見到沈默的印鑒二話不說拿符調兵，五百虎賁重甲星夜急行軍，終於在國公壽誕前趕到了蘇州。

軍士們五步一人，立於街道兩側，形成一堵人牆，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沈默也是那個閒雜人等。

這條街上即將經過的那些人都是位高權重的王公貴族，每一個都不是沈默這個小小的千戶可以相比的。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安全比整個蘇州衛所官兵的人頭都要重要，為了保險起見，這些虎賁營軍士得到的都是死命令，擅闖警戒者可當場格殺。

所以沈默沒有在大街上遊蕩，虎賁營的人可不認識他這個衛所千戶，說不定對方看他這麼個遊手好閒的無業遊民鬼鬼祟祟著實可疑，直接銬了丟進大牢。

沈默坐在茶館裡，寧不凡不在身邊，今天整個衛所除了沈默沒有閒人，這個時候，寧不凡應該帶隊在城裡巡邏。

輔國公壽辰是轟動整個大陸的大事，從百越至南明至大秦再至北方草原，不知多少雙眼睛正在盯著蘇州，其中有些心懷善意有些不懷好意，有人帶著賀禮有人帶著暗器，有些人等這個機會已經等了很久，他們的衣袖裡暗藏著利刃。

沈默低頭喝茶，他沒穿飛熊服，也沒有帶刀，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茶客。茶館二樓裡沒多少人，大多數都湊在窗前看熱鬨，國公壽辰畢竟是難得一遇的盛事。

兩張桌子之外，有個少年也在低頭喝茶，同樣不動聲色。

沈默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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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蕭端起茶碗，眼神悄悄地往外瞟，他很早就注意到了兩張桌子之外的那個年輕人，看上去隻有二十歲，但身形緊致而精壯，眼神凝而不散，顯然是長期練武的好手。

那個年輕人身著一件普通的長衫，但他忘了換掉鞋子，長衫底下露出一雙黑布麵白底的官靴，這種好鞋子拿到市麵上去賣能賣到五個銀銖子，普通老百姓穿不起這樣一雙鞋，能穿著這種靴子出門的，不是世家少爺就是官府公務。

衛所的暗探麼？葉蕭低頭喝茶，不動聲色。

衛所在沿街的客棧和酒館裡安插了不少暗探，他們打扮成普通人的模樣混在人群裡，擁有不經批準直接緝捕的權能。

葉蕭知道，想趁著這個機會乾點什麼的人肯定不止自己一個，他知道的事官府必定也清楚，所以王都調來了虎賁營這種精銳，這世上少有人能突破虎賁重甲軍的防禦。

虎賁營對葉蕭而言也是個大麻煩。

因為這些人很難對付，葉蕭隻有一個人，想突破禁衛的重重重甲實在困難。

他隻能等機會。

“禦駕至——”窗外忽然有人高聲長鳴。

一輛朱紅色的駟馬大車慢慢駛進城門，車頭上插著一杆明黃色的小旗，車身上雕著九條金色的虯龍，車後跟著依仗長隊，獵獵的錦旗和華蓋沿路而來，兩邊的甲士齊刷刷地單膝下跪，低頭大喝:“吾王萬歲！”

南明國君派來送賀禮的人到了。

長街儘頭的國公府大門洞開，輔國公趙彥易攜家眷親自出門接駕。趙彥易是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年過六十但仍然滿頭黑發，據說如今仍能提起八十斤的大刀掄轉如飛。趙彥易武官出身，當年跟隨南明先王平定叛亂累下赫赫戰功，單槍匹馬在箭雨裡數度救下了先王的性命，於是受封國公爵，世襲罔替。

趙繼明作為長子跟在國公的身後，一行人步行穿過長街，然後在車駕前跪下。

葉蕭的目光沒有落在趙彥易的身上，他也不關心那輛代表南明國君的馬車，他偏頭望向隊伍的末尾。

南明王儀仗隊伍的末尾，還跟著一輛小小的馬車，那輛車隻有一匹瘦弱的老馬，無精打采，看上去普普通通，它不緊不慢地駛進蘇州城的城門，一點也不起眼。

但車身上有個小小的，晦暗的標記，刻在木質車廂上。

那是一本書和一把劍。

文能安邦，武可定國。

這是葉蕭當年創立大秦國子監時提出的總綱，意在培養文武雙全的通才，於是國子監把一本書和一把劍作為自己的標誌。

國子監的人！

葉蕭在心底吃了一驚，麻煩的人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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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也在看那輛小車，輔國公趙彥易和南明國君什麼的他不感興趣，他隻是好奇為什麼國子監的人也來了……難道是趙繼明叫來的？

聽說趙繼明在大秦國子監進修過，他確實有可能召來某些關係要好的同窗，但這個人竟然能有一輛車，說明地位極高，一個普通學生肯定是叫不動的。國子監崇尚簡樸和清修，普通學生和講師出門一律步行，非位高權重者不會配車，那輛車上有資格鐫刻國子監的標記，說明是國子監本監派出的專車。

整個國子監也僅有四輛專車，這種車隻有大司儀以上的人才有資格乘坐。

蘇州城裡來了一位大秦國子監大司儀？

沈默驚得手一顫，差點沒拿穩手裡的茶碗。

大秦國子監是眾所周知的煉氣最高學府，上承煉氣宗師府翰林院，全大陸煉氣士心馳神往之地，其內高階煉氣士比比皆是，大秦國子監的大司儀……

天青級？

或者說更高的翠湮級？

除了天道院裡那個不聲不響的老東西，這可能是整個南明國第二個翠湮級煉氣士了。

這樣的人物，難道不應該待在翰林院裡鑽研煉氣潛心修行麼？要麼也應該待在國子監裡教書育人培養後輩，沒事千裡迢迢地跑到南明來乾什麼？

給趙彥易祝壽？

趙彥易配給他提鞋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