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遊湖驚變

2015-05-26 作者: 櫻桃罐頭
第100章 遊湖驚變

這是九年來月如初重新踏入這方院子。

舊時的景物卻已經煥然一新,不管是院中器物,還是花草樹木,全都更換了規製,不再是從前那樣寒酸。

月如初不由薄涼的笑了。自己的爹娘,都是愛慕虛榮之人,自自己八歲離家後,爹升了官,自然的把府中的一切都翻新了。

但有一樣東西沒有變。

那個荷花池,依舊在那裡,冰冰涼涼的池水像是流進了月如初的心裡,而那荷花池旁的一棵樹下,還放著當年的那個鐵籠子。

月如初不禁癡笑,全身上下都像在被無數個刀刃割著,鮮血淋漓。

“如初。”醇厚的聲音喚了她,東方承昱道:“彆害怕,這裡的一切都不能再傷害你。”

她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拉過他的手,想一起去找丹娘。

這時月興和書惠卿趕了過來。

月興道:“好閨女,丹娘不在府中啊!丹娘這些日子帶著如曦去外地玩了!”

“丹娘不在府中?”月如初詫異道:“爹方才為什麼不說?”

“呃,這……”月興頓了頓,又笑道:“爹這不是年紀大了,糊塗了嗎?丹娘和如曦去周國玩了,等他們回來了我再通知你怎麼樣?”

月如初有些不信,爹會那樣放心的就讓丹娘帶著如曦去他國嗎?

就在她疑惑之時,忽然看到後花園的一角籬笆後有個人影正朝這邊張望,而當她看過去時,又發現好幾個仆役先她一步衝到籬笆邊,將那個人影給遮住了,還一邊將其推離她的視線。

接著那人影嚎叫起來:“放我過去,我要見我的女兒!”

這聲音——丹娘?!

月如初連忙跑過去,誰知那幾個仆役竟抬手狠狠扇在丹娘的臉上,接著又抬腿踢在丹娘身上……

這時一道淩厲的掌風襲了過去,那幾個仆役被擊中,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喊痛。

東方承昱暴喝一聲:“混賬!”身形如疾風般已到了籬笆的彼端,將摔在地上的丹娘扶了起來。

月如初連忙來到丹娘身邊,問道:“你沒事吧?這些下人竟然對你動粗……”

丹娘痛苦的喘過幾口氣,欣喜的目光落在月如初身上,須臾後卻望向那邊的月興和書惠卿,笑得哀慘無比。

東方承昱勸道:“丹娘,我們先扶您回房休息,有什麼話稍後再說。”

他這便與如初扶了丹娘,往一條小徑上走,回望了月興一眼,漆沉的眸底如刮起了一場暴風雪。

當到了丹娘所居住的地方時,月如初失語。

她記得這裡,這裡便是她兒時所棲身的柴房,硬邦邦冷冰冰的,什麼都沒有。

單單是這樣看著,那地獄般的過往便在眼底悉數演來,月如初泫然欲泣。

東方承昱扶了丹娘坐在榻上,問道:“是月興將你囚禁於此的?”

“正是老爺。”丹娘酸道:“是因為我偷偷跑去了煙華城,書惠卿說我是會男人去了,我拚命的解釋,可是老爺礙於書惠卿的麵子,就把我關到了這裡。”她執起月如初的手,道:“如今,我也能夠切身體會當初你的感受了,獨自住在這個地方,受儘了欺淩,可憐你那時又是個孩子。”

月如初心中酸楚,低頭望著丹娘的一雙手,那原本是撥動琵琶的玉手,現在卻粗糙的不像話。再掀開丹娘的袖子,月如初見她的手臂上全是傷痕,看起來都是被下人們毒打的。就連此刻屋中留下的飯菜,都根本是隔夜的餿飯餿菜。

月如初心中的悲淒如被點燃,化作怒火,她狠聲道:“離開吧,丹娘,我帶你離開這裡,跟我們去侯府!”

丹娘猛地一怔,不能置信的盯著月如初。她當然想走,早就想要離開,可從前若是離開了便不知何去何從,而如今……自己真的可以去侯府嗎?

“如初,我不想給你和蒼陵侯添麻煩。”

東方承昱回道:“如初視你如生母,本侯便視你如嶽母,既是一家人,何來的麻煩。莫不如今日便將你和如曦一道接走,本侯在荻花湖附近有座莊園,正好給你們住。”

丹娘和月如初一時都詫然的盯著東方承昱。

月如初問:“你什麼時候在荻花湖修了莊園,我怎麼不知道?”

他笑道:“早在你剛剛接受我的時候,我就找人去修了莊園,想著往後說不定你會將丹娘和如曦接出來。那莊園上個月剛竣工的,環境很好,跟善學堂離得也近,不用擔心沒有夫子教如曦做功課。”

月如初愕然呆立,眼中的淚花終於化作水珠,淌了下來。她跌進東方承昱的懷中,低聲嗚咽,雖然早就習慣了這個男人一次一次的帶給她驚喜和感動,可是每一次,她還是感動的想要落淚。

“彆哭,這都是本侯該做的。”東方承昱用拇指為她擦了眼淚,又對丹娘道:“嶽母先和如初說會兒話,本侯去喊隨從來收拾東西,接嶽母和如曦離開此處。”

月如初被交到了丹娘的懷裡,兩人低泣著說了好多話,有甜的、有酸的、有苦的、有辣的,她們互相擦著彼此的淚,像一對親生母女般貼近。

丹娘由衷的歎道:“你能熬到今天,我真的好為你高興,希望不要再有天意弄人的事情發生,希望從今以後你便能和蒼陵侯再無煩擾的生活到老,兒孫滿堂。”

月如初含淚點點頭,卻不由得撫上依舊平坦的小腹,驀地喃喃道:“我覺得……我可能生不出孩子。”

丹娘神色一變,“如初,你這是怎麼了?”

月如初擰著眉,回道:“我和承昱雖然是離多聚少,可是也沒少同房。這麼久了肚子還沒有動靜,我隱隱覺得,可能是自己的體質有什麼問題……”

“不要亂說,半年的時間也不算長。很多女人都是在婚後好多年才有身孕的,你彆急。”

“可是,他那樣寵我……”月如初的臉上有點發燙,不自覺的想到前幾日那個激.情的洞房之夜……“按說,我應該早就懷孕了。”

丹娘有些愁容,想了想還是安撫道:“沒事的,這事情急不來,如初,彆給自己壓力啊。”

兩人就這樣又聊了許久,月如初總算是放下這個顧慮。而沒過多久,東方承昱便已帶著手下將丹娘的東西收拾好了,還逼著月興把月如曦的一切物事都交出來。

月興氣得臉都發腫,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也被帶了出去。更令他憎惡的是,丹娘和月如初離開前竟沒有再和他說一句話!

東方承昱和月如初趁著這兩天還是晴天,趕緊給丹娘和月如曦搬好了家,母子倆在新家入住後,東方承昱和月如初送月如曦去了善學堂,交給錢總管。

月如初還記得,月如曦在善學堂門前,問著自己:“姐姐和姐夫對如曦好,如曦沒齒難忘。隻是我不太明白,為什麼要送我和那些上不起學的孩子一起讀書?從前爹都是給我請了夫子的。”

月如初語重心長的回道:“你姐夫的用意,是想讓你多看看貧苦孩子的生活,讓你能夠更加快速的認識到這個世界的每一麵。更重要的,是想讓你親身學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你明白了嗎?”

月如曦恍然大悟,點頭道:“姐姐和姐夫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東方承昱輕笑道:“孺子可教。”又對錢總管道:“那這孩子我就交給你了,你和千桐要好生栽培。”

“是。”

月如初又問:“千桐最近怎麼樣?”自從千桐回了盛京,獨自行動了一段時間後,便紮根在了善學堂,幫著錢總管打理各種事宜。

錢總管道:“千桐姑娘很好,請夫人放心。”

眼下,該處理的事情差不多都處理好了,月如初終於能徹徹底底的鬆了口氣,隨東方承昱一起回到侯府,繼續過他們的小日子。

卻道這個十月的天氣很有些反常,竟又開始下雨,下得滂沱不休,令月如初都無法出門。

接著,她便得知,原來不單單是盛京,似乎整個大梁都遭遇了連綿不斷的大雨。

這場百年不遇的大雨,帶來的後果甚是可怕,竟在大梁全境造成災害頻發。偏偏臨觀帝還加重賦稅,一再剝削百姓們上供國庫——是以,大梁國那原本就不安分的西北地區,終於忍無可忍,爆發民變……

當這個消息傳到盛京時,整個盛京如被巨浪打過,震驚不已。

月如初望著亭外的傾盆大雨,不禁喃喃:“原以為在臨觀帝的暴虐下,西北地區堅持三年便要民變,可如今才一年都不到,臨觀帝便失了民心,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她想到了陸輕封和祝飛虹,他們此前一直在偷盜搶奪官銀官糧賑災,按說西北地區不應該這麼快就……

“如初!”

隻見東方承昱快步走來,他蹙起的劍眉,讓她恍然覺得心有一驚,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東方承昱猶豫片刻,終究是決定告訴月如初:“本侯剛得到消息,飛虹山莊遭遇了圍剿。”

“你說什麼?”一個可怕的想法伴著冷氣倒灌進月如初的體內,凍得她手腳冰涼,不能相信道:“是誰對祝飛虹和陸輕封他們下手的?這是純粹的江湖陰謀,還是……”

“目前所有的證據都被銷毀,本侯也無法斷定,隻是直覺以為,可能與朝廷有關。”

月如初的心涼到了湖底,一時間恍恍惚惚的有些驚魂,巴不得能趕緊找到祝飛虹和陸輕封,確認他們沒事。

撐了一柄油紙傘,她快速去了大街上,找到了丐幫的兄弟們,請他們幫著聯絡那兩人,一連多日都有些愁眉不展。

看著月如初這幾日的辛苦,東方承昱心疼的很,讓她養了幾天後,恰好終於等到這連綿二十天的大雨停了,天氣重新轉晴,於是東方承昱決定履行諾言,帶著月如初去荻花湖泛舟。

十一月泛舟,是個很少見的舉動,但對月如初而言,能夠放鬆心情。

由於這些天的雨水,讓荻花湖旁一條常年乾涸的河道充滿了水,將東邊白河上遊漲潮的水彙入了荻花湖,荻花湖顯得比往常更加開闊。

薄霧蒙蒙,這偌大荻花湖上隻有一艘畫舫輕輕飄蕩,一時之間,澄瀲的碧波湖水、寶藍色的長空、那飄渺卷絲的雲朵,仿佛儘屬於這座畫舫和舫中人,遠處的山巒如眉黛蜿蜒,天高地廣,此刻隻為這精致畫舫所有。

畫舫上,實際是很熱鬨的,因為東方承昱專程讓錢總管和千桐把善學堂的一眾孩子都帶了出來。他知道月如初喜歡孩子們,便希望他們的歡笑聲能夠讓月如初開心。

月如曦同樣也在這群孩子中,經過這二十多天,他和孩子們打成了一片。這些孩子中多半比他小,也有幾個和他差不多大,現在他像個大哥哥一樣,帶著孩子們唱起月如初從前唱給他們的歌——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百川東到海,何時複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眼瞧著孩子們各個眼底熠熠生輝,月如初倍感欣慰,與身旁的千桐正聊著話,忽然聽得歌聲驟止,月如曦喊道:“姐姐,姐姐快來看!水裡有個人!”

月如初連忙走過去,朝著月如曦指著的方向一瞧,那湖麵上沉沉浮浮的,可不就是個人嗎?

忙道:“快把船劃過去救人!”

很快的,就接近了那人,侯府的侍衛們合力將他拖上來,平放在畫舫甲板上。這人的身體已經泡得有些發白發腫,也不知是死是活,侍衛們低身將他遮住臉的那一縷留海扒開,露出一張蒼白的麵容。

這一刻,月如初驚駭的叫道:“陸輕封?!”

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月如初怎能想到,她昨天還在四處打聽陸輕封,今天他便出現在了荻花湖中。

她不斷的喊道:“快救他!救他!他一定還活著!他沒那麼容易死!”

由於這場變故,泛舟之旅隻得取消。陸輕封被安置在丹娘的莊園中,東方承昱請來了盛京最好的郎中,廢了好大把力氣,才把瀕死的陸輕封救醒。

聽郎中說,若不是陸輕封自己根基好,恐怕早就沒命了。

陸輕封是當晚醒過來的,迷迷糊糊的睜眼後,竟發現麵前的人是……

“小千?!”他震驚的低吼著,兩眼瞪得宛如銅鈴,裡麵橫陳著一道道的血絲。

他努力的再睜大眼睛想要看得清楚,就怕這隻是一場夢。

月如初輕歎道:“是我,放心,你得救了,我們是在荻花湖裡找到你的。”隨後回頭道:“承昱,他醒了,讓婢女拿點粥來給他喝。”

東方承昱便從婢女手中端來一碗熱粥,他與月如初一起將陸輕封扶起來,遞了粥給他。

陸輕封顫抖的舀起一勺放進嘴裡,望著眼前一對璧人在氤氳的熱氣中如夢似幻,他忍不住哽咽道:“飛虹山莊……飛虹山莊被剿滅了……兄弟們死的死傷的傷,無家可歸……”

月如初的心窩像是被玻璃碴子化開一般,頓時痛出了血,她道:“你先填下肚子,慢慢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陸輕封點頭,像個聽話的大男孩一樣一邊喝粥,一邊哽咽著,鼻頭不斷的抽動。待喝了一半,他實在不想再瞥著心中的話語了,索性抱著碗就講了起來。

原來,事情的起因是他與祝飛虹的不幸失手。

這兩個縱橫大梁十五省、犯下無數樁偷盜官銀官糧大案的奇人,終究也有失蹄的時候。他們把所有的府尹偷光了,這次為了給西北地區賑濟雨災實在無處可偷,隻能冒險偷盜國庫!

隻是國庫不比地方銀庫,他們的此舉自然惹來了臨觀帝的憤怒,那刑部書尚書拚命的徹查,居然雇傭了此前曾經逮捕陸輕封去法場的“饕餮門”殺手團來幫忙調查。

饕餮門對陸輕封有很深的印象,很快便查到了飛虹山莊的頭上,接著便連夜圍剿飛虹山莊。

在這場圍剿中,飛虹山莊的弟兄們死了好多,殘存的弟兄們在祝飛虹的帶領下逃往周國。陸輕封為了讓祝飛虹他們逃走,孤身一人引走了饕餮門,一路邊打邊逃,逃到附近的城鎮時受傷落水,被衝到一條乾涸的支流河道中。

陸輕封還記得自己在昏睡中醒過來一次,用石頭打下兩隻烏鴉生吞活剝了,接著又暈過去。後來雨下得越來越大,這條乾涸的支流重新豐沛,將他衝到了荻花湖。

如今,回想那九死一生的際遇,陸輕封由衷的覺得自己實在命大的很,可是一想到毀滅的飛虹山莊,一想到那些葬身敵人刀下、連屍骨都要被火海毀儘的弟兄們,他便覺得喘不上氣。

“我很擔心他們。”他呢喃:“我真的擔心飛虹和弟兄們逃到周國怎麼樣了,我怕饕餮門發現他們,設下埋伏……”

月如初的心臟被擰得緊緊的,她道:“陸輕封,你知不知道西北地區爆發民變的事情?”

陸輕封一怔,咬牙切齒道:“還不都是官逼民反!臨觀帝那個暴君!

月如初淺淺歎道:“你身子這麼差,這些天還是先養傷吧。我和承昱會多加留意相關的信息,我也希望,飛虹他們如今已經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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