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和第四章

2016-07-05 作者: 老光亮
第三章和第四章

第三章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強。小麗的反常表現和她鬨著要休學出去打工的事情,在這個隻有六口人的小家庭中,除了尚未成年的陳小強以外,每個人的心中都如同巨浪翻滾一般。陳老夫妻和餘香蘭都對陳阿根可能欺負了小麗而產生極大的懷疑。那二老以為兒子對本不是親生的女兒不規不矩,調戲或謾罵了小麗,他們不願,也不會往深處想,因為他們始終認為兒子是自己帶大和教育成人的,再說陳阿根從小到大都膽子很小,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對小麗也不可能太出格。餘香蘭則意識到丈夫很可能對小麗怎樣、怎樣了,否則小麗不會對他的態度來個180度的大轉變,但是她又不願意把事情想到多麼嚴重的程度,因為陳阿根畢竟是她的丈夫,是和她共同生活了十餘年的親密之人。陳阿根心中的波濤是因為他已偷食了仙桃,嘗到了甜頭,所以他夢想著長期占有,如癡如醉地享受人間的快樂,故而他不願意小麗離開這個家,可是他和小麗畢竟有著父女的名份,他也不想因為此事與餘香蘭反目成仇,離婚變成路人,這樣他豈不就雞飛蛋打,還會被世人恥笑,由此他又盼著小麗走人,那強暴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小麗的心中浪高三尺,她恨,恨陳阿根玷汙她少女純潔無瑕的靈魂,和她無需煩惱的甜蜜溫暖的家庭生活,為了媽媽、為了弟弟她不得不隱忍逃避,去尋找不知是福是禍,沒有家庭照應的獨立生存環境。她怨,怨那個已經印象模糊的親生父親洪福生和她深深熱愛著的母親餘香蘭為什麼要把她帶到這個世界,讓她在還不具備獨立生活的能力之時而不得不去承受獨立生活的巨大壓力。她悲,悲她是個女孩子,沒有力氣反抗和抵擋住暴徒的侵犯於欺淩。這一家人在事情暫告平息之時各自的內心世界卻無法平靜。

晚飯之後,各自都回到自己的房間。陳阿根和餘香蘭在他的臥室裡準備就寢,餘香蘭一邊鋪著床,一邊對小麗白天的態度還餘氣未了,便對陳阿根說道:“小麗這個小死丫頭,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不願意再讀書了,而是異想天開地要出去打工掙錢,她能乾什麼呢,力氣沒有力氣,文化沒有文化,難道就憑著一張漂亮的臉蛋去掙錢嗎?那掙來的錢是什麼錢呢,豈不是瞎胡鬨嗎?”

“是呀,不能讓她出去,外麵的工作就那麼好找,錢就那麼好掙嗎?井底之蛙,那裡曉得凶險。”陳阿根把外麵說得凶險,難道家裡就安全嗎?笑話。

“是不是你欺負她了,迫使她不想在家裡待了,要遠走他鄉,離開我,逃避你。”

“怎麼可能呢,我一直把他當親生女兒看待,保護她、愛著她,從來沒有欺負過她,你何出此言。”

“那她怎麼忽然間對你不理不睬,也不叫你爸爸了,說話還狠聲惡氣的呢?”

“這我怎麼知道呢,她本來就不是我親生的,所以她不把我當親生父親看待了唄,小女孩的心說變就變,要不怎會有人說女人心海底針呢,我不知那裡得罪了她,使她對我不再感到親熱了吧。”

“不會的,小麗是我生的,我了解她,一定是你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不然她不會對你轉變態度的。兔子不吃窩邊草,你這個兔子恐怕偷吃了窩邊草,因此遭小麗恨你來著。”

“我吃不到窩邊以外的草,不就近吃些窩邊上的小青草嗎?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怎麼說你是真的對上麗做出下流的事情了嗎?”

“胡說八道,我是順著你的話而開個玩笑而已,你還當真的呢,我怎麼可能對她怎樣呢?”

“你不是在開玩笑,此時此刻也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肯定對小麗做了無恥的事情,否則小麗不會不叫你爸爸的,也不會對你那樣的冷淡,還用狠狠的眼光瞪你,你說清楚,不然我和你沒完。”

“你還來勁了,沒完怎麼啦?我看你能對我怎麼樣。”

這二人開始粗聲大氣地爭吵起來,且越吵越利害,你一句我一句地各不相讓。誰知道隔牆有耳,他們這邊的爭吵聲斷斷續續地傳到了與他們這個屋隻牆之隔的陳家二老的耳朵裡,老太婆黃秋芳忍不住了,欲站起來到兒子、媳婦的房屋為兒子爭辨,老頭陳丙茂拉住了她說道:“彆急,彆急,再聽聽、聽聽,可能一會兒就沒事了。你這麼冒冒失失地一去,說不定把事情越弄越糟,萬一真的是你兒子做出了不規矩的事,那到時候你可怎麼收場。”黃秋芳覺得此話不無道理,就又安坐在屋裡靜聽著事態的發展。

那邊還在爭吵,餘香蘭明顯已大動肝火,死活咬著陳阿根做了缺德冒藍煙的事,陳阿根好象也不示弱,高低不承認自己做了虧心事,他們你來我往地相互指責,大有不把事情鬨大不甘心的勢頭。恰恰就在此時,傳來了小麗的聲音:“媽媽,你們不要再吵了,我停學出去打工完全是我個人的主張,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我讀書讀煩了,學習學厭了,沒有心思再繼續上學了,我已經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在課堂上了,我想到外麵去闖闖,到大城市裡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見見世麵,再不願意窩在這個小地方了。你就行行好,可憐可憐我,不要再強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儘快地幫我和舅舅們聯係,讓我走吧,隻有我走了,一切事情才煙消雲散,才不會出現不可收拾的慘景,你就不要再阻攔我,成全了我好嗎?”小麗的一番話看似平和,實際卻暗藏著多大的悲苦,她的眼中含著淚花。她所說的不可收拾的慘景意味著什麼?陳阿根心中明白,小麗自然也明白,可餘香蘭不明白,但是她似乎體會到了什麼。她望著小麗飽含深情的臉,不由得心中泛起了陣陣的絞痛。

“好吧,我不再說什麼了,儘快地和你舅舅們聯係,但是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聽你舅舅的話,媽媽不在身邊,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任何時候都不要隨心所欲,做事情也不要勉強,儘自己所能,不要蠻乾。”

“我知道了媽媽,你也好好保重……。”小麗說不下去了,淚水滾出眼珠,她強忍住沒發出聲音,調轉頭一閃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不知不覺一個多月過去了,離放暑假隻剩有十多天了,小麗不安分的心越來越沉不住氣。她天天問媽媽有沒有舅舅們的消息來,餘香蘭被她催得是神魂不定,時不時地就打電話追問她三個哥哥。終於三哥餘香龍報來了準確的回音,說是為小麗聯係好了到自己所在的建築工地的食堂裡打打下手。工作不是很累,小麗一定可以乾,住宿和工錢等等事宜都安排好了,一放暑假小麗就可以來上班了。餘香蘭將此消息告訴了女兒,小麗一聽是心花怒放,很久沒有舒展開的笑容一下子全部放開了,心想終於可以擺脫惡徒的魔爪走自己的路了,又可以扔掉令她討厭的書本去過另一種生活了,還可以自己掙錢養活自己,不用彆人施舍了。於是小麗如同脫了韁的野馬忘情地蹦跳,她蹦著蹦著,忽然看到媽媽一臉的苦相,小麗歡快的心情不由得收緊了。

小麗真的要棄學離家,到建築工地打工的事情讓全家人知道後。爺爺、奶奶輕描淡寫地說了一些挽留和囑咐的話,他們的心痛遠不及餘香蘭,那是非親生之故。陳阿根仍然沒有說什麼話,因為他知道此時他說什麼都是廢話,倒不如無為而至,不說為佳。餘香蘭除了難受就是不舍,好在她知道女兒是到三哥那裡,有三哥照應,她的擔心自然減輕了許多。隻有陳小強不依不舍地落了點淚水,他一個剛剛十歲的孩子,對大人們的事情還弄不大懂,隻是從此以後很難再見到姐姐了,小家夥的心不免感到難受,餘下就是再等十餘天分開告彆了。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日子平平穩穩地過去五天後的晚飯時刻,陳家一乾人圍坐在廚房的餐桌邊上吃飯,因為小麗不幾天就要走了,所以黃秋芳特地和媳婦餘香蘭做了一些好菜,魚呀肉呀葷素都有,老少三代人美美地在享用。吃著吃著,小麗忽然地一陣惡心,接著就站起身跑到水池邊大口大口地嘔吐,一家人開始以為小麗是吃了什麼反胃的菜或湯,就沒有多在意,見小麗一會功夫就好了,大家又繼續吃喝,那曾想到小麗吐完剛坐下來,隻夾了一塊肉送入肚裡,又一陣惡心,再跑過去嘔吐,一連三次,小麗吃一口就吐。這下餘香蘭警覺了,她感覺不對,這種現象好象是懷孕了。她的目光和婆婆黃秋芳不期而遇,兩個生過孩子的女人都表現出了同樣不妙的神色。於是餘香蘭突如其來地大聲說道:“小麗,你是怎麼啦,跟懷了孕一樣嗎。”呼地一聲雷,炸開眾人心。餘香蘭的一句話,讓屋子裡的大大小小沒指令地全部站起身來。

“怎麼可能呢,小麗還是個姑娘,咋會懷孕呢,她跟誰懷孕?那個男人又是誰呢?你這個做媽媽的怎麼可以這樣汙蔑自己的女兒呢?”陳丙茂指責媳婦道。

“我看八成是懷孕了,這樣嘔吐的現象和懷孕的反應沒什麼兩樣,怪不得小麗要走要走的,原來隱情出在這裡呀,小麗你是要玩私奔,和那個讓你懷孕的野男人一起離家出走嗎?”黃秋芳怒氣衝衝地說。

小麗捂著臉一言不發,淚水不自覺地滾出眼眶,而且開始哭泣,越哭聲音越來越大。她這麼一哭,幾個大人便相信小麗真真實實是懷孕了。

“小麗,你說那個野男人是誰?你怎麼這麼不自愛,偷偷地和什麼人好上了,還要玩什麼離家出去,雙宿雙飛嗎?是你自願的,還是那個人強暴的,若是強暴,我們可以告他強奸,把他送進大牢,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餘香蘭振振有詞地說。

“對對,若是被強暴的,我們一定要將他繩之以法”。那二老齊聲喝道。

小麗還是一個勁地哭。

“小麗,你不要總是哭呀,你說出來那個野男人究竟是誰”。餘香蘭步步緊逼。

“沒有什麼野男人,我也不是自願的。”小麗總算開口了。

這一來,陳阿根失魂落魄了,他恨不得尋個地洞鑽進去,他見到他們三人都在盯著小麗,心想何不趕快溜之大吉,於是他慢慢地向門口挪步,做賊心虛地玩起了消失。

“阿根你彆想溜。”餘香蘭大聲喝道。然後轉向小麗咬牙切齒地問道:“那你說出來,是那個無恥下流的卑鄙小人強占了你,讓你書都沒心思念了,還逼得你遠走他鄉去遭罪受苦。”

“對呀,你說,那個畜生王八蛋到底是誰,既然你不是自願的,那他就是強奸,就應該把他送交法庭,判他個強奸少女罪。”陳丙茂附合著說。

小麗再也按捺不住了,放下手,抬起頭,一臉怒不可遏地說道:“那個畜生王八蛋、卑鄙下流的小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他,陳阿根,就是他先後兩次強暴了我,我不從他還惡狠狠地打了我,並讓我懷上了孩子。”小麗舉起手指著已經滿臉灰色的陳阿根。

又是一顆炸雷,驚得在場的人是魂飛魄散,黃秋芳瞪大兩個眼珠子,聲音都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吼叫道:“餘小麗,你不要信口雌黃,他是你爸爸,怎麼可能……。”她話音未落,瞟了一眼兒子,發現陳阿根已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彎腰低頭,雙手捂著腦袋,象是個正在待審的囚犯似地。她一子明白了,因此不得不收住了話頭。

餘香蘭一聽,立刻暴跳如雷,幾個健步躥到陳阿根的跟前,揮動雙拳如敲鼓似的打落在陳阿根的頭頂和後背上,一邊打一邊哭嚎著說道:“你這個獸生,喪儘天良的渾蛋,竟然欺負自己的女兒,你還有沒有人性啦,我和你拚了。”

“孽子,渾球,這種事情你也能做的出來,你還懂不懂天理人倫,還知不知道善惡美醜,小麗還稱呼你爸爸呢,你怎麼對她下得了手啊,我缺了大德了,生出你這麼個兒子。”陳丙茂抬腿狠踢了兒子幾腳。

“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三綱五常忘到哪裡去了,竟會做出這麼傷風敗俗的事情來,我咋會出你這麼個兒子。”黃秋芳也跑過來揪住兒子的頭發使勁地搖。

小麗趴在桌上一個勁地哭,雙肩還在不停地抽。

“怎麼啦?怎麼啦?我爸爸究竟做了什麼錯事,你們幾個要這樣對待他。”小強跑過來用身體護著父親。

“去去去,你小孩子家的,不懂大人們的事,你不要待在這裡,回你自己的房屋裡寫作業去。”陳丙茂邊說邊過來硬拉小強往門口送。

“不,我不走,我不是這個家裡的一份子嗎?現在我不懂,將來長大了我會懂得,我要看著你們,要把今天的事牢牢地記在心裡。”小強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大人們就不再理會他了。

餘香蘭繼續在拳打陳阿根,邊打邊嚎哭著說道:“我要告你,告你強奸少女,把你送上法庭,判你個強奸少女罪,然後和你離婚,我不再和畜生一起過了。”

聽到此話,陳阿根噌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雙臂猛擋餘香蘭伸出的手,怒目圓瞪,話語十分嚇人的咆哮道:“對,是我乾的,我強奸了小麗,怎麼樣啦,我養大了她,對她有恩,她還不應該報答我呀。你敢去告,你要是告官,我就把你們母女倆一塊殺了,大不了魚死網破,誰也不要活。”

“你,你這種話也說的出口,君子施恩不索報,你竟想的出來,要人用身體來報答你的養育之恩,簡直就是死狗掉進了糞坑,心肝五臟全都臭了。”陳丙茂怒氣不打一處來地伸手狠狠地抽了兒子兩記響亮的耳光。

黃秋芳也氣得上下直喘粗氣,她指著兒子話已經說不出來了。

“你做了缺德事,丟儘了人,不思悔改,還要殺人,你殺呀,現在就把我們娘兒倆給殺了,死了一了百了,省得和你這個畜生一塊見不得人。”餘香蘭說完就一頭撞在了陳阿根的前胸。

“啊……,啊……,啊……”。一直埋在桌子上痛哭的小麗猛然歇斯底裡地長時間大叫,那叫聲是她從有生命以來沒有過的,那叫聲撕人心肺;那叫聲驚鬼驅魂;那叫聲讓所有聽到的人渾身上下的寒毛孔迅速地放大出血,如大壩決堤一般地噴湧而出。她叫完快速站起,瞪大象似要飛出眼眶的雙眼珠子環視大家,然後一句一滴血地說道:“你們不要再吵了,全是我的錯,我不該投身為人,不該身為女孩,不該和媽媽一起進入這個家,現在我被強暴後懷上了魔鬼的孽種,讓我無法再活在世人麵前,我應該立即去死,到陰朝地府去受那十八般的酷刑。”說完她揮起雙拳,左右不停地去打著肚子,那肚子好象不是她的,她把恨、怨、悲全部集中在拳頭之上,凶狠地對著肚皮施暴。

小麗的這一陣尖叫,嚇得屋裡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轉過頭,將目光投向了小麗。半晌他們才回過神來,這才想起小麗的肚子裡已懷了孩子,當務之急是應該討論那孩子要怎麼處理,留當然是不可能的,必須打掉,可怎麼打,上那裡去打都是該商討的問題。當見到小麗拚死命地拳打自己的肚子,幾個大人又一下慌了神,餘香蘭更是驚慌失措地大聲喝道:“小麗、小麗,不能,不能這樣,你不要命啦。”說著便大踏步地奔向小麗。可是她還是晚了一步,小麗使完勁後就跨前幾步,朝著靠牆邊的鍋台迅速飛去,然後不由分說地一個魚躍撞在了鍋台邊。這時小麗的腦門上流出了鮮血,她的人也倒在了血泊之中,立即暈死過去。

小麗此舉令所有的長輩大驚失色,齊著高叫,並不顧一切地飛跑到小麗的跟前,這時的小麗已不能說話了。餘香蘭機械似地跪在了地上,用雙手捧起小麗的頭,發現小麗的額角被撞開了一個口子,鮮血不住地向外流。她連忙用手去捂,嘴裡淒慘地高喊:“小麗,小麗……。”陳阿根也緊跟過去,在小麗身體的另一邊蹲下,伸開雙臂欲將小麗抱起,餘香蘭見狀撕裂著噪門狂喊:“滾開、滾開。”邊喊邊挪動一隻手猛推了陳阿根一下,陳阿根觸不急防地坐在了地上。這時刻陳小強也擠過來,他忽然發現小麗的下身也浸出了血,便慌急地叫道:“你們看,姐姐這裡也有血。”幾個大人一看便明白了其事的嚴重,餘香蘭隨即攤到在地,除了哭還是哭。陳丙茂見狀,當即象指揮官似地命令道:“快送醫院,晚了怕有危險,小強到院子裡去推三輪車,阿根、香蘭趕緊抱上小麗去鄉衛生院,老太婆,你去房間裡拿一床毛毯鋪在三輪車上,事不宜遲,趕快,趕快。”

沒多一會兒,陳阿根蹬著三輪車,餘香蘭抱著尚未蘇醒的小麗坐在車上,飛一般地到了位於小鎮南麵的鄉衛生院。

銀龍鎮鄉衛生院不大,一圈院牆圍著三四排四五間連在一起的平房,房屋都是古典式的,大概已有上百年的曆史,很象是過去某個鄉紳或地主家的宅院。雖說很老,但可能經常維修和裝飾,所以該衛生院看上去還是效新、整潔和明亮的。

由於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衛生院的醫生、護士們基本上都下班回家了,隻有一位四十多歲的女醫生和一位稍年輕的女護士在值班。陳阿根他們到時,那醫生和護士就聯手為小麗擦洗血跡和處理傷口,這時的小麗已慢慢地蘇醒了,她躺在治療室的檢查床上,咬著牙忍受著疼痛的治療。忙了好一陣子,那醫生才走出治療室,守候在門口的陳阿根和餘香蘭便急不可耐地迎上去問道:“怎麼樣了,她的傷要緊嗎?”

“頭上的傷口沒多大關係,已經縫合了,就是有點輕微的腦震蕩,但也不大要緊,休息休息就沒事了。年輕人恢複得快,最多一個星期拆了線就基本好了,可能會留下傷痕,但那是在腦門邊上,不會影響美觀。倒是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個大問題,由於受到了劇烈的碰撞,存活率不大了,必須儘快拿掉,可我不是婦科大夫,做不了這個手術,何況即使是婦科醫生在,恐怕也不能做那個手術,我們衛生院不具備這個條件和設備,你們必須想辦法把她送到省城的大醫院去手術,越快越好,晚了可能會有危險,我是說大人會出現危險,所以你們得快速決斷。”

“這裡離省城有七八十裡路呢,現在已經這麼晚了,沒有長途車了,我們怎麼送她呢?”餘香蘭著急地說。

“是呀,這麼晚能有什麼辦法呢?”陳阿根說。

“那我就無能為力了,我們衛生院又沒有救護車,你們抓緊時間想辦法吧,今夜也許不會出大問題,但到了明天就難說了,你們還是越快去越好。”醫生又說。

生薑還是老的辣。隨後趕到衛生院的陳丙茂聽到後堅定地插嘴道:“阿根,你去打電話到我們廠的林廠長家裡,這是電話號碼,就說是我求他幫忙,把我們廠裡運送產品的貨車開來,送小麗到省城醫院去,若是卡車來不了,就讓他幫助想想辦法,無論如何要弄輛汽車來,有情我以後再補,儘快辦,不要拖拖拉拉的。”說完遞給兒子一張紙條。

“好,我這就去聯係。”陳阿根接過紙條,在小護士的引領下去了電話間。

陳阿根走後,那位醫生麵對著陳丙茂老夫妻倆和餘香蘭溫和地說道:“進去看看她吧,記住不要讓她太激動,也不要起床,不要多動,動多了她的下身很可能還會出血,那樣的話對手術會帶來麻煩。”

“好的,好的,謝謝,謝謝醫生。”

醫生離開後,餘香蘭及陳氏二老就進了治療室,一眼就看到仍就躺在床上,頭上已纏著繃袋、臉色煞白,雙眼緊閉的小麗,餘香蘭立刻衝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小麗的手,萬分心痛地用哭腔說道:“小麗,你怎麼那麼傻,嚇死老娘了,你為什麼要做出那麼愚蠢的事呢?你不要媽媽啦,要撇下我走人嗎?還讓不讓媽媽活啦?”

“媽媽,你就讓我死吧,我那還有臉再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淨胡說,要死也輪不到你呀,有罪的人活的好好的,倒讓你這個受害的人去死,還有沒有天理啦。”

“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倒不如死了,那樣就沒有痛苦、沒有煩惱,不會再受人欺負,再遭世人的白眼。”

“快快不要再說了,淨死呀死的,你的生活才剛剛開始,以後的路還長著呢,遇上點挫折就撒手而去,豈不太虧了,你爸爸已經找汽車去了,再耐心躺一會兒,等車來了,我陪你去省城的大醫院做手術,咱把孩子拿掉,你儘快地恢複健康,放下包袱,愉快地去工作。”

“不要提他,我恨死他了,這輩子不想再見到他,我……。”小麗還準備再說什麼,但見到陳氏二老也在屋裡,就把話縮了回去。

那二老沒有說話,隻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小麗,老臉上的眼睛中露出了憐惜的神情。

時約三十分鐘,陳阿根推門進來,陳丙茂趕忙問兒子,車子解決沒有。陳阿根便將林廠長先是說廠裡的貨車到外地拉材料還沒有回來,後來在我一再地懇求之下,林廠長便和鄉政府聯係、協商,得到了鄉政府的支持,答應安排一輛小轎車,說是過一個小時後開過來。

“那感情好,林廠長太幫忙了,我日後一定謝他。老太婆,你先回家去準備準備,看有什麼要帶的,我們一起陪小麗上省城治療。”陳丙茂說。

“不,爸爸、媽媽,不用去那麼多人,和我香蘭陪小麗去就行了,你二老在家等消息,有什麼情況我都會打電話告訴你們。媽媽,你先回家幫我們三個拿些換洗的衣服,再多拿些錢來,窮家富路,以備不適之需。另外,也許一時半會我們回不來,這幾天小店就不要開門了,你們二老照顧好自己,也照應好小強,情況沒大礙時我就回來,你們就放心吧。”

“好的,好的,就按你說的定了,你一定要及時打電話回來,彆讓我們乾著急,我這就回家拿東西去,你們一定要等我來後再走啊。”黃秋芳說。

“行,行。”陳阿根應道。

還真是一個小時,一輛銀灰色的小轎車開到了衛生院的門口,陳氏二老和餘香蘭提著需要帶上的東西,陳阿根抱著小麗,五個人一同出了衛生院的大門,一留煙的功夫,小轎車載著陳阿根、餘香蘭和小麗風馳電掣般地消失在夜幕中。

第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樹已靜而風不止。

小轎車以每小時八十邁的速度,未過幾袋煙的功夫就到了省城市立第一醫院。

座落於省城最大的古城堡不到一站路,繁華擁擠的鬨市區,三條街四叉路口的西南方,一座大型的綜合疾病防治醫院——市立第一人民醫院。該醫院設備先進,技術一流,就診和病房大樓也是現代化的摩天大廈,並且還是這個城市為數不多的甲級醫院,其名氣在全省乃至全國都不可小視。

陳阿根、餘香蘭和小麗三人到達醫院時已接近夜裡十二點了,他們首先到了急診室,值班醫生為小麗做了檢查和處理後就吩咐立刻住院治療。陳阿根就趕快去辦理了住院手續,小麗即住進了設在醫院部大樓四層的婦科病房,床位號是33。該病房設施齊全,輸氧管、應急燈、呼叫器都擺放在床頭的一排夾牆裡,最裡麵是衛生間,共有三張床鋪,成一字形排列,整個房間寬暢明亮。小麗睡的是最後一張緊貼著衛生間的病床,另兩張病床已先住了人,都是待產的準媽媽。小麗住定後,餘香蘭就坐在小麗的床邊上陪著她,此時此刻這母女倆都沒有睡意,兩顆一直懸著的心難以放下。陳阿根獨自一人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了,他靠著牆,閉著雙眼,看似在平靜地休息,然而他此刻的心並沒有平靜,他的腦海中想著什麼,不會有人得知。餘下就隻有長夜陪伴了。

第二天一早,醫生護士們全部都來上班了,婦科病房的韓主任,一位年近五旬的主任級女醫師帶著一幫男女醫生逐次檢查了各個病房之後,便吩咐將33床的餘小麗送進手術室準備手術,小麗就在兩個小護士的推送下到了設在十樓的手術室,臨進手術室的門時,躺在平板車上的小麗抓住媽媽餘香蘭的手遲遲不肯鬆開,眼睛裡浸滿了淚水。

“媽媽,彆擔心,我不會死的,你就在外麵安心地等著我吧。”

“小麗,要堅強,忍住痛,好好地配合手術,媽媽會一直在門口等你出來,你好了以後,我還要陪著你在省城痛痛快快地玩玩呢。”

“放心,媽媽,我一定會很快恢複健康的。”

陳阿根站在小麗的另一邊,但小麗不理他,儘可能地回避他的目光。

不容這母女倆多說,手術室的門開了,護士便將小麗推了進去,餘香蘭和陳阿根隻好等在門口。手術進行了三個多小時,餘香蘭的眼睛木呆呆地盯著那門上亮著的紅燈,還時不時地扒著門縫向裡觀望,可是她什麼也望不到。陳阿根低著頭來回不停地踱步。這段時間此二人基本沒有對話,各自的內心都在思慮著什麼?天知道。

終於,手術室門上的紅燈換成了綠色,隨後門也開了,從裡麵走出了韓醫師,陳阿根和餘香蘭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去,用期盼的目光注視著他,餘香蘭首先問道:“韓主任,我女兒怎麼啦?”

“噢,手術成功,孩子拿掉了,額頭上的傷口也給她換了藥,重新包紮了,隻是還有些問題必須向你們家屬說明白,請二位隨我到辦公室坐下來談。”說完便做出了邀請的手式。

二位跟著韓主任進了她的辦公室,賓主坐定後,韓主任表情嚴肅地說道:“手術還算是順利的,額頭上的傷口也給她換了藥,重新包紮了,隻是由於病人的腹腔受到了劇烈的撞擊,再加失血過多而導致的缺氧,引起小孩過早地胎死腹中,又耽誤了十多個小時,所以手術中出現一些麻煩,現在胎兒是取出來了,可是病人的生育能力也受到了影響,她今後恐怕很難再懷上孩子了。”

餘香蘭一聽此言,驚瞪雙眼,頭腦一暈滑落在地上不省人事了,韓主任急忙過來緊急搶救,一陣忙碌之後餘香蘭慢慢地蘇醒,無力地坐在地上抓住韓主任的手,飽含淚花地說:“韓主任,就沒有辦法了嗎,她才十七歲呀,今後她還要結婚成家,這樣一來她的一生不就毀了嗎?”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我們已經儘力了,這個責任應當由讓她懷孕的那個男人來負。”

陳阿根此時此刻的臉色是青一陣、白一陣無比地尷尬,他自從小麗撞頭時就悔之不及了,但事情已經做了,再悔也晚了,隻好一言不發。

餘香蘭痛心疾首,可這種場合她又能怎樣呢?說明真相嗎?這裡可是醫院呀,麵前坐著的又是醫生,而不是警察,更何況陳阿根仍然是她的丈夫。不說吧,她心中的怨恨又難以平複。但無論如何,家醜不可外揚,餘香蘭還是強壓住怒火。

“現在的問題,就是你們家屬還不能把病人很難再生育的事情告訴她,為了讓她儘快地恢複健康,該瞞還得瞞,她剛剛做了手術,人還很虛弱,若是讓她知道了實情,難免會情緒激動做出傻事來,那樣情況就更壞了。”

“好吧,好吧,我們儘量注意。”二人同聲應道。

出了辦公室,到了走廊上,餘香蘭怒不可遏地揪住陳阿根的衣服領,哭得都有點發抖地說道:“你、你,你毀了小麗,害了我的女兒,我和你沒完,一定要控告你,和你離婚,我還要告訴小麗她三個舅舅,讓他們把你碎屍萬段。”

陳阿根默不作聲,任憑餘香蘭怎樣抖動,他靠著牆,低下頭,眼睛裡也夾著淚花。他此時的淚意味著什麼,一個悔字顯而易見。

走廊上時不時地通過一些不明真相的病人、家屬、醫生和護士,他們見到這二人的表現,不免感覺到餘香蘭這個女兒怎麼這麼潑辣凶狠,分分地將同情的目光投給了陳阿根。

恰逢此時,電梯的門開了,小麗被兩名護士推了出來,陳阿根和餘香蘭見了立刻回過神來,急步迎上去,強顏歡笑地一左一右護擁著小麗回到了病房。到了病床邊上,陳阿根欲將小麗抱上病,可小麗不肯,但看看周圍又全是女性,小麗無耐,隻好不得不讓陳阿根抱起,輕放在病床上。

小麗休息了,剛剛做完手術的她,明顯地感覺到虛弱乏力,臉色如白紗般不見一點血絲,躺上床就睡著了。陳阿根和餘香蘭見狀便悄悄地退出了病房,出了病區到了樓梯的平台上。陳阿根站下對餘香蘭說道:“我到附近的旅館開一間房,我們在這裡先住幾天,等小麗好些了我再回去,你看行不行?”

“不必要了吧,家裡還有個小店需要你回去開門呢。我一個人在這裡陪著小麗就行了。”

“這時候哪還顧的上小店呢,小店少開幾天餓不死人,現在小麗的健康是頂頂重要的事情,她若是死了我還不悔恨地跳樓呀。”

餘香蘭望望他,儘管心中還是很有氣,但看他的神情,她感覺到了陳阿根的悔意是真的,況且是身處他鄉,總還得有地方住吧,再說多一個人多份方便,所以她點點頭表示了同意。

“那好,我先到外麵買點吃的,這都到中午了,你不餓嗎?再說小麗醒了肯定也想吃,你先回病房陪著小麗,我去去就來。”

餘香蘭又點點頭。

“那我就去了,吃過我就去找旅館開房。”

“好吧。”

……。

晚十點鐘,睡了一天的小麗,坐起身吃了他們為她準備的食物,臉上有了紅印,人也精神了許多,她望望仍還陪伴在身邊的二人說:“媽媽,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們到旅館去休息吧,我這兒沒事了,一會兒我又想睡了,明天早上我想吃稀飯油條,麻煩你給買來行嗎?”

“那行吧,我們回旅館了,你也早點休息,明天一早我就來,你夜裡儘量少下床,注意安全。”餘香蘭說。

“行,行,我和你媽先回去,明天再過來陪你。”陳阿根說。

他們走了,出了醫院的大門,行走不足200米就到了旅館。

市立醫院的大門座南朝北,出門右拐往西步行150米就上了一座橋,橋下是滾滾流淌的護城河,河水在月光下清徹透亮,過了橋再向右拐即走進一個小巷,巷內30米處就到了一座四層樓房的旅店。旅店雖然不大,但是很新,看樣子建店不久,所有設施都是嶄新的,客房裡也是窗明幾淨,床鋪整潔。陳阿根他們開的是一個三樓的雙人房間,兩張雙人床並排放著,門口設有瓷磚裝飾的衛生間,窗口還擺有兩隻單人沙發和茶幾。這二人到了旅店,餘香蘭這時方才感到疲倦了,所以一進客房就準備洗洗睡覺。陳阿根在沙發上坐下,屁股還沒有坐熱,忽然想到還沒有給家裡二老去電話報個平安,於是他又站起來,告訴餘香蘭他必須去服務台掛個長途,餘香蘭點點頭表示同意後,陳阿根便拉開門出去了。過了大約四十分鐘之後,陳阿根重新返回到客房時,餘香蘭已經睡著了,他見狀便輕手輕腳地簡單洗後,在另一張床上脫衣就寢了。

三天後的上午九時許,陳丙茂和黃秋芳老夫妻帶著孫兒陳小強到了市立醫院。對於他們的到來餘香蘭是喜憂參半,而陳阿根是一肚子的不樂意,小麗則是又喜又悲,喜的是這三人能從那麼遠的地方趕來醫院看她,這對她是莫大的安慰,小強又是她十分喜愛的弟弟,姐弟倆重逢是無比地親熱;而悲的是他們一家人在這個不該團聚的地方團聚,說出去豈不讓人啼笑皆非。所以她用看似高興,實為敷衍的態度迎接著他們。

“小麗,好些了嗎?我和你奶奶放心不下,所以帶著小強過來看看你。”陳丙茂搶先道。

“好多了,謝謝爺爺、奶奶,大老遠的還跑過來看我,讓我太感動了。”小麗說。

“應該的,應該的,你是我們的孫女兒,咋能不來看呢,小強也吵著要來。”黃秋芳說。

“讓你們費心了,真是不好意思,醫生說再有幾天就可以出院了。”小麗又說道。

“姐姐,你頭上的傷口還疼嗎?”小強問。

“已經不疼了,過幾天拆了線就好了,謝謝弟弟關心。”

“出院後回家好好地調養、調養,奶奶給你做好吃的,你這回是大傷元氣,一定要補回來。”奶奶情真意切地說。

“不,我不回去了,出了院我就上舅舅的工地上班去了。”小麗回道。

“這怎麼行呢?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咋可以乾活去呢,怎麼樣也應該補養補養,等身體徹底健康了才可以去工作呀,身體可是本錢,不是鬨著玩的。”爸爸心疼地說。

“沒關係,我年紀輕,扛得住,沒有那麼嬌氣,再說我的工作隻是在廚房裡打打下手,全是輕巧的活,何況還有舅舅、舅媽的照應,出了這個事,我也不想再回到那個讓我傷透了心的小鎮子上,你們二老多多保重,我不能再待在你們的身邊敬孝了,請你們原諒。”小麗深情地說。

老太婆還想說什麼,老爺子阻止了她。這時候餘香蘭給二老使了個眼色,意思讓他們出去,有話要說。這二老心領神會地和兒子、媳婦一起走出病房,小麗的身邊就留下了陳小強,姐弟倆親密無間地說說笑笑,因此小麗對四個大人的舉動也就沒有太在意。

四個人,兩對夫妻前後腳走出了病區的門,站立在樓梯平台上,餘香蘭將小麗今後不能再懷孕生子的惡果告訴了公婆,老兩口聽後是目瞪口呆,臉部露出了痛恨和遺憾的神情。

“罪過、罪過,你這個孽子,這下禍可闖大了,你害了小麗,毀了一個多麼好的女孩,她今後還怎麼嫁人,說不定還會有更大的災難,這都是你造成的。”陳丙茂指著兒子氣憤地說。

“這個傷害可是太大了,都是你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強加給小麗的,你犯了滔天大罪,用什麼辦法也無法彌補呀。”黃秋芳也咬牙切齒地說。說完她又轉向媳婦問道:“小麗知道了嗎?”

“她還不知道,沒敢告訴她,醫生也叫我們暫時不要告訴她,怕她的情緒出現大的波動,對恢複健康不利。可是總這麼瞞著我要給憋出病來的呀。”餘香蘭痛苦至極地說。

“是呀,也不可能一直瞞著,紙包不住火,早晚她會知道的,她若是知道了再尋短見可怎麼得了。”陳丙茂又說道。

“爸爸、媽媽,我不能原諒陳阿根,我要和他離婚,然後把他告上法庭,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他不僅傷害了小麗,也傷害了我,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也連帶著傷害了你們二老和小強。”餘香蘭氣都不打不一處來地說。

“是呀,我們好端端一個六口之家就讓他給毀了,還迫使小麗書都念不下去,並且要離家出去。你不原諒他我理解,準備和他離婚我也不阻攔,將他告上法庭,讓他去做牢那是他罪有應得。可是說一千道一萬,他是我們的兒子,也是我們今後的依靠,我們都已經這麼大年齡了,阿根若是去做牢,我們恐怕也就活不下去了,那這個家不就散了嗎?小強怎麼辦呢?誰來照顧他。再說阿根做出這麼無恥的事,我們也有責任,是我們沒有教育好他,你是否能夠看在小強的份上,看在我和你媽都已經是半截子入土的人,放他一馬好嗎?算我求你了。”陳丙茂聲情並茂地說。

“好媳婦,好香蘭,自從你嫁到陳家以來,我們婆媳之間從沒有紅過臉,拌過嘴,更不要說吵架了,阿根這次是大錯特錯,按理說他該死,該受牢獄之苦,不然他不知道利害。可是……,可是,可是,我們老了,沒幾年活了,就請你看在我們老倆口的麵子上,格外開恩,也請你最好不要和他離婚,因為小強不能沒有媽媽,或者是爸爸,我這兒求你了,我給你下跪。”黃秋芳握住媳婦的雙手,雙眼夾著老淚,邊說邊雙膝彎曲,真的跪下來了。

餘香蘭也條件反射地掉下了淚,她緊握住婆婆的手,可是沒有拉住,便哽咽著說道:“媽媽,媽媽,你老彆這樣,我承受不起,你老是長輩,應該我給你下跪才對,阿根所犯的錯也不能怪罪你們,所以該下跪的不應該是你。”說著她陪著一起跪在地上。

陳丙茂和陳阿根見此情景同時被震撼的也都淌了淚水,他們一起過來拉扶著婆媳倆。

“奶奶,媽媽,你們倆是怎麼啦,為什麼都跪在地上?”小強的一聲問話將四個人的目光一下子吸引了過去。他們這才發現小麗和小強不知什麼時候也到了平台上。黃秋芳和餘香蘭慌忙站起,餘香蘭問小強道:“你們什麼時候出來的?”

“來了一會兒了。”

“那怎麼不說話呢?”

“姐姐不讓驚動你們。”

這簡短的兩句對話,讓四個大人的心從頭涼到了腳,他們明白小麗知道了真相。再看看小麗,呆如木雞地站立在病區的門口一句話都不說,那樣的神情讓他們見了如萬箭穿心一般。一直如罪犯似地沒有開口的陳阿根,象木偶一樣地踱步到小麗的跟前,拉住了小麗的一隻胳膊,撲通一聲跪下來說道:“小麗,小麗,我不是人,我該死,我害了你,現在已經是無可挽回了,你就告發我,讓我受到懲罰,判我多少年我都認了,就是把牢底坐穿我也不會覺得冤屈,這樣我的心也就平衡了。”他邊說邊下死勁地狠抽自己的耳光。

小麗沒有反應,象個雕塑似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淚水不住地下流她也顧不上擦。好半晌,她才依次看看所有的人,然後平轉身,一言不發地重又走回病房。這一截路是太短、太短,然而小麗走來卻如同是萬裡長征。四個大人加上小強大氣不敢出地隨著小麗前後也進了病房。小麗爬上床,弓身躺下,然後看似平靜地拉上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地蓋了個嚴嚴實實。所有人都沒敢出聲,齊刷刷目不轉眼地盯著那床上的小麗,隻見到被子裡小麗的身體在不停地抖動,很顯然此時的小麗已悲痛到了極點,哭無聲響,痛無喊叫。真可謂“此時無聲勝有聲。”

心如刀絞的四個大人默默地雙雙站在小麗的床邊半天沒有言語。小麗仍然在被子裡抖動。此情此景令人欲哭無淚,簡直要窒息。

時鐘轉了多久,沒有人注意。餘香蘭捂著胸口,心痛的好象那心臟要跳出來似地,她盯著那白白的被子憋不住地用手推推小麗說道:“小麗,彆這樣,想哭你就大聲地哭出來,不然要憋出好歹來。”

“不要管我,你們誰都不要管我,該乾嗎乾嗎,該吃飯吃飯。”

“你這樣子我們怎麼吃的下去呢,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吃點。”

“我不想吃,你們該吃吃,我沒事。”說這話時,小麗已不再抖動了,人也看似平靜了許多。黃秋芳和餘香蘭見狀便在床兩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陳阿根這才想起看看手表,已經到了十一點半鐘,於是他便對大家說:“要不我和小強出去買飯,你們在這裡陪著小麗,待我們回來大家一塊吃飯行嗎?”

幾個人望著他,默默地點點頭表示可以,陳阿根便帶著兒子出去了,陳丙茂也隨後跟出門,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閉目養神。病房裡的黃秋芳和餘香蘭似乎感覺乏了,也閉上雙眼靜靜地坐在那裡。

一盞茶的功夫,陳阿根和小強拎著盒飯推門進了病房,猛間發現那床上已空無人也。慌了神地叫醒了還在打盹的那婆媳倆問道:“小麗呢?小麗上哪去了。”

婆媳倆睜眼一看,“啊”大驚失色,連聲顫道:“不知道,不知道,我們眯著了。”說完站起身衝出病房,陳阿根父子忙放下盒飯轉身也衝出了病房,陳丙茂聽到也被驚醒,一家人就在病區裡的瀨洗間、護士台、辦公室四處尋找,沒有、沒有、沒有小麗的身影;大家集中隨電梯下樓,跑到醫院的空地、小花園、雞角旮旯又找了個遍,沒有,還是沒有小麗的身影;這一下慌了手腳,餘香蘭捶胸頓足地哭喊著小麗,就差順地打滾了。陳丙茂一見感到這樣不行,於是又如指揮官似地命令各位道:“大家先彆慌,彆亂,我們四個大人出門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去找,時間不長,小麗不會走遠,小強你回病房等,若姐姐回來了趕快跑出來告訴我們。”

接到指令的五個人立刻行動起來。餘香蘭衝出大門向左飛奔,跑到四叉路口再向左拐,朝著那城堡的方向一路哭喊,跑了近三百米時她一腳踩滑,摔倒在地.此時此刻的她那裡顧得上疼痛,立馬爬起來,跌跌撞撞地繼續向城堡跑,距那城堡還有五百米、三百米、二百米時,餘香蘭發現城堡右角邊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於是不顧一切地大叫道:“小麗,小麗。”一下子她又跌坐在地上。

乘人不備出了醫院的小麗到了城堡腳下,她拾級而上登到了最高處,此時她想到了死,想到儘快地結束這含羞的生命,所以她選擇了跳城牆。站在城欄邊上,她回味十七年的許許多多,略微猶豫了片刻,下定了必死的信念,準備縱身跳下。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小麗聽到了有人呼喊她的聲音,那聲音雖然很低,但也明顯能分辨出是媽媽在叫她,小麗居高臨下地順聲望去,是媽媽,媽媽在揮手叫喊自己,並見到媽媽摔倒在地上。小麗的心軟了,她一個勁地搖頭,淚水灑向四方,跳城的勇氣被驅散了,又是個於是乎,小麗調轉身,哭叫著奔向重又站起來迎向自己的媽媽,城牆根上母女倆相遇,四臂張開,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哭聲驚天動地向兩邊傳送、這一瞬間沒有音樂、沒有語言,用什麼弦律可以配頌這如此場景呢?情也、命也!

不知何故,未過片刻,陳阿根也到了這母女倆的跟前,瞧著這場景他明白了一切,淚水也管不住地飛出了眼眶。“小麗,都是我的罪過,要死也該我死,我用生命向你贖罪。”說完他轉向台階欲登尋死,小麗一把拉住他,哭叫著:“不要、不要。”然後她轉向餘香蘭說:“媽媽,我不死,不死了,我們都不要去死,事情已經這樣了,事先誰也不會想到,就讓我們一起承受吧,走,我們回去,爺爺、奶奶和小弟還在醫院著急呢。”

回到了醫院,小麗重新坐在床上,她看到幾個鬆了一口氣的長輩,稍稍喘了喘後說道:“你們幾位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單獨和媽媽說。”陳氏二老及陳阿根父子聽後便出了病房。

“媽媽,請不要告他了,事情已經這樣了,無法挽回,再讓他去做多少年的牢也於事無補,怎麼說他也罪不至死,就讓我一個人遭罪吧。再說爺爺、奶奶年事已高,他兒子真的做牢了,他們還能活嗎?也不要和他離婚,你離了婚是必要離開陳家,小強是他們唯一的後代,絕對不會判給你,也不可能讓你帶走,那小強就苦了,我就是前車之鑒,還有你若是再離婚今後怎麼生活,再嫁一個人嗎?嫁的好還好,嫁的不好呢?怎麼辦?你也是快往五十跑的人了,再離再嫁,豈不讓人笑話嗎?我的醜事又豈不是召告天下了。總的來說,他們對你還算不錯,不能就因為此事弄得死的死、散的散吧,小強還變得無依無靠了,我於心不忍。更何況,家裡還有個小店,離不開陳阿根,也離不開你,那可是全家大小的的生活來源,就讓這個事情大而化小,不了了之吧,我以後的路就讓我自己走,是福是禍,聽天由命吧。”

“那就這麼輕撓了他嗎?他對你的傷害可是太大了,我以後將怎樣麵對他,還要再和他生活在一起,豈不是非常難堪嗎?”

“你就算是為了我,為了小強,打碎了牙齒往肚裡咽吧,他有一句話說的我倒是願意聽,儘管是歪理,但也有幾分道理,就是他養育了我十幾年,對我有恩,這事就算是我報答他了,從此以後我和他兩不相欠,恩斷意絕。”

“你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讓我講什麼好呢?”

“媽媽,你就聽我一次好吧,我可以不認這個爸爸,但小強不能沒有爹呀,他可是親生的,事已至此,就這麼辦行嗎?算是我為這個家最後一次做點貢獻。”小麗停頓了一會兒又對媽媽說:“好了,就這樣吧,你出去把爺爺、奶奶叫進來。”

“哎……。”餘香蘭深深地歎口氣後站起身出了病房。

陳丙茂、黃秋芳老夫妻倆進了病房,一邊一個坐在小麗的床邊,小麗伸出手拉住了二老,語氣儘量平和地說道:“爺爺、奶奶,首先我得感謝你們二老十幾年來對我的關心和照顧,這次的事情責任不在你們,你們對我的好我一輩子不會忘記,所以我勸媽媽不要告他,主要是看在你們二老的麵子上,你們也已經七十多了,我怕你們承受不了打擊而遭不測,那我於心也不安寧。同時我又叫媽媽不要和他離婚,因為這個家不能散,小店不能沒人打理,那可是經濟基礎,再說小強是無辜的,不能讓他缺了父親或者母親,他還小,還需要父母的照顧。”

“那感情好,小麗,你這麼寬宏大量,讓我們更覺得對不起你了。”爺爺雙眼濕潤地說。

“小麗,小麗,你這麼通情達理,讓我這老太婆都不知說什麼好了,我打心眼裡感激你,你今後也一定會有好報。”奶奶的眼睛也潮了。

“我就是有一事要請求你們,希望你們對我媽媽好,她太苦了,這事對她的打擊也太大了,希望你們好好安慰她、照顧她。”

“那用不著說,你儘管放心好了,我們會一如既往地對她好的。”爺爺、奶奶一同應道。

“那我就寬慰多了,好了,你二老去把陳阿根叫進來行嗎?”

“好!”“好!”

陳阿根進了病房,他如同被提審的囚犯似地站在床邊大氣都不敢喘,小麗望著他的表情心中不免發笑,然而她的表情還是裝著嚴肅地說:“爸爸,你坐下。”

這一聲久違的尊稱令陳阿根老淚縱橫,他慢慢地坐在床邊,望著小麗還不見血絲的臉,十分慚愧地說道:“小麗、對不起,我鬼迷了心竅,害得你落下了終身的遺憾,不用你母女告發,回去我就去自首,我應該得到懲罰,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不要,不要那樣做,我和媽媽決定不告你,但這不代表我們已經原諒了你,完全是看在爺爺、奶奶和弟弟的份上。爺爺、奶奶都已高齡,需要你這個兒子在身邊儘責、儘孝。小店也不能缺了你,沒有你媽媽一個人是搞不定的。還有小強,他也不能離開爸爸,所以你得好好待在家裡,儘到你作為兒子、丈夫和父親應該儘到的責任和義務。至於媽媽,你應該好好地待她,我走後,就把她托付給你,你不能冷落她、欺負她。你若是對她不好,那我決不會再放過你。這些話請你牢牢地記住,不要再讓我失望,那我永遠永遠不會再叫你爸爸了。”

“知道,知道了小麗,請你放心,我再也不會做對不起任何人的事了,這次的事情讓我腸子都快悔青了,我一定好好對待你媽。倒是你,在外麵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若是太苦或者呆不下去了還回來家,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你,爸爸一定會象過去一樣地視你為親生的孩子、”說到此時,陳阿根已經泣不成聲。真乃是男兒有淚不輕撣,隻因未到傷心時。

小麗象個首長似地招見完所有的群眾代表後,心情也開朗多了。她讓所有人都到床邊後對大家說道:“我想通了,不會再去尋死了,請你們不要再為我擔心了。”說著她無意間地看到了仍然放在凳子上的飯菜,方知道一家人還沒有吃中飯呢,這時應該快到兩點了,她也感覺到肚子鼓鼓叫,所以她接著說道:“大家都還沒吃飯呢吧,那飯菜肯定已經冷了,我建議全家人一塊到外麵飯店吃個團圓飯。吃完爺爺、奶奶和爸爸你們就先回去,讓媽媽和弟弟再在醫院陪我幾天,等我出院後,我們娘兒仨就在省城玩幾天行不行?”

“好,好,太好了。”小強一聽,高興地手舞足蹈。

“可以,可以”四個大人異口同聲地表示讚同。

這一場風波到此就算是結束了,小麗以後的命運將如何如何,且聽以下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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