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米沫子的妙用

2016-07-08 作者: 銀子馨勻
第17章 米沫子的妙用

芝芝不急著把蒸籠往鍋上坐,等了片刻,見鍋裡的米湯已熬的濃了,上麵翻滾著一層浮沫,用木勺把浮沫撇到碗裡,對貞貞笑道:

“聽說新穀米熬出的米沫子能消腫去痛,不管真不真,試試好不好?”

貞貞聞言,咽下嘴裡的糖,一手想接碗,一手還不忘拉風箱。

芝芝笑:“我來塗,彆嫌我手粗弄疼你。”

特特舀水洗了手,芝芝再給貞貞嘴裡塞塊冰糖,“甜甜嘴,米沫子一塗上隻怕會疼。”

芝芝細細致致給貞貞塗臉,熱乎乎的米沫子塗在臉上看來不疼,貞貞露出舒服的表情。細長的脖子後仰,老半天才見咽下一小口糖沫,嘴裡含的糖一點不見縮小,還是鼓鼓的一塊。

在前世,大部分人都很少吃糖,小孩怕蟲牙,大人不讓吃,女孩子怕胖自覺不吃,男孩子大都不愛吃。想起來那時丁煒煒天天給自己帶好吃的,從沒單獨帶過糖,至多他父親出差時帶回來稀罕些的,比如廣西的特產黑芝麻酥啦,山西的高粱飴啦,上海正宗的大白兔啦,北京的大蝦酥啦,然後,第二天捎帶著給自己帶過來,還一臉擔心地囑咐:少吃點啊,吃多了得齲齒。每逢這時,小戀人貴花就嬌嗔:知道吃糖不好還給我帶,你是故意的,想看我變成黑牙妹,你就是故意的!一邊說一邊一顆糖接一顆糖往嘴裡扔,我得多吃點,早早得齲齒,滿嘴牙齒都黑黑的,嚇死你。每次都搞得丁煒煒哭笑不得,臉紅紅的,神情特逗。

誰曾想,這一世糖成了奢侈品呢!紅糖,一般是坐月子的女人,還得是娘家富裕的才能享用;冰糖,人們賦予它能治百病的願望,平時誰舍得吃呢?麥芽糖,是富人家給小孩子偶爾買的零嘴。

看貞貞吃稀罕珍貴的糖,既不感激涕零,奉承恭維,也不窮硬氣,死活不吃,而是大大方方,又不露痕跡為主家節省,這份從容,就不是此地小家小戶的閨女能有的,可歎她流落在這窮鄉僻壤,命運如飄蓬。芝芝不覺長出口氣。

“我一點不疼,你隻管塗,挺舒服的。”貞貞以為芝芝看著自己臉上的傷痕心酸歎氣,忙撫慰道。

她一著急,說話快了些,芝芝覺得她的南方口音更明顯了些。

芝芝給她連臉帶脖子塗了三遍米沫子,看她臉上手上除了被打的傷,還滿布皴裂的細口子,這是在秋天的大風裡下地乾活的副產品之一。貞貞小臉黃黃的,尖尖的,益發顯得眼睛黑汪汪的。

細一端詳,貞貞長的秀氣非常,細長眉,杏核眼,高鼻梁,錐子臉,尖下巴,身量未足,身子骨雖看著單薄,但腰細腿長,皮膚黃黑不要緊,那是風吹日曬乾粗活的緣故,多吃幾頓飽飯,最好再搭些水果牛奶,過兩年長高了,必定是個美人坯子。

可歎飽飯水果牛奶對現在的貞貞無異於天方夜譚,貞貞這樣萬分符合現代審美觀的明日美人,如果穿越到芝芝的前世,必定是整容樣板。可惜生不逢時,投生在這個時代,這個營子裡,人人皆曰其醜,算是比較出名的醜媳婦。

此地美人的標準是白胖高大,圓盤大臉,大花眼睛,胸鼓臀翹,頭發油黑濃密,鼻子小巧挺直,不可過高,據傳言高鼻梁的女人主意大,家宅容易不和;最最重要的一點:美人不得高顴骨,顴骨高的女人克夫、妨主,是寡婦相、凶相。

貞貞顴骨不高,但她有個尖下巴,鼻子也太高,綜合起來,營子裡的人認為她長的一副苦相,乃是敗家妨主之人。

對一個五鬥高粱麵換來的外地童養媳,營子裡的人沒啥可客氣的,經常對霍婆子議論貞貞的長相。霍婆子本也是這樣想的,一被眾人認證,越發心疼那五鬥糧食,更加的作踐貞貞。隻顧忌著老四霍有財已經滿十五歲,家裡顯然給他娶不起當地媳婦,老五霍有糧也看看十三了。把貞貞太虐待的狠了,瘦的麻杆杆似的貞貞萬一或者挺不過一病死了,又或者乾脆自己尋了無常,霍家的名聲在十裡八營的就不好聽了,到時候更難娶到媳婦,兩個小兒子難免變成老光棍,想想就怕人的很。因著這點顧慮,貞貞才能在霍家活命,勉強安身。

芝芝娘看小女子已經及笄,不定啥時候就有好親事,以她豐富的嫁女經驗,時時把芝芝帶在身邊,給她傳授各種當媳婦的要訣,順便品評營子裡各家家事,好讓女兒見識各種人的處世為人法子,算是借鑒。

貞貞的一些事情,芝芝就是聽娘說的。當時一聽,比前世自己在養父母手中討生活更艱難萬倍,自己好歹還給吃飽,芝芝呢,吃飽是奢求。

想到此處,芝芝又想長歎,勉強做個笑臉,把碗放在鍋沿,笑道:

“貞貞很耐看,是個美人呢。”

貞貞苦笑,不以為意,拉動風箱,火苗竄了起來,芝芝忙將蒸籠坐在鍋上。

灶房靠西牆立著一個櫥櫃,打的愣頭愣腦的,結實得很,一看就是老輩傳下來吃年代的家什。芝芝先把靠牆立著的短腿飯桌搬到地中央放平放好,再拉開櫥櫃門,拿出一個大海碗放在飯桌上,又取下掛在牆上的一個小紅柳簸籮。雞蛋放在一個小泥甕裡,上麵照例蓋著蓋子,是塊圓圓的雙層紅柳甕蓋,蹲下掀起甕蓋,一口氣數出十五個雞蛋,擺在簸籮上。

端著簸籮蹲到矮飯桌前,芝芝把雞蛋一個一個在碗沿上磕一下,輕輕一掰,蛋黃和蛋清齊齊落入碗中,蛋殼扔到簸箕裡,準備晚飯後砸碎扔進漚糞池,莊戶人家的日子沒一點浪費。

貞貞拉著風箱,看她打到第六個時,出聲勸阻,輕言細語道:

“是要炒雞蛋嗎?不年不節的,單為我費這麼多蛋,可惜了的,六個足夠了,剩下的不如洗了放進粥鍋煮熟,明天給下地的人拿上做乾糧。”

芝芝不聽,嘻笑著說:“不用你管,這些日子酸粥鹹菜吃得我反胃,今天正好借你的東風,吃點順口的,到時候你可得吃飽啊,不然你就虧大了,白擔了名兒。”

邊說邊麻利打雞蛋,剩最後兩個時,把少一半蛋清留在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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