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下地的人回來了

2016-07-08 作者: 銀子馨勻
第20章 下地的人回來了

略使點力氣,把兩扇沒油漆過的白茬楊木大門拉開,滿營子家家戶戶屋頂上都飄著炊煙,絲絲縷縷燒紅柳條的味道,柔柔鑽進鼻孔。

芝芝大哥推著一輛獨輪車,車上裝滿了黃燦燦的玉米。車已推到了大門口,看這樣子正想停下開門。營子裡有人家的愣頭青小子,愛直接用小推車撞開大門。芝芝爹每次看見都暗罵一聲敗家子,若是親近人家的小子們這麼乾,還要站下勸幾句才罷,自家人自然是嚴禁的,強調要愛惜大門,隨時隨地惜物的意思。芝芝和二哥都不以為意,二哥背後嘀咕:咱家的大門也罷了,好歹是木頭的,彆人家紅柳笆子門,你說的什麼勁兒?撞壞了拆掉燒火,再拴一個就是,平時不還的用紅柳當柴火啊?不敢在爹跟前叨咕,卻被芝芝娘聽到,給他一個脖兒拐,說是“當大門用的紅柳編起來多費工,小圪泡當是撿來就燒的柴禾棍兒?我知道你那心思,就想省事不是?下次試試進大門用車撞!”

芝芝聽得嗤嗤直笑,她剛明白圪泡的意思,一聽就想發笑。圪泡在本地土話裡本是罵人話,原意為私生子,後來演變為輕微貶義,甚而可以表示親昵、不拘禮,視情形和語氣而定。靈活的很。芝芝發笑,實因為想不明白,明明很難聽的罵人話,被藍山的風一吹,白龍河水一澆,竟混成個可謾罵可親昵的詞兒,真是讓人想不通。

妹子一發笑,二哥趕忙叫屈,“我甚時候撞過門?哪次不是沉哼哼的停穩車子開的大門?”

當了霍家女,芝芝自然也要萬分愛惜什物,這對她一點沒難度。前世在養父母手裡討生活,什麼事情不得做到讓人挑不出一點刺兒?萬分小心勤勉節儉了,仍然經常被雞蛋裡挑骨頭。

穿越到霍家,雖說談不上順心,至少這麼些天不用壓抑自己,也用不著處處看人臉色,跟前世一比較,也算是穿越女的福利。至少前世她怎麼敢在養母罵兒子的時候往跟前湊,還要笑,那是明晃晃地找打呀。

不等大哥走到,芝芝已從裡將大門展向兩側,大哥高興芝芝識得眼色,衝她咧嘴一笑,見她跑到大門外四下張望,也不知道搭把手幫爹推車進院,知道她必定在找煒煒,悶聲悶氣說:

“又瞭哨威威?路上也沒看見。”芝芝聽大哥說話,才注意到他的嘴唇乾裂起皮,紮在頭頂發髻上的藍粗布上一層的塵土。芝芝爹趕著老牛拉的二餅子排子車,車上滿滿當當的玉米。他走在牛屁股後,也是一身的塵土。芝芝納悶,為什麼芝芝爹身上的沾的塵土比大哥看起來更多呢?按說大哥勤快聽話,下地不可能比父親乾的少,乾的活多自然沾的土多,可大哥的衣服看起來沒什麼土呀,有點奇怪的現象。

芝芝爹手裡鬆鬆挽一根老長的牛韁繩,牽著小黑牛,小黑牛走的歡快,老想蹭到前麵它牛媽媽跟前。

這頭小黑牛剛出生不久,還不能乾活兒,每天跟它媽媽一起下地,在收割過的地頭釘個橛子拴住它,韁繩放的長長的,讓它半自由地玩耍。小黑牛渴了喝小渠裡的水,水是從白龍河引過來的活水;餓了吃渠堎上的雜草,或者連聲叫喚,把它媽媽叫來吃奶,幾乎跟營子裡的奶娃娃一個待遇。

芝芝爹走過芝芝身邊,睃她一眼,見她敷衍地喊聲爹回來了,一門心思隻顧著伸長脖子左看右瞅的。

咳嗽一聲,芝芝爹道:“回去,眊瞭個甚,女子家家的,為個狗狗著急上火的,可不讓人笑話。你那狗機迷的很,暫且丟不了,餓了就醒得回家咧。”

此地人的土話,機迷意為機靈聰明;眊瞭意為看,但比看的意思更豐富,含有不停地看、前後左右看、手搭涼棚看的涵意,本土人士說的興高采烈,外地人聽得雲裡霧裡,初來貴寶地的外地人(以逃荒者、逃犯為主,偶爾一個小買賣人),休想明白是什麼意思。

大哥先快快把獨輪車推到正房房簷下,回身趕緊幫芝芝爹卸了轅,把牛牽到牛棚裡,給它打了一桶白天就曬在日頭下的水,抱一滿抱鍘短的玉米秸稈,讓它吃著,又回頭問芝芝爹:“給牛喂料豆還是玉茭顆子?”

芝芝爹露個笑模樣,這大兒子處處聽他的,大小事不敢自己拿主意,讓乾甚就乾甚,他這個老子當的又省心又威風。

“喂舊年的高粱,再抓幾把黑豆。”芝芝爹一錘定音。

芝芝狗腿道:“大哥,我去涼房舀高粱喂牛,你還得跟爹卸車呢。”

說了去涼房,卻不急著走,招手把大哥招到排子車前,壓低聲音道:

“我請了一位陪我住的,爹,大哥,你們要對人家好點,知道不?要熱接熱待啊,我給你們做了好吃的。”

芝芝爹警惕道:“這女子又瞎做亂做害下甚咧?”

又說:“咱家又不是民州人,來個客人還用得著你嚇得背後安頓?”

芝芝放心,咧嘴笑,奉承道:“誰不知爹和大哥最是熱心腸,討吃子來到咱門上從來都是咱吃甚就給他們甚的。我請來的是霍家的貞貞。”

見提了貞貞,爹和大哥也沒啥反應,芝芝大喜,放心奔去北涼房。

北涼房有三間,一間芝芝剛去過,放油放肉放糜米黍米豆類。另兩間完全當糧倉使,窗戶開的又低又小,牆砌的分外厚實,芝芝目測足有六十公分厚,裡外都用摻麥草麥殼的泥抹得光溜溜的,和住人家一個待遇,房梁檁子椽子都是上的乾透的好柳木,房頂修得綿細密實,從來不漏雨。

拿個裝料豆的泥盆,從放高粱的泥甕裡裝了多半盆高粱,這種給家畜吃的高粱沒上碾子碾過,外麵有紅殼。再揭開黑豆甕的紅柳蓋子,舀出一碗黑豆,估摸著夠幾大把。一溜小跑把高粱黑豆倒到木頭牛槽的麥草上,再在上麵撒些土鹽拌一下。一大一小兩頭牛打著噴鼻,頭挨著頭,埋頭苦吃。小牛靈得很,專挑高粱黑豆下嘴

芝芝大哥在房上拽,芝芝爹在下麵裝,兩人配合著往房頂上吊玉米。一根粗毛繩,一頭拴著特意編的深底籮筐,另一頭在大哥胳膊上挽了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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