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說說劉老摳的事宴

2016-07-08 作者: 銀子馨勻
第26章 說說劉老摳的事宴

兩個小姑娘擠在一個被窩裡,沒有褥子。這裡普通人家炕上平時隻鋪一塊葦子編的篾席,睡覺時把卷在炕腳的羊毛氈展開鋪好,抖開一年洗一次的被窩,枕在蕎麥殼枕頭上,老婆孩子一溜睡在熱炕頭上,這就是小康的農家夜景。

芝芝穿越過來後,發現原以為很能吃苦的自己還是比這裡的土著嬌氣。首先,她睡不慣硌人的土坯炕,其次,沒有褥子隻有一條發黑的羊毛氈,芝芝簡直無法忍受。仗著剛剛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芝芝娘對她正處於基本百依百順的狀態,芝芝鬥膽張口要了塊舊白粗布,原是做被罩使用的,鋪在氈上,好歹算是不用睡一覺蹭幾根羊毛,還總是擔心羊毛氈裡積存的細菌。

現在,兩人就睡在這根鋪著舊白布的羊毛氈上。鋪炕時,芝芝想起來劉老摳家的褥子趣事,學給貞貞聽。貞貞沒有機會去上事宴,聽得津津有味。

“話說劉老摳給營子裡的人貢獻了若乾笑料,”芝芝咳一聲,裝作說書人模樣,繪聲繪色給貞貞講娶大兒媳婦那天的事兒。

劉老摳辦事宴頭一天的夜坐飯,很不像樣,一大鍋羊雜碎,羊油厚厚的浮在上麵,人們正詫異劉老摳轉性大方了?竟然舍得放這麼多羊油?喝一口,鹹的齁死人,再看湯裡隻見山藥蛋粉條,零星星有兩根羊雜影子,算是交代。本來嘛,一營子的人老老小小的,有一百六七十號。劉老摳辦這麼大的事宴,隻殺了一頭羊,宰了一口豬。羊雜碎湯裡也不舍得放點羊肉啥的,可不就剩下山藥蛋和粉條?

咬口饃饃就著吃吧,高粱麵玉米麵饃饃都酸的倒牙。私下一打聽,原來是叫租他地種的兩戶民州家女人蒸的。

本地人素來吃不慣民州人做的麵食,他們做的饃饃特點就一個字:酸,兩個字:真酸。和本地土著的口味大不一樣。

劉老摳作為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辦事宴居然用民州女人蒸饃,這是不想讓大家夥好好吃的意思啊。

營子裡有那挑事挑理的人嚷嚷,“事宴上不上白麵饅頭就罷咧,酸饃饃也能上桌?來來來,咱們把這酸饃饃裝起,回家晾乾,女人們害喜時給吃吃,也算給劉財主積德。現在不害喜的大人娃娃老人,就?等劉財主再給上飯哇。”

大家夥本就吃的窩了一肚子火,營子裡辦事宴的人家多了去,再窮的人家都沒這麼辦的。高粱麵饃饃是不上台麵的東西,窮人家也不會把這種黑漆漆的饃擺上事宴的席麵。實在窮的沒轍,寧可借高利貸,或者事前求告借糧,也得夜坐吃玉米烙餅,正日子每個來客一個白麵饅頭,玉米烙餅管飽。

現在營子裡最有錢的劉老摳,居然給大家夥吃酸倒牙的高粱麵饃饃,大家自然不和他客氣。桌桌都分了酸饃饃裝兜裡,然後齊齊用筷子敲盤子,這是沒吃飽讓繼續上飯或者對飯菜不滿的信號。

代東的見這情形,知道犯了眾怒,事宴上可不能出亂子。趕忙十萬火急找東家劉老摳商議,力主讓兩個民州女人趕緊和麵,就在羊雜湯裡煮白麵麵條,務必讓大家飽吃一頓,消消火氣,不然明天正日子沒人來或者來了搗蛋,可怎麼收場。

劉老摳聽了這個主意,仿佛要割他的肉似的疼得慌,拍著大腿咳聲歎氣了半天,聽得前頭專為辦事宴搭起的羊毛帳篷裡,敲盤子的聲浪一陣高過一陣,知道今個必得大出血,隻得叫來自己的婆娘,把白麵櫃子的鑰匙交給她,指指代東,擺手叫兩人去拿麵整治。

麵條源源不斷端上來,民州女人做饃饃酸,做麵條是一絕,麵擀的又長又細,筋道得很,一營子的人放開肚皮吃了個飽,老半天,羊毛帳篷裡一片片呼嚕呼嚕吃麵條的聲音。這是老人過壽或者家裡有病人時才舍得吃的飯食。

劉老摳的臉上陰了好多天,才慢慢緩過來。第二天他就這樣拉著臉接待送親客,拉著臉接受新人的跪拜,臉上通沒個笑模樣。急的代東的直在送親客前替他圓謊,隻說人逢喜事,高興的傻了點,算是勉強糊弄過去。

芝芝講起劉老摳那天吃癟的樣子,自己掌不住,和貞貞笑成一團。貞貞道:“代東是知客的意思嗎?你們這裡的土話倒也直白。”

“聰明,代東,代替東家招呼客人的意思。這裡的話確實直白,比如咱們鋪的這塊布,本來是做被罩用的,這裡管被罩叫護裡,護住被子裡麵的意思。”

“確實有意思。還有,事宴這個詞,好像隻有這個地方的人用,辦大事宴請眾人,是不是很形象?”

貞貞摸摸軟和的被子,說:“你的被子很乾淨。來這兒一年,都快忘了蓋被子的感覺了。真的謝謝你。”

芝芝訝然問:“那你天冷時蓋什麼?”

話一出口,芝芝就知道答案了,肯定是老羊皮。營子裡極窮的人家,僅有的棉被給老人蓋,餘下的人,人手一張老羊皮做被子蓋

“老羊皮也不錯,寒冬裡挺管用的,就是沾一身的膻腥氣”貞貞淡淡道,“一開始還自己瞎擔心,怕這種味道滲進皮膚裡再也去不掉,變成陀族女人那樣,人沒過來,味道先過來,真成了那樣,若哪一天老天開眼,和我的親人見麵時,不知他們還認不認得我······”

拍兩下貞貞的肩膀,以示安慰,芝芝不知該說什麼好,蒼白的語言能轉化成一點點幫助嗎?

“總有那麼一天,你會和你的親人團聚的。”這話說出口,芝芝自己也不相信,貞貞的親人不知道去了何方,想來也是實在沒辦法,才會把幼女賣在這裡吧,既是各逃生路的意思,也必定做好心理建設,準備舍棄這個女兒了。童養媳終生被綁死在夫家,等於是夫家簽了死契的奴隸,除非逃跑,怎麼可能有熬出頭的日子呢?

或者,還有一種可能,熬到圓房的年齡,成親後女婿善待,自己生幾個兒子,也算腰杆略微硬錚些。

唉,芝芝歎口氣,熬到這個程度的童養媳,附近幾個營子,這麼多戶,也隻聽說一個半個的,還都是婆婆死的早,女婿老實,和弟兄分家另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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