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王捕頭急衝衝衝進院子裡，頭上的官帽早被扯落了，臉上血淋淋被抓了五道紅痕。

衙門外的鎮民越聚越多，門口已經快要擋不住了。老百姓喜歡湊熱鬨，尤其大唐又極為尊重死者，衙門裡扣著屍體大半個月多不讓下葬，張、程兩家又是大戶，在鎮子裡一呼百應，不大的鎮子可不就要炸鍋了麼。

“花姑娘，柳大人呢？”王捕頭一進院子，就見被五花大綁的李牧雲和花涼在停屍房門口大眼瞪小眼。

“裡麵呢。”花涼指了指停屍房，王捕頭臉色不太好，皺了皺眉，“姑娘，衙門口那兒怕是頂不住了，被害人的家人馬上就要衝過來搶屍體了。”

搶屍體？

花涼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兒，擔憂的看了眼停屍房的門，裡麵也不知道什麼情況了，屍體要是真被搶了回去，案子還怎麼破？“不能再攔一攔麼？”

王捕頭搖了搖頭，“姑娘你還是通知幾位大人趕緊離開吧，要是人真衝進來，誤傷了極為大人就不好了。”王捕頭話音還未落，遠處便傳來一陣陣喧嘩聲，黑壓壓一片陰影晃動。

“哎呀，我可憐的女兒，死了都不瞑目啊！”

“快把人交出來！”

“死者該入土為安，縣衙這麼久還查不到凶手，真是厲鬼殺人，扣著屍體做什麼？”

……

“花姑娘！”王捕頭無奈的看了眼花涼，擺出一副壯士出征的悲壯模樣，整了整歪掉的帽冠，提了提腰間的佩刀，迎著嘈雜的人群快步走了過去。

“花涼。”李牧雲還沒見過著陣仗，畢竟是小孩子，嚇得三兩步蹦到花涼身後，“快去把這群刁民攔住。”

花涼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阿大呢？”

李牧雲臉一黑，“阿大不在啊！”

“不是暗衛麼？”這種時刻不在真的好麼？

李牧雲急得臉一紅，“不是，不是，說過一百遍他不是暗衛了。”

人群進了月亮門，可憐的王捕頭雙拳難敵四手，已經被人潮淹沒，氣勢洶洶的人潮如過境的蝗蟲，好好的院子踩踏得狼狽不堪。

人群為首的是個穿著絳紫色絲綢長袍的胖子，二十多歲，一臉的橫絲肉，一邊挪動著圓滾滾的身體碾壓著青石板，一邊比手畫腳的嚷嚷著，“還我妹妹，還我妹妹，你們官府無能，一年破不了案，難道還要讓我的妹妹一年都不能下葬？真是豈有此理，沒有王法了。”眨眼的功夫，胖子已經滾到了停屍房門前，花涼嚇得退了好幾步，“你，你們是什麼人？”

胖子從鼻子裡哼了兩聲，“我是張小喬的哥哥，你又是誰？趕緊把我妹妹的屍體交出來。”

“張大胖？”花涼聽柳木生說過，張家一子一女，女兒叫張小喬，長得閉月羞花，沒想到哥哥竟然是個五大三粗的胖子。

張大胖冷哼一聲，“哼，是又如何？你是什麼人？”

李牧雲從花涼身後探出頭，“哼，小爺的身份豈是你一個刁民配知道的？”

“你。”張大胖掄起拳頭就要衝過來，花涼一把拽過門口的長柄掃把橫在身前，“你要乾什麼？衙門重地，豈是你可以胡鬨的地方？”張小喬死了還沒一個月，這張大胖不僅不穿素袍，還一身醬紫，腳踩紅靴，頭頂金冠束發，胖的很有格調且不倫不類。

花涼心裡很是不悅，穆然的想起了葛家，想起了葛家發生的一切。

深宅大院裡，真情幾許，讓人歎息。

張大胖臉上橫死肉亂顫，笑得一臉淫邪，“小娘子說的一道一道，我替妹妹收殮屍體有何不可？官府何以扣著屍體不放？”

“官府自然要查找真凶，難道你就不想找到殺你妹妹的凶手？”

“當然，不過這是官府的事兒，我妹妹已死，難道還不許下葬？”張大胖猛地上前一步，花涼嚇得“啊！”的一聲，手裡的掃帚對著張大胖的腦袋敲過去。

張大胖被打的“嗷”的一聲慘叫，人群炸開了鍋，幾個女眷烏央烏央衝過來把花涼和李牧雲團團圍住，七手八腳的撲過來。

“啊，你們這些刁民。”李牧雲束冠被扯落，嗷的一聲竄起老高，“刁婦快救我，哎，阿大，阿大！”

張大胖站在人群外得意的笑，“打，給我打，剩下的人跟我去搶屍體。”肥胖的身體上了台階，停屍房的台階要比普通人家的台階高出兩台，張大胖一門心思要進去搶屍體，沒留神緊閉的房門突然被從裡麵打開，“碰！”的頭撞在門板上，肥大的身體被巨大的撞擊撞得向後仰去，泰山壓頂一般，直接摔下台階。

混亂的人群頓時愣了片刻，隻見停屍房門口走出個人，水墨天青色的袍子，墨發無風自動，白玉般俊美秀氣的臉上帶著幾分不悅，他緊抿著唇撥開人群，“花涼！”

“我在這兒。”人群裡高高舉起一隻手，素色的衣袖從腕間花落，露出一截纖細的手臂，上麵青青紫紫，血道子從腕間一直延伸到手肘。

唐次眯了眯眼睛，腳下的步子不由得急切了幾分。

她抱著掃帚站在人群裡，臉上帶著傷，頭發淩亂不堪，微微低斂著眉看著她，略顯委屈的模樣總讓他想到那天她在岸上對他傻笑的樣子。心口莫名的亂了幾分，腳步亂了，心也亂了，隻急急走過去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冰涼的指尖輕輕捧著她的臉。

她說了什麼？

他看著她一開一合的嘴唇，耳朵裡一片嗡鳴。

柳木生從屋裡出來，就看見唐次站在人群裡，懷裡抱著披頭散發，滿臉是傷的花涼。“唐兄。”柳木生喊了一聲，唐次茫然的回過頭，突然抬起手，柳木生暗道了一聲不好，唐次已經揮手打出一掌。

“住手。”郭毅大喝了一聲，飛身上前跳到院子裡，抬手生生迎了唐次一掌。

唐次這一掌幾乎是用了全力，郭毅被打的倒退幾步，胸口氣血翻湧，一口血劍噴出來。

人群頓時亂成一團，眾人紛紛退開，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位麵容俊美，身子挺拔的男子，實在不敢想象，他竟然隻一掌就能把人打的吐血。

柳木生白著臉衝過去拖住郭毅搖搖欲墜的身子，“唐兄。”

唐次茫然的抬起頭，看著柳木生喋喋不休的嘴，耳朵裡什麼也聽不見。他緊緊摟著花涼，看著人群，“花涼？”

花涼也被剛剛這一幕嚇到了，顧不得身上的疼，雙手緊緊攀著他的手，才發現他雙手抖得厲害。“唐木頭，你怎麼了？”

唐次低頭看著她，溫熱的手輕輕拂過她的臉，“沒事兒，走吧。彆怕。”

花涼任由他拉著自己穿越人群，柳木生追過去，“唐。”

“柳大人。”花涼從唐次懷裡探出頭，“我和唐木頭先回去了。”

柳木生看著唐次和花涼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門外，李牧雲披頭散發的跳過來，“柳木生，還不把這些刁民給小爺抓起來，小爺要給他們治罪，治罪。”

“治個屁。”柳木生狠狠敲了他額頭一記，回頭在人群裡找到嚇得臉色慘白的張大胖，“你，過來。”

張大胖晃蕩著肥頭大耳，齜牙咧嘴的走過來，“我，我，大人你把我妹妹的屍體還給我，我，人都死了，乾什麼還不讓下葬？”

柳木生咧嘴冷笑，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好你個張大胖，膽子肥了，敢帶人到縣衙裡來鬨事，行啊，你問問我腰間這把刀，看它願意不願意。”甩手卸刀，空中打過一道寒光，張大胖頓覺腰間一涼，低頭一看，嚇得麵容失色，提著褲子差點哭出來，“柳，柳，柳大人。說，說好了不會，一言不合就，就動手的。”

柳木生把刀往肩上一扛，抬眼環視四周，“本官有沒有說過，本官這刀是當今聖上禦賜寶刀，砍你個升鬥小民又如何？況且聚眾鬨事，張大胖，你的腦袋是不想要了，是吧？”

張大胖嚇得臉色煞白，渾身發抖，跌跌撞撞的提著褲子爬起來，本來圍觀鬨事的人群聽了柳木生的話，嘩啦一聲便全都散了。

張大胖看了眼柳木生，拎著褲子轉身就跑。“等等。”柳木生伸手抓住他的領子，五大三粗的胖子竟生生被他拎起一次高。

柳木生仰頭看著他，笑得極為好看，“怎麼不去搶你妹妹了？”

張大胖早被嚇得魂不附體，哆哆嗦嗦道，“大人開玩笑，小人不，不要，不要了，您放了笑的吧。”

柳木生一笑，拎著他直接將人摔進停屍房。

一股子酸腐的臭味撲麵而來，張大胖觸不及防狠狠吸了一口，胃裡一陣翻攪，捂著嘴就要往外跑。柳木生橫刀堵在門口，笑眯了一雙眼睛，“你往哪兒走？不是要你妹妹麼？行啊，你可以抬走了。”

張大胖捂著嘴，目光看了眼不遠處石台上渾身布滿屍斑，越漸腐爛的屍體，嚇得“嗷！”的一聲尿了褲子，轉身就跑。

柳木生抬起一腳將他踹倒，“彆走啊，把你妹妹帶走。”

張大胖沒想到自己得罪了這麼一個閻王爺，悔得腸子都青了，白著一張臉從地上爬起來，“大人，小人，小人，小人這就回去找人抬。”

柳木生一樂，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將人硬生生壓倒石台上，張大胖一抬頭，正對上張小喬那張已經發腫幾進腐爛的臉，“啊！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