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48章

花涼好像做了悶長的一個夢,夢見了江淮,夢見了墮馬鎮,也夢見了那個臉色蒼白的躺在大紅色的錦緞中的葛老爺。

外麵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火堆裡的木材已經燃儘,星星點點的火光不足以驅散肅冷的風,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把整個身子縮在毛毯裡。

林白的呼嚕聲很大,司馬翎靠在神龕前,江珊和歐陽毅卻已不在廟中。深更半夜,兩個人不翼而飛,莫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花涼摸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心中踹踹不安,側頭看了眼睡在身側的唐次,不由得悚然一驚。

那怪剛剛感覺那麼冷,一個不知道凍了多久的冰人就躺在身邊,不冷就怪了。

“木頭,木頭。”花涼跌跌撞撞的站起來,伸手推了推唐次,覆蓋在他身上的薄冰沁涼,刺得她連忙縮回手,頭疼的看著奄奄一息的火堆。

唐次這人,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他不願意說,她隻當不知,也不想被彆人瞧見。

一個夏日裡渾身僵硬,體表覆冰的人,是人是妖?

她咬著牙,費儘力氣的把他從廟堂裡拖了出來。幸好雨已經停了,地上縱然濕漉漉的,也好過傾盆大雨而下來得好一些。

驢車就綁在破廟門前的一個香樟樹下,淋了一夜雨,小驢子脾氣上來了,見到昏昏暗暗中有人走過來,響了兩聲響鼻,雙蹄使勁兒刨著地麵。

“彆叫了,是我。”花涼輕喚出聲,拖著唐次往車上拽。這人平日裡吃得不多,可拖拽起來真跟千斤墜似的,把花涼累得險些沒背過氣兒去。

“木頭啊木頭,我該叫你冰塊才是啊,這動不動就來這麼一出兒,真真是嚇死個人了。”花涼一邊喘著粗氣兒,一邊伸手想從角落裡拽兩件厚實的外衫給他披上,沒想到拉倒了箱籠,零碎的東西掉了一車廂。

花涼咦了一聲,撿起掉在腳邊的一張紅色燙金的請帖,翻開一看,不由得一愣。

這帖子做的精細,煞是好看,可偏偏這上麵的內容讓人回味。

寫帖子的人寫了一手好看的簪花小篆,落款的名字是月姬。

妙,真真是妙,原來這月姬嫁入白馬山莊,竟是給唐次寄來了一封請柬。

花涼憤憤的看著請柬,想到那個英雄救美的故事,不由得冷哼兩聲,抬起腳來,對著唐次的身上狠狠揣了兩腳。“道貌岸然的大騙子。我看你醒來還待如何?”

唐次自然是醒不來的,至少一時是醒不來的,當然,他也絕不知道自己的請柬被花涼看了去,更不知道,自己本是不打算再見月姬,卻因花涼的一時任性,二人莫名其妙卷入了白馬山莊這一攤子死水之中。

----

歐陽毅和江珊回來之時,破廟裡已經不見了花涼和唐次的身影,林白和司馬翎迷蒙著醒來,見到歐陽毅沉下來的臉,微微有些狐疑,“大師兄,怎麼了?”

歐陽毅側臉,林白和司馬翎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昨晚花涼和唐次坐的地方已然空無一人,隻留下地上零散的骨頭和兩個拆開了的油紙包。

林白撓了撓頭,狐疑的看著歐陽毅,“大師兄,人走了?”

歐陽毅抿了抿唇,看著空洞洞的大殿若有所思。

“師兄。”司馬翎打著哈氣站起來,用腳踢了踢地上奄奄一息的火堆,看了眼花涼和唐次做過的地方,張了張嘴,到餓了嘴邊的話生生咽了過去。

昨晚林白喝了酒,睡得死,可他向來淺眠,夜裡歐陽毅和江珊一前一後出了廟宇,他本來是想跟著上去的,沒想到剛向動,便聽那姑娘一邊喊著一邊坐了起來,向來是做了噩夢。一個姑娘家做了噩夢,他本不好出聲安慰,便假裝睡去,沒想到過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聽見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那姑娘站起來踩滅了奄奄一息的篝火,然後拖著什麼往外拽。

“嘶啦嘶啦!”好像有什麼摩擦地麵發出的聲音。

廟宇裡的空氣徒然涼了幾分,他瞧瞧睜開眼,借著淡淡的餘火的光亮,看到一張被冰霜包裹的臉。

那個男人,那個奇怪的男人全身上下被一層薄薄的冰層包裹著,形同一個死人。

這真是怪事兒,真真的怪事兒,六七月的天氣裡竟然能結冰,豈不是怪事?就和那個克死了三任丈夫的女人一樣的怪。

歐陽毅見司馬翎支吾不語,心中了然幾分,卻不好深吻,司馬翎這人,看似風流不羈,玩世不恭,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心眼兒最多。昨夜自己和小師妹離開,他未必沒有察覺。

就這樣,幾個人各懷心思的回到馬車上,行了不出半日,便回到了白馬山莊。

白馬山莊占地遼闊,又是位於江陰要塞,繁華自然不二說,單單是整個山莊的亭台樓閣,便可於東都洛陽的王侯之府媲美一二。

歐陽毅下了馬車,門房早就迎了上來,“大公子。”

歐陽毅點了點頭,回身攙扶江珊下車。

白馬山莊的莊主江正澤雖然取了一妻兩妾,但子嗣單薄,隻是大夫人得了一個女兒江珊,後來數年,府中再也未得一男二女。後來江正澤收了幾個徒弟,府上的人便都以公子相稱。

司馬翎和林白也下了馬車,家丁們湧過來牽走馬車,幾人快步進了山莊。

不過須臾,前麵迎來幾個穿著段打扮練功服的年輕人,為首的,是江正澤的小徒弟善德。

善德生得麵如冠玉,俊美秀氣,十三四歲的年紀,身上背著把長劍,眉眼傲嬌,端的是偏偏少年郎,處世不怕狼的好寫照。

善德歡快的跑過來,圍著歐陽毅轉了幾圈,“大師兄,你可回來了,可是有什麼消息?”

歐陽毅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江珊笑著掩住嘴,“小師弟,你彆逗樂了,這幅摸樣是要乾什麼去?”

善德咧嘴一笑,頗有幾分撒嬌的意味,“師姐你不知道,師傅成親的消息一傳出去,可不是來了不少客人?這不,聽說是咱們那位‘師娘’請來的客人也快到了,師傅讓我來接人。”刻意把‘師娘’二字拉得細長,善德訕訕的笑,把江珊氣得麵頰緋紅,一邊叱喝一邊伸手捶他,“臭小子,說什麼呢?信不信我拔了你的牙。”

善德泥鰍一樣躲在歐陽毅身後,探頭笑說,“師姐彆打,我認錯就是,不過。”說著,皺了皺秀氣的眉頭,“你們可是探聽了那位的底細?”

“小孩子家家,怎麼什麼都問?沒你的事兒。”江珊哼了一聲,甩著袖子往前走,善德不死心,抱著歐陽毅的腰,“大師兄,你說。”

歐陽毅摸了摸他的頭,將他推開,“小孩子彆成天打聽大人的事兒。”

“你們夠了,我都十四了,十四了,過了年就十五,能娶媳婦了。”

“噗嗤。”後麵的司馬翎沒忍住,笑著上下打量這位小師弟,“咳咳,是能娶媳婦了。”

善德嘴一撇,一把拽住司馬翎的手,“二師兄,你告訴我,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天天去你院子裡纏著你,把你的那些寶貝花兒都給你禍害了。”

司馬翎一把揪住這小子的領子,氣得一樂,“好好好,來,師兄告訴你。”

一旁的林白橫了二人一眼,幼稚。

“你才幼稚,你全家幼稚。”司馬翎嬉笑道,拽著善德走在最後麵,“想聽麼?”

善德點頭,“想聽。”

司馬翎咧嘴笑,“看見過蜘蛛捕獵麼?”

善德一愣,“啊?看見過。”

司馬翎不由得想到了昨天晚上,湖南的火光中,唐次平靜的麵容,他說,被吃了。隻是三個字,如今想來,不由得一陣惡寒。

“二師兄,你說話能不能直白點?”善德撓了撓頭,不解的問,這位二師兄向來不靠譜,說起話來,怎麼也學著神神叨叨的了?

司馬翎伸手搭住他的脖子,嬉笑道,“咱們這位小師娘啊,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善德啊了一聲,“可我沒聽說江湖排行榜上有這麼位人物啊!”

司馬翎一樂,“咱們這位小師娘,可是位黑寡婦。”

“啊!”

“司馬翎。”

還不待善德回神兒,一顆小石子打了過來,司馬翎“嗷”的一聲捂住腦門,抬頭一看,不遠處站著為身著青衫襦裙,長發如瀑,目光冷然的女子,一樂,叫了聲,“師姐。”

白馬山莊修於半山腰,從莊門要行一千石階才能抵達山莊正門,石階寬二十人並行,大理石鋪就,左右綠樹環繞,景致宜人,那人立於正午熾烈的豔陽之中,綠樹為伴,襯著一身的清冷,端的是彆有一番風韻。

司馬翎有片刻的窒息之感,隻覺得胸腔裡的一顆心熱烈的跳動了許久,久到她以臨到近前,心臟才終於歸於平靜,越是歡喜,越是不能自已。

他微微紅了臉,放開善德的脖子,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做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隻他從來都是生性歡脫散漫之人,這樣做來卻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可若是依著性子,怕是她不喜。

左琴微微皺眉,站在石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司馬翎,抿了抿唇,“月姬的客人快到了,善德同我去迎客,你趕緊回去吧,師傅這次對你們幾個擅自出山,頗為惱火。”

司馬翎低著頭,偷偷那眼睛瞄了一眼左琴,應了聲,“我這就回去。”說著,伸手彈了彈善德的額頭,轉身一溜煙跑上石階,追上了歐陽毅和江珊。

左琴歎了口氣兒,冷著麵容回頭,“走吧。”

善德素來怕這位冷麵的師姐,也不敢抱怨,乖乖的跟著左琴拾階而下。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