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冰室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62章 冰室

冰窖四麵牆壁都是玄鐵打造,內層包裹著透明的冰磚,一進門,一股透骨的寒意撲麵而來,即便是柳木生,郭毅這樣的習武之人,若非催動內力驅寒,恐怕不消半刻鐘就能凍成這冰窖裡的一尊冰雕。

此時身處冰窖裡的大部分人都是練武之人,遇上這種極寒之地,自然會本能的催動內力禦寒,唯有花涼身無功夫,又穿著夏衫,恐怕一進門就會凍傷。思及此,柳木生下意識的想要解下身上的外衫,沒想到一回頭,卻見花涼仿佛什麼涼意也感覺不到似的泰然自若的挨著唐次站著。

柳木生微愣,卻見郭毅也在側頭看花涼,順著他的視線向下,果然,唐次的手緊緊的抓著花涼的手腕,半寸不分。

郭毅輕哼一聲,附身在他耳邊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這位唐公子還真是不簡單。”這種冰寒之地,即便是他也不能保證自己催發內力驅寒的同時還能兼顧他人,唐次卻能如此輕易的做到,這人,果真不凡。

且不說郭毅心中如何想的,柳木生見花涼無事,也沒多想,扭頭拉好長衫衣襟,抬眼細細打量冰室。

冰室麵基很大,靠右麵牆邊整齊的碼放著約有臉盆大小的冰塊,從上到下,約有一人多高,共一百三十二塊。

左邊靠著冰牆擺著一套紅木的百寶閣,上麵玲琅滿目的擺著各種刨冰的工具。正對門的那扇牆前一並排的擺著三張石床,石床上擺著三具屍體,分彆是第一個死的施廷鈺,變成乾屍的司馬貞和昨夜剛剛死去的江濤。

江濤的頭顱擺放在脖頸上,從柳木生的這個方位看過去,就好像脖子上畫著一條黑線一樣。

屍體上已經覆上了一層輕薄而透明的冰層,屍體幾乎是最大層度的保存了死亡時的狀態,透過剔透的薄冰甚至可以看見屍體體表上每一個毛孔和漸漸泛起的青紫色屍斑。

屍體上沒有打鬥掙紮的痕跡,脖子上的傷口邊緣切口平滑,能一刀斬下整顆人頭的人,要麼是武林高手,要麼擁有絕世寶器。

“屍體脖頸上的傷口保存完好,可以看出,傷口邊緣的皮膚是向外翻開的。生前傷,傷口皮膚外翻,如果是死後傷,傷口平齊,出血點少。”郭毅靠近江濤的屍體,皺眉道,“他是生前被人一刀砍掉頭顱斃命的。”

柳木生癟了癟嘴,繼續往下看。

石台下麵的地板上鋪了一層冰塊,上麵略顯淩亂的擺放著十三具骨骸。由於在湖底沉積時間太久,屍體腐爛很快,肌肉組織已經全部腐蝕掉,成了一根根慘白的骨骸。

骨骸中一共有十三顆頭骨,其它骨骼大略完整,但一些細小的骨頭很可能是因為水中有魚吞噬啃咬,已經很難找到了。

歐陽毅指著地上的十三具屍骸說,“之前莊子裡的大夫們說,屍體一共十三具,從盆骨和顱骨的一些顯性特征來看,十三具屍體中有一個五十歲以上的老人,男。另外還有二十到三十五隻見的青壯年四人,二十到三十的女人五人,另外三具屍體都是年歲不大的小孩,一男二女,最小的不過五歲,最大的也不超過十二歲。

屍體都是被人一道斃命,刀刃穿透胸骨,擦過肋骨,在肋骨上留下了明顯的刀痕,其中有兩個女人生前被人掐斷過顎骨。

這是幾個大夫一起給出的初步的屍體檢查,再細節的東西,要等專業的仵作了。”歐陽毅很懂得說話的技巧,避重就輕的繼續說,“事情實在是發生的太過於突然,師傅又身重劇毒,一時之間還沒來得及通知官府,幸而二位大人來了,請二位大人一定查明真相,找到殺害施廷鈺和我師娘,師叔的凶徒,還白馬山莊一個清靜。”

柳木生嗤笑一聲,慣會打官腔,裝模作樣的偽君子。

“那是自然。”郭毅迎了一聲,低頭看著冰室裡的屍首,漫不經心的又問了一句,“聽說江莊主的愛女日前也中毒?”

歐陽毅臉色白了幾分,“被毒蛇咬傷。”

“哦。”郭毅應了一聲,“那蛇還在?”

“還在。養在後園,回頭我讓人找來給大人過目。”歐陽毅說。

“另外,江莊主的毒,可有什麼眉目?”郭毅又問,歐陽毅搖頭,“委實不知,這幾日師傅都是獨自一人關在房中不出來,連飯食都用得很少,師娘和師叔相繼去世,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

郭毅皺了皺眉,“那你可知,江莊主可是有什麼仇人?或是什麼可懷疑的對象?凶手在白馬山莊連續殺了兩人,手段凶殘,作案手法又有幾分奇詭,著實不像是激情衝動殺人。尋仇的可能性更大。”

歐陽毅苦笑道,“大人,雖然我們白馬山莊很少牽扯到江湖上的紛爭當中,但畢竟是江湖世家,結仇結怨實屬正常,況且我們山莊生意做得大,難免不會有生意上的對手。”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外人?”柳木生狐疑問。歐陽毅搖了搖頭,“白馬山莊四麵環山,後山是瀑布,從後山進來的可能不大,左麵臨著峭壁,非常人也不能山來,右麵雖然臨山,但幾乎是每三十步一崗,崗與崗之間每一炷香時間變換位置,尋常人若是從那邊進來,幾乎不太可能這麼悄無聲息的。”

柳木生“咦!”了一聲,“那不就是說,凶手是在白馬山莊之中?”

歐陽毅便不再說話,其他人也各懷心思的靜默不語。

“歐陽公子說得很對。”郭毅皺了皺眉,視線在所有人的臉上轉了一圈,沉著臉說,“所以,勞煩大家在案子沒破之前,請暫時都不要離開白馬山莊。”

此話一出,其他人還好,唯有洛雷父子臉色陰了下來,洛雷連忙上前一步,不悅道,“那可不行,莊主的親事定在大後天,親事過後,我們父子必要啟程去洛陽送鏢,若是延誤了送鏢的行程,交貨日期,誰來擔待?”

“哎呦!這個啊!”柳木生突然以扇擋嘴,嗤笑道,“當然是咱們郭大人了。”

郭毅冷哼,“這種事不是你們大理寺最擅長麼?”

“哼。”洛雷冷笑,“不管是大理寺也好,行不也好,東西是送到永安王府給老王爺的賀禮,不容耽擱。”此話一出,郭毅的臉色瞬時微變,其他人的表情也各有怪異。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位永安王爺是位異姓王,但在當今聖上心目中,此人無疑是一個特彆的存在,早些年聖上微服出巡遇險,便是這位永安王不過自身安慰救了聖上。聖上回宮後,本是打算迎娶永安王的獨女進宮為妃,也好全了永安王一生富貴,沒想到永安王這位女兒並不願意進宮,進宮途中憂鬱病故。聖上為此十分自責,後來乾脆封了這位永安王一個異姓王的爵位。

這位永安王失去女兒之後,性情大變,行為頗為暴起,但唯有一點另今上十分欣賞,就是這人對待父母十分孝順,今上還曾賜給他一塊天下第一孝子的牌匾。

永安王孝順天下皆知,下個月就是永安王老父親的生辰,如果永安王親自收羅的賀禮不能及時送到,想來必然是要牽連甚廣的。

柳木生自覺頭腦一陣陣脹大,那個老匹夫他是最討厭不過的了,打起官司來完全是胡攪蠻慘。

“那個,郭大人啊!”柳木生連忙把郭毅拉到一邊,“我說,郭鐵嘴,要不就把洛雷放了?”

郭毅一瞪眼,“沒查清楚誰是凶手,怎麼放人?”

柳木生心說你個傻子,回頭得罪了永安王,他能跑刑部鬨一個月。

不,呸呸呸 ,刑部管我什麼事兒?“咳,那你三天能破案?”

郭毅皺眉狐疑的看著柳木生,“你到底想說什麼?”

柳木生訕訕一笑,“我的意思是。”說著,朝郭毅勾了勾手指,扭頭看了一眼人群最外麵的唐次。

郭毅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嗤笑一聲,“柳木生。”

“嗯?”

“無恥。”

柳木生摸了摸頭,“說我麼?”

郭毅冷哼一聲,推開柳木生轉身出了冰室。

————

扶桑園裡。

月姬已經在院子裡來來回回走了很多遍了,翠玲不由得歎了口氣兒,“夫人,您就彆走了,大公子已經派人去找神醫了,相信人找到了,老爺一定會有救的。”山莊裡接二連三的發生凶殺命案,連老爺和小姐也都中了劇毒,莊裡的下人之間已經傳得風言風語了,說是這位即將上位的新夫人天生克夫克子命,之前不僅克死了三任丈夫,現在連白馬山莊也不放過了,說不定老爺就會是被克死的第四任丈夫了。

月姬回頭猛地抓住翠玲的手,不安的問,“翠玲,聽說,聽說大理寺和刑部來了兩位大人?”

翠玲“咦!”了一聲,“是啊,聽說還與那位唐先生是舊識,聽說老爺病了,那位栁大人還特意去探望了,現在大公子正帶著兩位大人和其他人去後山冰窖裡查看施公子和大夫人她們的屍體呢?夫人不用擔心,說不定今天晚上睡一覺,明天兩位大人就能抓住凶手了呢!”

“是,是麼?”月姬恍惚的笑,目光好像正透著翠玲看著彆人,顯得特彆的心不在焉。

翠玲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她從有記憶以來就在白馬山莊做下人了,從一開始受人欺負的莫等小丫鬟,到後來的廚房幫工,直到月姬來到了白馬山莊,將她從廚房要了來,成了貼身的大丫鬟,她心裡委實是拿月姬當作恩人的。

少女妥帖的目光或多或少的安撫月姬焦躁的心。

她隻是想要找一個人依靠,隻是過慣了點破流離的生活,卻從沒有想過,自己的命運似乎從遇見唐次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不是她自己能控製住的了。

她沒有來的心虛,難過,悲傷,整個人頹然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突然扭頭問翠玲,“翠玲,如果我要帶你走,你會跟我走麼?離開白馬山莊,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如果你不喜歡做丫鬟,就做我的妹妹,你願意麼?”

翠玲似乎絕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問,單純的心裡略帶了幾分抗議,訥訥的說,“夫人,您彆害怕,一切都會好的,老爺會好的,小姐也會好的,那些人說的話都信不得的。夫人是再好不過的人了。”

再好不過的人?

月姬神色黯然,擺了擺手,示意她先下去。

翠玲抿了抿唇,“夫人。”

“下去吧,我有些累了。”月姬淡淡道,“至於我剛剛說的話,你且當作是一個玩笑吧!”這世間無論如何的繁華,又是如何的蕭條,從始至終,她也不過就是一個人罷了,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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