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臉譜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31章 臉譜

這情況已經不足以用詭異來形容了,一個人的五官怎麼會在一瞬間自己移動成另外一張臉?這簡直太讓人不寒而栗了。

“小姐,救我。”車夫捂著臉朝我走過來。

“對不起,我。我怎麼救?”後來無數次的想,如果那天我從巷子裡跑了出去,而不是多管了一場閒事兒,我的命運是否不會因此兒走上一跳極為艱難且波瀾重生的道路上。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冰冷的觸犯仿佛一條濕冷的毒蛇,手臂上的每個毛孔都瞬間大漲,冷汗一滴一滴往外滲,大概沒有三秒鐘就濕了脊背。是他!

我想起在富貴樓裡被人抓的手腕,就是這種感覺,冰冷,陰森,好像似從地獄裡爬出來一樣。

我大驚失色,猛地甩開他的手,“你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小心翼翼的問,眼睛卻四下觀望,唯恐一言不合,我能在第一時間逃脫。

他微微愣了下,蒼白得臉上露出一個迷惘的表情。

“好吧,那你到底是誰?”我又問。

“阿炳。”

“阿炳?”

“小姐。”阿炳鬆開我的手退了兩步,“你救救我吧。”

我愣愣的看著他,心底突然就沒有那麼害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跟殷泣經曆了那樣的事兒,於這些詭異之事上,我已經異常的大膽,甚至可以說,好奇心的膨脹已經到了可以忽略恐懼的地步。

接下來我竟真的裝著膽子聽了一個極其荒誕而詭異的故事。

這裡我決定要著重筆墨寫一下阿炳的故事,當然,我之所以寫出來,還是因為儘管這是一件極其恐怖的事兒,但最後我還是平安的活下來了。

阿炳姓程,戲班子裡的人都管他叫阿炳。是的,阿炳一開始並不是黃包車夫,在北洋劇院還沒有封台之前,阿炳是戲班子裡的樂師,拉二胡的那種。

阿炳六歲拜師學藝,在戲班子裡一呆就是二十年。

阿炳幾年前隨著戲班子來到上海,班主與北洋劇院的老板簽了合同,要在北洋劇院唱滿一年的戲。

戲班子的班主叫望江月,曾是南京響當當的名角,唱的刀馬旦,色藝雙絕。

出事兒的那天,望江月唱的正是霸王彆姬裡虞姬自刎烏江的那場戲。望江月的扮相絕美,身段妖嬈,唱的虞姬堪稱一絕。

她唱了最後一句,抬手拔劍搭在脖子上,微斂的眉眼淒楚的看了一眼台下,手下重重向下一拉。

“噗!”鮮血噴得到處都是,當時阿炳就坐在幕布右側,望江月手勁很重,劍幾乎是一下手就抹斷了半根脖子,鮮血噴出老遠,打在他手裡的二胡上,臉上溫溫熱熱的一片。

劇場裡亂成一片,很快的,巡捕房的人來了,阿炳躲在人群後麵看著躺在血泊裡的望江月,突然覺得臉上癢癢的,說不出的難過。

關於望江月的死,有人說是因為感情,有人說是道具被人調換了,是仇殺,巡捕房最後給出的結論很有意思,自殺。

戲班子的班主自殺了,戲班子一時之間一盤散沙,劇場老板找了副班主談由誰接替望江月唱虞姬的戲,副班主推舉了當時唱青衣的陳伶。

“陳伶?”我總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剛剛開車的那個?”

車夫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微斂的眉眼帶著一絲冷意,“就是她。”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兒?”我點了點頭,等著他繼續說。

巷子裡的空氣實在稱不上好聞,淡淡的垃圾腐敗的味道被風吹來,一陣兒一陣兒的刺激著嗅覺。

阿炳就坐在我對麵的一塊磚頭上,目光幽幽,那張怎麼看怎麼詭異的女臉正對著我,說不出的詭異。

如果硬是讓我找出什麼形容詞來形容這張臉,我想,大概隻有臉譜最為合適了,一張套在男人臉上的臉譜。

我並不急於問他為何會有如此際遇,因為大多數離奇荒誕的事兒的源頭都很有可能並不精彩也並不刺激,它們合理的存在,卻又在不對的時間發展成了不合理的結果。

我靜靜的看著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周的天色已經沉得像一塊漆黑的幕布。他起身從黃包車後麵找出一盞油燈,笨拙的點燃掛在車邊。

我看著阿炳,心裡很好奇自己竟然沒有逃跑,而是膽大妄為的坐在這裡聽他講一段離奇荒誕的經曆。

“望江月死後,戲班子裡發生了幾件怪事,頭七那天,戲班子裡的一個小生從二樓的天台跳下來,人事救活了,醒來後神神叨叨的,見了誰都說是望江月回來報仇了。”

昏黃的油燈打在他臉上,把臉上精致的五官照得越發的妖豔,卻總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我隱約覺得事情並非如此簡單,也不打斷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那晚之後,戲園子裡就不太平了,總有人聽見夜裡有人在戲台子上唱望江月死前的那段霸王彆姬。

阿炳是戲班子裡的樂師,他還記得出事的那天是個特彆冷的一天,剛剛過了年,春寒料峭,戲班子夜裡散了場,他回了自己位於二樓的屋子,整理瑣碎之後便睡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樓下傳來一陣濃濃的煙味,他連忙從床上坐起來,披了件外衣就往外跑,跑到走懶的時候從二樓欄杆往下看,一樓的戲台子上著了火,火舌舔著帷幕一路竄上來。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的跑了出來,紛紛往樓下跑。

一樓的火勢太大了,等阿柄跑到樓下的時候,有人尖叫了一聲,希望外麵的大門都被鎖死了。

“鎖死了?”我詫異的看著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有人要活活把北洋劇院裡的人都燒死?可傳聞中北洋劇院並沒有發生那麼大一場大火啊!整個建築完好無損,完全沒有燒著過的痕跡。

阿炳苦笑一聲,“若非親身經曆這種事,又是個唯一幸存的人,我都不會相信那天發生的事兒。”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急切的問。

阿炳歎了口氣兒,仿佛在心裡經過了一番極為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才決定把後麵的故事講完。

“我從二樓往樓下跑,有人喊前廳的大門被從外麵鎖上了,不多時,後麵也有人喊,窗戶和角門也被鎖上了,一整個戲班子幾十號人就給困在火場裡。

大火燒的很快,空氣中翻滾著濃煙,所有人都開始找家夥敲打門窗,但門窗鎖得太死,根本打不開。這時,戲台子上突然傳來了一聲長調,我還記得真真切切,那是望江月死前正在唱的霸王彆姬。

人群已經亂成一團,好多人發出一聲聲漸漸,翻滾著變成一隻巨大的火球在大廳裡翻滾,嘶吼。我眼睜睜的看著所有人開始瘋了似的亂跑,變成火球,戲台上的虞姬仿佛與漫天火海之中看著芸芸眾生,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實在是太真實,太絕望了,即便是過了這麼久,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他說到這兒,人已經有些虛脫,冷汗順著額頭往下滾,雙手死死的抓著膝蓋上的布丁。

“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還有陳伶?”現場被封死,他又是怎麼和陳伶一起逃出來的?我狐疑的看著阿炳,心中的好奇越發膨脹起來。

阿炳自嘲一笑,“那晚陳伶並沒有回到北洋劇院,聽戲園子的老板說,那天晚上她被請到了大帥府上唱戲,直到第二日才回來。”

阿炳的眼中閃過意思冷意,“也幸而如此,她才躲過一劫。”

什麼意思?

難道是那天晚上除了他,所有人都死了?

“那你呢?”我又問,這時,月亮已經爬到正高空,溫潤的月光從頭頂的窄縫中射下來,打在臉上暖融融一片。

“我不知道。”他苦笑兩聲,“我隻自己我自己是先被濃煙給熏昏迷的了,等我醒來的時候,我人已經在醫院了,很奇怪吧,我身上沒有任何一丁點的燒傷,但口鼻裡有大量的煙塵。”他給了我一個很奇怪的表情,我後來想了很久,也沒有想明白他當時做出那個表情是什麼,直到後來遇見的一件又一件離奇時間後,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當時他露出那個表情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你相信麼?”阿炳抬起頭,目光幽幽的看著我。我已經儘量去想他以前的樣子,然而失望的發現,在他還沒有變臉之前的模樣,我根本沒有仔細看過。

我心中懊惱,當仍故作平靜的說,“你既然選擇了我,就該知道我會不會信。”我學著殷泣那種傲嬌的樣子,說的雲淡風輕。

阿炳笑了笑,“我經曆了那麼一場慘烈的大火,腳下的鞋底兒都被烤化了,可唯獨我人是沒事兒的。我當時以為我是得救了,至少也該是個幸存者才對。可當我出院之後,再次回到北洋劇院的時候,劇院已經查封,老板離開了上海。

我撚轉找到了一些朋友,最後才打聽到,原來那天晚上戲園子根本就沒有著火,可戲園子裡除了我和和被叫出去的陳伶之外,所有人都是被火燒死的。戲園子裡沒有著火,三十幾個人全都被活活燒死。”

“你是說,那晚根本沒有著火,可是戲院裡的人卻全都被燒死了?”這怎麼可能?難道這世間還真存在著人類肉眼看不見的火?我心裡畫著糊塗,凝眉看著阿炳,腦中莫名其妙的浮現出‘天火’兩個大字。

阿炳點了點頭,伸手碰了碰臉,“從打我在大火中奇跡生還後,我的臉就變成這樣了,每天晚上九點以後,臉就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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