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難道是死人

2017-02-24 作者: 七兩
第45章 難道是死人

那個在富貴樓跳樓的男子叫王岩,巧的很,他生前是北洋劇院裡的一名樂師,二十五歲,半個月前的一天晚上突然就瘋了。

據他的妻子說,王岩平日裡是個挺老實的人,在戲班子裡人緣還不錯。出事前的那天晚上,本來是晚上十點就能下戲回家的,那日中午他還曾回過家裡一趟,給家裡送了戲園子裡剩下的一些名貴糕點,抱著不滿三歲的兒子玩兒了好一會兒。可是誰也沒有想到,晚上王岩並沒有如時回來,第二天早晨,戲班子裡來人說,王岩昨天晚上出了事兒,人在醫院裡呢。

王岩的妻子急急忙忙趕到醫院,戲班子的班主蔡政正守在病房外,病房裡,王岩已經瘋了,帶著個人就說鬨鬼了,彆殺我。

“怎麼瘋的?瞧著像似嚇死的。”我側頭看了眼金四喜,“戲班子裡沒給個說法?”

殷泣就坐在後座,閉著眼睛聽金四喜絮叨,擱在膝蓋上的手微微動了動,掀了掀眼皮子,看著金四喜的後腦勺。

半個小時前,金四喜答應給殷泣二百塊大洋為酬勞,請殷泣幫忙看看這個案子是不是有什麼玄機。

我在心底把殷泣鄙視了一般,明明他答應了杜雲飛的要求,這個案子也肯定要涉足的,何不賣金四喜一個人情呢?

他是怎麼回答來著?我想想,啊,記起來了,他說;杜雲飛是軍方勢力,巡捕房的事兒他還是插不上手的,要想深入這個案子,還是要從巡捕房這裡下手。

然後呢?我問。

金四喜不是最好的切入口麼?

我是不太喜歡他這種什麼事,什麼人都毫不在意的態度的,至少在我看來,金四喜已經算得上是一個靠譜的朋友了。

他那時一副譏諷的表情看著我,說的話現在想來都像是一把鈍刀子。

他說人是這世界上最自私的生物,你猜不透,看不清,所幸就不要親近,互相利用,有時候才是互不傷害的最好辦法。

我實在想不明白他這種扭曲的人生觀是如何而來的,可儘管鄙視,我卻無法再說什麼,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處事原則,儘管他說得冷漠,但至少他不曾真的傷害過金四喜。

我有些悶悶不樂,心裡堵得有些難受,以至於從上車到現在都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金四喜把車速放慢下來,空中不知何時下起了瀝瀝細雨,車廂裡有些窒悶,我搖開車窗,細細密密的雨絲打進來,很快就濕了肩頭。

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裡,金四喜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仿佛一首飄得越來越遠的歌。

“戲班子裡也沒什麼說法,就是當天晚上散了戲之後,人是都離開了的,與王岩較好的兩個人做了證,散戲後王岩很早就離開了,隻是後來何時又回來了,誰也不知道。第二天早晨,是戲班子的打更人發現躺在後台裡的王岩的。人就仰麵躺在地上,臉色慘白慘白的,雙眼掙得大大的,好像要爆出來一樣。打更人連忙把人送到了就近的聖瑪麗醫院,再聯係了班主,報了巡捕房。至於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又是後台?”

“是。”金四喜斬釘截鐵的說,從後視鏡看了一眼殷泣,側身湊到我耳邊說,“縷縷,你說實話,那天你是不是也在?”

我微微一愣,“你怎麼知道?”

“以你的性子,應該更好奇天火燒人和自殺這一段的,沒道理會對我們一起親眼目睹的一場自殺案更有興趣。”他咧嘴一笑,很是得意,朝殷泣怒了努嘴,“說吧,你是不是和殷博士也在劇院?”

沒想到小狐狸也熬成老狐狸了。

我乾巴巴的笑了笑,偷眼看了殷泣,“啊!正巧去看戲。”

金四喜瞬時興奮的如同打了兩碗雞血,“嘎!”的一聲猛踩刹車,把車停在路邊,“縷縷,你給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真是,自燃?”

瞧著他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我真不好意思潑他冷水,但事實就是,“我也沒看見。聽見尖叫聲,去了後台一看,人就躺在那兒了,渾身焦黑,燒的可真徹底,不過目測明火沒有那麼快和那麼高的溫度可以短時間內把人燒成那樣。”

金四喜頓時失望的歎了口氣兒,一邊扭頭巴巴的看著殷泣,一邊假裝若無其事的說,“我見了當時在屋子裡的人,跟你說的一樣,本來還上妝呢,剛花了眉線,人就突然尖叫一聲,身上的衣服開始變得焦黑,身上裹著一層淡藍色的火焰,而且。”說到這兒,他故作神秘的眯了眯眼睛,壓低聲音說,“燃燒速度確實很快,據說前後沒有一分鐘,人就燒成那個樣子了,和三年前北洋劇院那起天火幾乎一模一樣,找不到一丁點的痕跡。”

我不禁歎息,從後視鏡裡看殷泣,發現他微斂的眉頭皺了皺,好一會兒才懶洋洋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法蘭西糖果,打開包裝紙塞進嘴裡。

這人的嗜好簡直已經超出我的想象了。

愛吃五分熟牛排和水果糖,真是奇詭的搭配。

“真的是天火作祟?”金四喜小心翼翼的問,滿眼精光,甚是八卦。

殷泣已經不耐煩的皺了皺眉,“不是。”

“那是什麼?”

“業火。”殷泣突然說道,指尖青撚,一撮小小的幽藍色火苗在指尖跳躍,忽明忽暗,想一個有生命的小精靈。

我後來想過很多次,總覺得每次看到這團小火苗的時候,都有種它是有生命體征的感覺。

“這是什麼?”金四喜怪叫一聲,殷泣忽而一笑,右手輕輕一樣,小火苗見風就長,一下子撲倒金四喜麵前。

“啊,著火了,救命!啊!怎麼回事?”金四喜看著在自己身上躍動的藍色火苗,張牙舞爪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模樣極為滑稽的看著我,“這什麼情況?”

我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佛語中,業火是來自地獄的火,燒不得人。”

“那是燒鬼的?”金四喜大驚,咧著嘴回頭看殷泣,整個人都是懵的,“殷博士,殷大師,你彆告訴我,死了的方怡其實是個鬼?”

當然,我的疑惑跟他一樣,隻是我隱約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這個事最終還是和小哲平一郎扯上了關係,也就是說,方怡很可能也和陰陽術扯上了一些聯係。

雅麵,業火,無緣無故的自殺,這些本就不是常理之中的事兒,而杜雲飛和鳳九娘的卷入,恐怕絕非是幾起簡單的凶案那麼簡單了。

我頗為同情的看著金四喜這隻仿佛誤入了狼窟的小白兔,深深對他表示了同情,與此同時,又不由得想到小姑姑。作為曹家人,從她無緣無故發瘋這件事開始,她難道沒有聯想到一些其它的?

她是曹家嫡係的子女,且不說有沒有繼承曹家的茅山術,但至少這點子敏感還是有的。

我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如果後麵曹家也牽扯進來,那上海灘還真的就是一鍋亂燉了。

“不是。”殷泣言簡意駭的又潑了他一頭冷水。

“那到底什麼意思啊?”金四喜急得直咬牙,殷泣閒閒的看了看他,慢悠悠的說道,“屍檢報告出來了麼?”

金四喜一愣,臉上有點尷尬,“出來倒是出來了。”

“你看過了麼?”殷泣坐直身體,也不催促他,目光微涼的看著窗外的雨,眉頭皺得很深。

他似乎並不喜歡下雨的天氣。

飽脹的氣勢瞬時蔫了,金四喜耷拉著腦袋,乾巴巴的笑,“我倒是想看,可縷縷小姑姑不給我看啊!”

我一樂,想來金四喜之所以又來找殷泣,大概又是他自己的主意了。

小姑姑雖然是曹家人,但與殷泣之間的事兒,還真是不好說。我搬進小姑姑家後,也曾經明裡暗裡打探她跟殷泣的關係,得到的最多的答複就是;此人非善類,近而遠之。

我不由得好笑,要是小姑姑知道我現在正夥同她口中的非善類密謀如何讓金四喜順利偷到屍檢報告,估計會氣得直接從警察局裡殺過來,一腳將我踢出上海。

“縷縷,要是我被你小姑姑抓到,你可得給我求情。”金四喜把車開到巡捕房後院的圍牆外,一邊拉著車門往外走,一邊賤兮兮的看著我。

我連連點頭,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殷泣。您老這張嘴撇的那麼大是幾個意思?

金四喜關了車門,整了整衣領,壯士斷腕般抬頭看了看天,舉起手朝後做了個前進的手勢,貓著腰從後牆翻了進去。

“小姑姑會不會也知道些什麼?”我扭頭看殷泣,他正對著窗外發呆。

細雨輕輕敲打著車窗,很快的,玻璃上布滿細細密密的雨點,然後順著玻璃向下滑,留下一道道細長的痕跡。

車廂裡有些悶,我攏了攏耳邊的發絲,有點擔心的看著窗外高高的圍牆。

“你以為呢?”他突然坐直了身體,從後麵探頭過來,灼熱的氣息一下子噴在我耳廓上。

“啊!”我一時失神兒,傻愣愣的看著他近在咫尺的殷紅薄唇,突然生出一種親上去的衝動。

曹縷縷,你能耐。

我暗罵自己一句,伸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咬牙道,“大概南京曹家已經知道了。”我訕訕道,一點也不懷疑南京曹家對所有曹家子女的變態掌控欲,便是連我和我爸這種被逐出家門許多年的,怕是連一點風吹草動,也會被曹家注意的。

用殷泣的話說,曹家不僅麻煩,而且很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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